“病弱閨秀,怎配指點沙場閻羅?”大周朝皆知,鎮(zhèn)北王蕭燼是殺神降世,
一把玄鐵劍蕩平十八州,連天子都要忌憚三分。卻不知他每夜跪在一方青硯前,
任由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先生執(zhí)筆點額,朱砂批命?!巴鯛?shù)淖?,還是這般不堪入目。
”她咳嗽著握緊他的手,筆鋒狠厲劃過宣紙。他盯著她發(fā)白的指節(jié),
喉結滾動:“……求老師重罰。”第一章:病骨支離,筆鋒藏刃沈硯書踏入鎮(zhèn)北王府時,
京城的雪正下得綿密。她攏了攏單薄的青色棉袍,指節(jié)在寒風中泛著病態(tài)的蒼白。
府門前持戟的侍衛(wèi)掃了她一眼,目光在她瘦削的肩膀和低垂的眉眼間逡巡,
最終停在腰間那塊"翰林院侍講"的牙牌上。"王爺吩咐,先生來了直接去書房。
"侍衛(wèi)的語氣里藏著幾分輕慢。硯書輕咳兩聲,雪花落在她鴉羽般的睫毛上,
很快融成細小的水珠。"有勞。"她聲音很輕,像一片雪落在宣紙上。穿過三重朱漆大門時,
她數(shù)清了沿途的明哨暗崗——十二處。比她預想的少了三處,
看來這位鎮(zhèn)北王確實如傳言般狂妄。書房外栽著幾株老梅,枝干遒勁如鐵。
硯書在廊下頓了頓,聽見里面?zhèn)鱽?啪"的一聲脆響,像是上好的瓷盞被摔碎在青石磚上。
"滾出去。"男人的聲音低沉如悶雷,震得窗欞微微發(fā)顫。緊接著一個灰衣文士踉蹌退出來,
額角淌著血,官帽歪斜地掛在腦后。硯書側身讓過,
瞥見那人手里攥著的軍報——墨跡洇透了紙背,朱批被粗暴地劃去。她垂下眼睫,
掩住眸中一閃而過的精光。"沈先生?"管家在門邊喚她,
聲音壓得極低:"王爺今日心氣不順,您...""無妨。"硯書將凍僵的手指縮進袖中,
抬腳跨過那道烏木門檻。暖閣里炭火燒得極旺,卻驅不散那股鐵銹般的血腥氣。
紫檀案幾后坐著個玄衣男人,未束冠,鴉青長發(fā)潑墨般垂落在肩頭。
他正用一塊雪白的帕子慢條斯理地擦手,指節(jié)間沾著暗紅的血漬。硯書停在五步之外,
屈膝行禮:"翰林侍講沈硯,見過王爺。"蕭燼抬眼時,
她看清了這位煞神的模樣——劍眉下壓著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左頰一道寸余長的疤,
像是被什么利器斜斜劃過。傳聞里生啖胡虜血肉的羅剎,此刻正用審視獵物的目光打量她。
"沈...硯?"他玩味地念著這個名字,突然嗤笑出聲:"沈閣老的獨女,
什么時候成了男兒身?"硯書呼吸未亂。她早知瞞不過去,父親臨終前說過,
蕭燼手下的暗衛(wèi)遍布三省六部。"王爺明鑒。"她抬起臉,
任他看清自己纖細的頸項和過于秀氣的下頜線,"家父蒙冤而死,
硯書不得不...""本王沒興趣聽苦情戲。"蕭燼突然起身,
玄色大氅掃過案幾上散亂的軍報。他比硯書高出整整一頭,陰影籠罩下來時,
帶著某種野獸逼近的壓迫感。"你拿什么換本王庇護?琴棋書畫?還是..."他抬手,
帶著薄繭的拇指擦過她唇角。硯書聞到他袖口傳來的沉水香,混著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這副好皮相?"硯書忽然笑了。她本就生得清麗,這一笑宛如冰裂春澗,連蕭燼都怔了怔。
"王爺?shù)淖郑?她指向案幾上那封被朱批涂花的軍報,"橫如柴擔,豎似枯枝。
若讓突厥使者看見大周戰(zhàn)神這般筆跡..."蕭燼眸色驟沉。硯書感到頸間一涼,
他的佩劍不知何時已出鞘三分,劍鋒貼著她跳動的脈搏。"你找死?"硯書不退反進。
細嫩的肌膚擦過劍刃,立刻沁出一線血珠。
伸手按住蕭燼握劍的腕骨——這個動作讓門口的侍衛(wèi)倒吸冷氣——指尖精準地壓在他命門上。
"《九章算術》卷七,"她聲音輕得像在學堂授課,"勾股各五,弦方幾何?
