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染的芭蕾莫斯科大劇院的金色穹頂在吊燈下璀璨如熔金。
雷鳴般的掌聲海潮般沖刷著古老的墻壁。舞臺中央,冰冷的追光燈柱籠罩著伊娃·維什涅娃。
雪白舞裙被染成幽藍,襯得她肩頸如冰雕。汗珠沿著繃緊的頸線滑落,浸濕領口蕾絲。
恢弘的管弦樂中,一絲微弱的金屬“咔嗒”聲,從她左臂繃帶下精準傳出。
三十二圈揮鞭轉開始。每一次足尖點地都踏在心臟的鼓點上。眩暈拉扯意識,
力量在雪浪裙擺下奔涌。旋轉中,她眼尾余光穿越光暈,
鎖定二樓VIP包廂——瓦西里·博羅金。肥胖的能源寡頭陷在猩紅座椅里,叼著雪茄,
笑容志得意滿。‘完美,幽靈女王,’ 冰冷意念劃過腦海。她唇角彎起淬毒的弧度。
左腳足尖極限外旋下壓!鞋內壓力傳感器無聲碎裂。袖箭裝置在轉身瞬間觸發(fā)。
一道近乎透明的超輕合金索,如毒蛇般電射而出!紗裙翻飛完美遮掩軌跡。
合金索精準纏繞、緊扣在懸于瓦西里包廂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燈主承重鏈上。計算完美!
伊娃身體劃出阿拉貝斯克姿態(tài),左臂動作隱于裙褶。最后的微顫,是死亡的校準。
轟——咔啦啦!?。≌鸲@的金屬斷裂聲撕裂樂章!璀璨的水晶瀑布挾毀滅之勢傾瀉而下!
鋼索斷裂處火星迸濺,如地獄螢火灑落樂池。伊娃定格在ending pose,
如冰封的幽靈女王。她預見著那肥胖身軀被水晶鋼鐵碾碎?!赣H,安息。
’ 冰冷的快意在胸腔凝聚。雷鳴般的掌聲提前爆發(fā)!觀眾席驚嘆喝彩震耳欲聾。
前排評論家也被這逼真“舞臺效果”震撼傾倒。包廂方向的驚呼推搡聲,
被狂熱喝彩徹底淹沒?!皵?shù)據(jù)錯誤,撤離失敗?!?維克多冰冷的聲音刺穿耳中通訊器。
伊娃勝利者的笑容紋絲未動,瞳孔卻在追光燈下驟然收縮!
視線穿透塵埃煙霧——瓦西里被棕熊般的保鏢狠狠推開!吊燈尖角僅撕裂他肥碩的脖頸側面!
深可見骨的裂口皮肉翻卷!猩紅血液如噴泉激射,濺滿欄桿和西裝。瓦西里捂著脖子,
發(fā)出漏氣的咯咯聲,臉上瞬間扭曲成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眼珠駭人凸出,死死瞪向舞臺。
計劃脫軌!陷阱!刺骨寒意瞬間從伊娃脊椎炸開,直沖頭頂。指關節(jié)在紗手套下繃緊,
指甲幾乎刺破布料。心臟猛地沉入冰湖。這不是意外!是精心設計的陷阱!
組織內部……有人要她死!后臺通道喧囂如滾燙浪潮。祝賀聲、碰撞聲、交談聲混雜。
伊娃如藍色幽靈閃入專屬化妝間,反手鎖上厚重門扉。隔絕喧囂,狂亂心跳聲瞬間放大,
撞擊著肋骨。冰冷的汗水滑落脊背,浸濕后腰緊身衣。她沒開燈,將自己投入黑暗的懷抱。
她撲到巨大梳妝鏡前,不看鏡中蒼白汗?jié)竦哪?。憑著肌肉記憶,
她準確抓起那管不起眼的深紅唇膏。指尖在黑暗中微顫。唇膏頂端對準右眼虹膜,按壓!
滋……細微幽藍光線掃描而過。鏡面無聲滑開,露出內部幽深隔層。冷光全息屏彈出,
致命錯誤:目標保鏢動線未錄入行動數(shù)據(jù)庫】【核心數(shù)據(jù)完整性校驗失敗】數(shù)據(jù)……被篡改!
冰冷粘稠的恐懼扼住了她的咽喉。保鏢的存在被完美抹除!有人精準改動了核心參數(shù)!
組織高層……有人要她死!這認知如毒蛇噬咬神經,帶來尖銳的麻痹和絕望?!钦l?