"蕭燼瞳孔微縮。這是三日前他遭伏擊時,敵軍擺出的陣型。
"王爺若肯每日練一個時辰的字,"硯書松開手,從袖中取出素帕按在自己頸間,
"硯書便解了這弦方之困。"劍鞘"鏘"地歸位。蕭燼盯著她帕子上漸漸暈開的血跡,
忽然勾起嘴角:"沈閣老教的好女兒。"他轉身從筆山上取下一支狼毫,
蘸了未干的墨汁塞進硯書手中。寬大的手掌包裹住她冰涼的手指,
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節(jié)。"寫。"硯書腕骨發(fā)顫,卻穩(wěn)穩(wěn)落筆。
一行瘦金體在宣紙上迤邐鋪開——其徐如林,其疾如風。蕭燼的呼吸陡然粗重。
這是那支伏兵唯一的破綻。"明日起,"他松開鉗制,看著硯書揉捏紅腫的手腕,
"你來教本王寫字。"硯書低頭稱是,
余光瞥見他左手腕內(nèi)側一道陳年舊傷——那是極精準的一刀,再深半分就會挑斷筋脈。
她曾在父親的書房里見過同樣的刀法,來自皇室豢養(yǎng)的影衛(wèi)。離開時雪已停了。
硯書在角門外站定,從袖中抖出一張對折的紙——方才蕭燼擦手的帕子,
不知何時到了她手里。素白絹面上除了血漬,還拓著半枚指紋。她將帕子湊到鼻尖輕嗅,
除了沉水香,還有西域奇毒"朱顏改"特有的苦杏味。難怪這位王爺近來暴戾更甚從前。
"有意思。"硯書輕笑,指尖撫過頸間傷痕。傷口很淺,是她自己湊上去時精心計算過的。
梅枝上的積雪簌簌落下,蓋住了她來時的腳印。第二章:筆鋒如刃朱砂為牢寅時三刻,
天還未亮,鎮(zhèn)北王府的書房已點了燈。沈硯書站在案前,
指尖撫過青玉筆架上的狼毫——上好的紫毫筆,筆桿雕著狻猊紋,是御賜之物。她垂眸,
看向案上鋪開的宣紙。昨夜蕭燼寫的《孫子兵法》節(jié)選,字跡狂放如野馬脫韁,力透紙背,
卻毫無章法?!巴鯛斶B握筆的耐心都沒有,如何握得住劍?”她輕聲道。門外傳來腳步聲,
沉穩(wěn)有力,卻在門檻處頓了一瞬。蕭燼披著玄色大氅踏入,發(fā)梢還沾著晨露。
他掃了眼硯書單薄的素袍,眉頭微皺:“翰林院的俸祿養(yǎng)不起冬衣?”硯書不答,
只是將筆遞過去:“今日學‘風林火山’四字?!笔挔a沒接。他忽然逼近,
帶著戰(zhàn)場血腥氣的陰影籠罩下來:“沈小姐昨日拓了本王的指紋,可查出什么了?
”硯書呼吸未亂,筆尖穩(wěn)穩(wěn)懸在他喉結前三寸:“王爺若想知道,先寫完這張字帖。
”蕭燼嗤笑,卻當真坐下提筆。他握筆如握刀,筆鋒狠狠刮過紙面,墨汁飛濺。
一個“風”字寫得七扭八歪,最后一豎直接劃破了宣紙。硯書嘆息。她忽然從背后環(huán)住他,
冰涼的手覆在他握筆的指節(jié)上。蕭燼肌肉驟然繃緊——這姿勢近乎擁抱,
他能聞到她發(fā)間淡淡的藥香。“筆不是刀?!彼龓е氖志従忂\筆,“提腕,回鋒……對,
就是這樣?!睖責岬暮粑鬟^他耳際。蕭燼喉結滾動,忽然反手扣住她手腕:“沈硯書,
你當真不怕死?”硯書任由他鉗制,筆尖卻穩(wěn)穩(wěn)點在他虎口:“怕死的人,
不會在刀尖上蘸墨寫字?!币坏文湓谑挔a掌心,漆黑如他晦暗的眸色。午時,
管家送來御賜的沉香。蕭燼漫不經(jīng)心地把香塊扔進獸爐,青煙裊裊升起,帶著一絲苦杏仁味。
硯書正在批注兵書,忽然掩唇咳嗽起來?!俺鋈ァ!笔挔a冷聲道。硯書搖頭,
從袖中取出一個香囊放在案上:“王爺若非要焚香,不如用這個?!毕隳依锸菚窀傻拿坊ǎ?/p>
混著幾味藥材。蕭燼捏起一片花瓣,目光驟深——這是解“朱顏改”之毒的方子之一。
“你究竟是誰?”他聲音沙啞。硯書將批好的兵書推過去,
朱砂在“其疾如風”旁畫了道紅圈:“學生寫錯字,老師總要罰的。”她舉起戒尺,
蕭燼卻低笑出聲。他解開護腕,露出布滿舊傷的小臂:“打這里。上次的傷……已經(jīng)好了。
”戒尺破空聲被窗外突如其來的雨聲淹沒。戒尺第三次落下時,蕭燼聞到了血的味道。
不是他的——沈硯書虎口震裂了。她握戒尺的姿勢太用力,素白手背上青筋如細蛇蜿蜒。
"夠了。"蕭燼突然攥住她手腕。戒尺"啪"地掉在地上,滾到炭盆邊,燒出一縷焦糊味。
硯書掙了一下,沒掙脫。蕭燼的掌心燙得驚人,脈搏在皮膚下瘋狂跳動,像困獸的嘶吼。
"王爺發(fā)熱了。"她蹙眉,"那香......"話未說完,蕭燼猛地將她拽到胸前。
滾燙的呼吸撲在她耳畔:"沈小姐既然識得'朱顏改',可知解毒的最后一味藥是什么?
"硯書的指尖按上他頸側動脈。那里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毒素已侵入心脈。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是故意毒發(fā)的。"雪魄草,"她緩聲道,"長在昆侖絕壁,
十年一開花。"蕭燼低笑,唇擦過她耳垂:"巧了,本王三日前剛得了一株。"雨勢漸急,
書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硯書迅速推開蕭燼,
撿起戒尺在案上重重一敲:"王爺抄書都能寫錯字,如何領兵打仗!"門被推開時,
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瘦弱的教書先生氣得臉色發(fā)白,戒尺指著滿臉陰鷙的鎮(zhèn)北王。
地上散落著寫廢的宣紙,墨汁潑了滿地。來人是兵部侍郎李崇,身后還跟著兩個錦衣衛(wèi)。
"下官......來得不巧?"李崇目光在二人之間來回掃視。硯書背對眾人,
指尖在蕭燼掌心快速劃了三個字:裝、怒、摔。下一刻,蕭燼掀翻了整張紫檀案幾。
硯書"猝不及防"被墨汁濺了滿身,踉蹌后退時"恰好"踩中李崇的腳。"滾出去!