維克多?還是更高層?為什么?’ 無數(shù)問號在腦中炸開。求生的本能壓倒一切。
眼角余光捕捉到門縫下——兩道濃墨般的陰影正無聲蔓延,侵占門口微弱光亮。清道夫!
組織的處決者!滴…… 電子破解聲從門鎖處傳來。時間凝固!伊娃肌肉如壓縮彈簧爆發(fā)!
她如受驚野貓向后彈起!全身力量凝聚在繃直的右腿,一個毀滅性的芭蕾大踢腿——“嘭!!
!”巨大化妝鏡應聲而碎!無數(shù)尖銳碎片如致命冰雹,暴烈射向門口!門鎖被撞開,
戴著黑手套、握消音手槍的身影闖入,迎面撞上玻璃風暴!“呃啊——!
” 短促凄厲的慘嚎響起又戛然而止。玻璃碎屑深深扎入脖頸面部。鮮血噴涌。
沉重的軀體轟然倒地,抽搐,再無聲息。
碎裂鏡面映出伊娃驟然放大的瞳孔——那里已無芭蕾舞者的優(yōu)雅純凈,
只剩下絕境點燃的原始獸性。殺戮,是唯一的選擇。死亡的陰影緊追不舍。
伊娃用肩膀撞開沉重防火門。濃烈刺鼻的機油與鐵銹味撲面而來。
這是舞臺下方的液壓機械驅動層。巨大升降平臺如鋼鐵島嶼,布景骨架如巨獸骸骨。
應急燈提供慘淡光線,投下扭曲陰影。狹窄金屬通道如迷宮腸道。
奔跑與追兵的腳步聲在空曠空間里回響,形成窒息的交響樂。噗!噗!
消音槍彈的沉悶嘆息帶著灼熱氣流,擦過她耳側腳邊!子彈射入冰冷鋼鐵地面,濺起火星,
發(fā)出“叮當”聲響。后背傳來撕裂劇痛!一顆子彈擦過左肩胛骨,
灼燒感后是血液涌出的溫熱。鮮血瞬間染紅黑色舞衣肩帶。劇痛點燃了優(yōu)雅之下的兇性!
她猛地旋身,柔韌靈敏如獵豹。最近追兵不足十米,正舉槍瞄準!就是現(xiàn)在!
伊娃足尖在油污地面一踏,如離弦之箭沖向側墻突出的冰冷芭蕾把桿!嬌小身軀爆發(fā)出巨力!
雙手鐵鉗般抓住金屬把桿,身體借沖力凌空蕩起!雙腿蜷縮至胸前,猛地向后蹬出!
目標——支撐大型鐵質布景架的三角支架!“砰——哐當?。?!”沉重布景架轟然傾倒,
砸向狹窄通道!金屬摩擦斷裂的尖嘯撕裂耳膜!煙塵油污鐵銹騰起,如厚重煙墻,
阻斷前兩個追兵。第三個追兵更快更專業(yè)!他如靈活猿猴,從上方鋼梁無聲躍下,
鬼魅般出現(xiàn)在伊娃側前方!黑洞洞的消音槍口直指她蒼白的眉心!時間在伊娃眼中粘稠緩慢。
她看到對方面罩下凍結玻璃珠般的冷酷眼睛。無路可退!沒有猶豫!她身體如被抽打的陀螺,
閃電般旋轉向槍口!繃直的足尖迎向致命黑洞——承載榮耀與毀滅的足尖鞋前端,
特制加厚鋼片在旋轉中嗡鳴,精準迎上冰冷槍口!“鏘——嘎吱!!
”刺耳的金屬刮擦聲響起!鋼片如焊死般卡進槍管深處!
巨大旋轉力量讓鋼片在槍管內扭曲變形!追兵冰冷的瞳孔閃過一絲驚駭錯愕!他想抽槍,
槍管如生根般紋絲不動!他能感受到對方足尖傳來的巨大扭力!伊娃旋轉未停,
身體慣性持續(xù)擰轉!嬌小身軀爆發(fā)出恐怖扭矩!“咔嚓嚓……嘎嘣!!
”金屬呻吟后是骨骼碎裂的清脆聲!持槍手腕!前臂!撕心裂肺的慘叫未及出口,
伊娃旋轉未停的左腿順勢高揚,凌厲的芭蕾Attitude抬腿!
繃緊的腳跟如劊子手戰(zhàn)斧,帶著全身重量和離心力,狠狠砸中對方下頜!“呃!
”慘叫被剪斷。軀體軟癱下去,手腕前臂呈詭異角度,面罩下滲血蔓延?!仨氹x開!
’ 念頭剛起,她足尖發(fā)力欲沖!“咚!