"蕭燼暴喝,眼底血紅。硯書"驚慌"地拽著李崇退出書房。關門剎那,
她看見蕭燼對她眨了下眼——毒素讓他視線模糊,這個動作卻精準得可怕。子時,
硯書翻出了藏在藥囊里的雪魄草。蕭燼的寢殿漆黑一片。她剛踏入內(nèi)室,
就被鐵鉗般的手臂按在門板上。黑暗中,他的瞳孔泛著野獸般的幽光。"王爺若死了,
"硯書將藥草碾碎在指尖,"誰給我沈家翻案?"蕭燼低頭,舌尖卷走她指間藥汁。
苦澀在唇齒間炸開,他悶哼一聲,額頭抵住她肩膀:"......苦。
"硯書忽然想起父親說過,蕭燼十四歲上戰(zhàn)場前,最怕喝藥。"忍著。
"她將剩余藥汁涂在他腕間舊傷上。那里新添了一道朱砂筆跡——是她昨日寫的"禁"字,
此刻正被汗水暈開,像一道血痕。窗外傳來極輕的瓦片響動。硯書的手頓住了——有人窺探。
蕭燼卻仿佛早有所料。他突然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床榻。錦帳落下時,
他在她耳邊低語:"叫。"硯書狠狠掐他腰側。蕭燼吃痛,
卻笑得胸腔震動:"......不是這種。"帳外,一片碎瓦從屋檐掉落,
驚飛了夜棲的寒鴉。第三章:殿前折梅血戰(zhàn)同命臘月初八,
宮中賞梅宴的帖子遞到鎮(zhèn)北王府時,硯書正在給蕭燼施針。銀針沒入他脊背第三椎,
暗紅的血珠順著肌理滾落,在腰窩處積成一彎小小的血潭。
硯書忽然僵住——針孔周圍浮現(xiàn)出極淡的青色紋路,是沈家獨有的"點梅針"法。
"王爺這傷......""六年前隴西突圍時中的箭。"蕭燼趴在榻上,聲音悶在錦枕里,
"怎么,沈小姐認得?"硯書的指尖幾不可察地發(fā)抖。父親臨終前說過,
天下會使"點梅針"的,除了沈家血脈,只剩......"硯書姑娘,接旨吧。
"尖利的太監(jiān)嗓音在門外響起。硯書迅速拔針,卻見蕭燼反手扣住她腕子:"別去。
"明黃絹帛上寫著"沈氏女工書畫,特詔入宮題詠寒梅"。硯書盯著那個"女"字,
輕笑出聲:"原來皇上早知道。”紫宸殿的梅是用血養(yǎng)的。硯書跪在階下,
看宮人將一具尸體拖出殿外。那人穿著和她相似的青袍,指尖還沾著墨。"沈閣老的女兒,
果然好氣度。"皇帝倚在龍紋憑幾上,手里把玩著一支朱筆,"連朕殺人都嚇不到你。
"硯書俯首:"罪女只看見陛下朱批天下,沒看見殺人。"皇帝大笑,
突然將朱筆擲到她面前:"那便寫幾個字,讓朕看看沈家的風骨。"筆是蘸了血的。
硯書剛觸到筆桿,殿外突然傳來騷動。緊接著是羽林衛(wèi)的慘叫,和重甲砸碎玉階的聲響。
蕭燼提著滴血的劍闖進來時,硯書正將朱筆橫在喉間。"陛下,"她聲音很輕,
"這支筆太沉,罪女握不住。"血珠順著筆尖滑落,在她素白頸間畫出一道紅痕。
蕭燼的劍"當啷"落地?;馗鸟R車上,蕭燼撕開硯書衣領檢查傷口。"沒傷到筋脈。
"他粗糲的拇指抹過那道紅痕,突然皺眉,"......不是血?
"硯書從袖中掏出一盒胭脂:"皇上想看貞烈戲碼,妾身總得成全。"蕭燼眸色驟暗。
他猛地將她按在車壁上:"你知道那支筆淬了毒。"不是疑問。硯書仰頭看他繃緊的下頜線,
忽然伸手解開他的腰帶。蕭燼肌肉一僵,
任由她扯開半邊衣袍——他腰腹處赫然浮現(xiàn)出蛛網(wǎng)般的青紋,
與她背上銀針刺出的痕跡一模一樣。"點梅針鎖毒,雪魄草化瘀。"硯書指尖劃過那些紋路,
"但王爺體內(nèi)還有另一種毒......是沈家的'同命蠱'。"馬車突然顛簸,
蕭燼順勢壓住她手腕:"什么時候種的?""剛才。"硯書迎著他的目光,"王爺闖殿時,
我折了那株梅花。"蕭燼想起她確實在殿外踉蹌了一下,扶了扶他的劍鞘。車外風雪大作。
他忽然低頭,咬破她鎖骨處的肌膚:"沈硯書,你夠狠。"血珠滾落,
卻在半空詭異地拐了個彎,沾上他自己胸前的傷口。同命蠱,成了。臘月十五,
突厥五萬鐵騎壓境。硯書站在城樓上,看著遠處黑壓壓的軍陣中炸開一朵血花。
那是蕭燼的玄甲騎兵,像一柄尖刀捅進敵軍腹地。"王爺今日......不太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