” 后腦勺毫無預兆地重重撞上一個冰冷、堅硬、帶有棱角的凸起物——嵌入墻壁的消防栓!
劇痛伴隨著刺目白光在腦中轟然炸開!
瞬間吞噬所有意識、記憶、感官……黑暗幕布轟然落下。刺骨冰冷,腐敗惡臭。
伊娃猛地睜眼,劇烈咳嗽撕扯胸腔,吸入的空氣如滾燙刀片。每一根骨頭都在哀嚎。
她躺在狹窄后巷的污泥中,后背靠著冰冷粗糙的污垢磚墻。
遠處爆炸的沉悶余響在顱骨內回蕩。尖銳耳鳴如頑固蜂鳴折磨神經。
半邊天空被不祥橘紅火光映亮,熱浪隱約傳來——莫斯科大劇院的方向。我是誰?
巨大的空白與恐慌如寒潮淹沒她。記憶如摔碎的鏡子,
只有模糊的暗紅碎片沉?。阂浑p染滿暗紅鮮血的顫抖手,
冷堅硬、帶有金屬棱角的物件塞進她幼小掌心;一個男人冰冷如機器的聲音在空曠房間回蕩,
針管里詭異的藍色液體在慘白燈光下折射心悸寒光……維克多!
這個名字如燒紅烙鐵燙在心口,帶來窒息般的尖銳疼痛和源自骨髓的恐懼。僅是想起,
身體便不受控地劇烈顫抖。她茫然抬起沉重的右手。掌心緊攥著堅硬物件,
指關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僵硬。她顫抖著攤開手掌。
一枚小巧的金色陀螺吊墜躺在污泥覆蓋的掌心。紅寶石鑲嵌的軸心,在遠處廉價霓虹污染下,
固執(zhí)地折射微弱純凈的光芒。冰冷的金屬觸感,卻奇異地傳遞來一絲……虛幻的安心感?
她無意識用拇指摩挲陀螺光滑邊緣,指腹感受到細微凸起的刻痕。是字母組合……E.V。
指尖烙印下這觸感。這是她的?E.V……伊娃·維什涅娃?
芭蕾……首席……這些詞匯隔著毛玻璃傳來,模糊遙遠。舞者?首席?
燈光下旋轉跳躍的感覺如同別人的夢境。穿著雪白紗裙旋轉的是誰?
舞臺上讓鮮血如玫瑰綻放的又是誰?割裂感讓她頭痛欲裂。手指探入緊身舞衣腰側隱蔽暗袋,
觸到堅硬光滑的紙張質感。她吃力地抽出一張印刷精美、帶有特殊紋路的硬質聘書,
邊緣已被熱浪燎烤焦黑卷曲。借著火光和霓虹微光,
·維什涅娃(Eva Vishneva)女士擔任本團首席舞者……”目光艱難移向落款。
一個熟悉的徽記如潛伏毒蛇盤踞——一只張開巨翅、眼神銳利如捕食者的夜梟,
下方是法語:“夜梟藝術基金會”嗡……就在凝視夜梟徽記、心頭涌起強烈不適的瞬間,
掌心的金色陀螺吊墜輕微震動起來!那小小的金色陀體在金鏈上開始緩慢堅定地自轉!
紅寶石軸心旋轉的光澤越來越亮,如黑暗中燃燒的凝固血滴。幾秒后,
它如磁石指針般穩(wěn)穩(wěn)停止,尖銳頂端堅定指向一個方向——西南方,穿越混亂骯臟的街區(qū),
指向城市之外,指向塞納河?!屠琛鑴≡骸{河……’ 茫然在混亂腦海中劃過。
伊娃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支撐傷痕累累的身體。后背槍傷和額角劇痛立刻抗議,
眼前發(fā)黑。左腳足尖鞋早已失落,赤裸腳掌踩進冰冷污穢、混合油污垃圾血污的泥水。
雪白足尖瞬間被烏黑泥濘和暗紅玷污。一步!劇痛讓她倒抽冷氣,身體搖晃如殘燭。兩步!
她伸出沾滿污泥的手扶住冰冷粗糙的磚墻,指尖劃破也毫無所覺。磚石的冰冷勉強維持站立。
三步……她踉蹌著,如斷線木偶,挪向巷口那片相對明亮的光源。每一步都牽扯傷口,
呼吸帶著血腥味。腦中只剩一個念頭:離開!必須離開!死亡在等待!
大劇院方向的火光在她身后熊熊燃燒,將半邊天空染成地獄之色,
也將她纖細、疲憊、踉蹌的身影長長扭曲地投射在污穢墻壁和泥濘地面。
影子隨火光濃煙詭譎變幻。某一刻,它清晰地拉伸變形,
化成一個手持冰冷槍械、充滿殺伐決斷氣息的剪影,無聲凝固在泥濘中,
如靈魂深處無法擺脫的烙印。她終于挪近巷口。巷口深處,
一洼渾濁積水短暫平靜如破碎鏡面。水面倒映閃爍霓虹和她蒼白污跡、眼神空洞驚惶的面容。
就在這破碎倒影邊緣,在巷口外光線無法完全照亮之處,一個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紅點,
如黑暗中嗜血的蟲豸,悄然一閃,隨即迅速隱沒在更深的黑暗里,仿佛從未出現(xiàn)。
第2章 破碎繆斯的誕生冰冷的液體順著銹蝕管道滑落。滴答。滴答??斩椿仨懺以谒兰爬?,
也砸在她的神經末梢。窗外霓虹在濕霧中暈染,血紅、幽藍、慘白交織。空氣沉重,
混雜機油、廉價泡面酸腐,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腥氣——血的味道。
伊娃蜷縮在金屬手術臺上,粗糲繃帶裹滿全身,每一次呼吸都帶來窒息束縛。
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單調催命的蜂鳴。藍綠光影從高處切割下來,如同冰刃,
將空間劃得支離破碎。她裸露的肌膚慘白,像尊正在融化的蠟像。墻壁暗處監(jiān)控屏無聲滾動,
一張張猙獰面孔閃過——全球通緝令,“夜梟”不死的追殺令,像無形的網(wǎng)將她牢牢罩住。
劇痛如海嘯撕裂混沌。伊娃猛地睜眼,瞳孔收縮如針尖。陌生環(huán)境讓她渾身繃緊。本能驅使,
她冰冷手指痙攣著探向小腿內側——那里本該藏著她賴以生存的刀。
指尖觸到的不是冰冷金屬,而是一道凸起的、新縫合的丑陋疤痕。粗糙縫合線摩挲指腹。
陌生的觸感穿透神經,帶來強烈惡心。冰冷戰(zhàn)栗從脊椎炸開,蔓延四肢。
她試著動了動那條陌生的腿。遲滯的、不屬于她的感覺讓她心頭發(fā)慌。這……是誰的腿?
誰的傷?巨大空洞在她意識中裂開。一道強光驟然刺破空氣。陳墨斜倚在堆滿器械的桌旁,
懶洋洋撕咬能量棒。粘稠糖漿味混著他身上機油和薄荷煙的氣息彌漫。他指尖輕點,
巨大全息投影在半空凝結。左邊是純凈圣潔之光——莫斯科大劇院金頂下,
雪白舞裙的伊娃在追光中定格,美如神祇恩賜。
右邊是濃黑猩紅——同一張面孔出現(xiàn)在“夜梟”通緝令上,代號“幽靈”,背景燃燒建筑。
那雙曾盛星辰的眼眸只剩無機質冰冷殺意。視覺撕裂感令人窒息。 “選吧,小可憐蟲,
”陳墨聲音響起,漫不經心帶著殘忍,“繆斯……還是幽靈?”他咀嚼停下,
饒有興味觀察她臉上每一絲變化,“光鮮亮麗地活著,還是拖著這身傷疤死在下水道里?
”“虛假的明星光環(huán),比真實的槍口更安全?!标惸呓?,投影冷光在他瘦削側臉跳躍。
細長眼睛像精密的掃描儀,解剖她臉上每一寸細微變化。
他拋出一枚指甲蓋大小、幽藍冷光的存儲芯片。它劃出微光,落在伊娃身側金屬臺面,
發(fā)出清脆聲響?!皻w國芭蕾明星伊娃·維什涅娃,不幸舞臺事故,
嚴重腦震蕩導致暫時性失憶癥。”他語調平直如讀說明書,“我提供庇護,給你復仇的刀。
而你,扮演好藝術基金會那位憂郁、高貴的代言人。一場完美演出,各取所需。
”他嘴角勾起一絲弧度,笑意未達眼底。掌心再次觸及小腿狹長傷痕,灼痛尖銳。
這不是芭蕾意外能造成的傷口!芭蕾的傷是扭傷、挫傷,優(yōu)雅的代價。
絕不是這種撕裂的、帶著硝煙和死亡氣息的貫穿傷!伊娃猛地抬眼,
聲音虛弱沙啞卻尖銳:“這道疤的形狀……是彈片!”她死死盯住陳墨眼睛,
“你到底想得到什么?為什么是我?”陳墨動作頓住。嘴角散漫笑意瞬間消失,
微不可察向下撇。一絲真切惱怒閃過,隨即被懶散面具覆蓋。他猛地甩手,
一份加密文件全息投影“啪”地砸在伊娃眼前空氣中。光影粒子在她蒼白臉上浮動。
畫面核心,一個身著考究三件套、眼神陰鷙如鷹隼的銀發(fā)男人。維克多·伊萬諾夫。
名字下方,一行猩紅小字如同凝固的血:“巴黎高定周特邀嘉賓”。伊娃呼吸剎那停滯。
維克多·伊萬諾夫!這名字像把淬毒冰錐,狠狠鑿進她混亂記憶深處。
劇烈撕裂般的痛楚涌出。深不見底的恨意瞬間將她淹沒。不需要回憶,恨意已烙印靈魂。
伊娃咬住毫無血色的下唇,不顧劇痛撐起身體想下床。虛弱的雙腿灌鉛般沉重,
落地時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前栽去。膝蓋即將觸地瞬間,身體深處本能猛然爆發(fā)!
左腿繃直抬起,足尖在空中繃成鋒利的直線,
劃出精準穩(wěn)定弧線——一個完美的芭蕾控腿姿勢(Attitude)。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
冷汗?jié)B出額角脖頸。但那繃直的腳尖和腿部流暢線條,凝固著千錘百煉、融入骨血的記憶。
它無聲宣告:這具身體的過去,遠比任何植入的記憶芯片更深刻,更強大。
陳墨瞳孔微微收縮了一下。純白轎車無聲滑入麗茲酒店霓虹映亮的門廊。
車身倒映閃爍燈光和門童身影,像游進奢華魚缸的白鯨。電梯無聲上升。門開,
頂級套房的空氣彌漫昂貴香氛混合新鮮花朵的甜膩。巨大落地鏡墻冰冷矗立,
清晰映出伊娃身影。Dior當季高定禮服——月光色長裙,由無數(shù)細密珠片構成,
緊裹她纖秾合度的身體。皮膚近乎透明,閃爍脆弱光澤。
華麗如被精心裝扮送上祭壇的犧牲品。鏡中人美得虛幻,也空洞如玩偶。
伊娃指尖撫過冰冷珠片,
下面是她小心翼翼縫入的、從“蜂巢”偷藏的微小電路板——一個微弱自主的萌芽。
后臺深處,鎂光燈如密集閃光彈在T臺盡頭爆發(fā)!刺目白光瞬間撕裂眼前華麗世界,
吞噬所有色彩細節(jié)。時間凝固。麗茲酒店那面巨大鏡墻在她眼前片片碎裂!
震耳槍炮轟鳴取代優(yōu)雅管弦樂,震得耳膜生疼。
濃烈硝煙味、血腥味、皮革燃燒焦糊氣息撲面而來!伊娃心臟被無形巨手狠狠攥緊絞扭。
喉嚨發(fā)出短促、被扼住般的抽氣?!芭距辏 备吣_杯從她僵硬如冰雕的手指間滑落,
砸在純白羊絨地毯上。沉悶碎裂聲后,猩紅酒液如滾燙黏稠的血液,
肆意蔓延吞噬那片虛假的潔白。碎裂玻璃渣在酒液中閃爍刺目光。時間凝固得漫長如世紀。
扭曲噪音里,一個冰冷指令如燒紅鋼針刺入腦髓:“偽裝!繼續(xù)表演!現(xiàn)在!
”陳墨的聲音通過耳骨微型接收器傳來。同一刻,伊娃身體動了。沒有征兆。
被珠片禮服束縛的身軀爆發(fā)出驚人力量,
以驚心動魄的失衡姿態(tài)撲向猩紅酒液玷污的地面——《吉賽爾》第二幕中,
被情人背叛后絕望癲狂少女的經典動作!身體劇烈蜷縮、伸展、旋轉,
帶著瀕臨崩潰的張力和毀滅欲。淚珠,真實的生理鹽水,在她蒼白臉頰劃出刺目水痕。
嘴唇無聲張合,演繹最深沉的絕望與癡狂。眼神空洞望向虛無。閃光燈瘋了般閃爍,
光海淹沒了她如風暴摧折蝴蝶般在血色祭壇上舞動的身影?!捌扑榭娝梗?/p>
上帝啊……”前排時尚記者失聲驚呼,帶著病態(tài)狂熱。后臺陰影里,
陳墨指尖在半透明全息屏上快速劃過。幾秒后,
#破碎繆斯即興救場# 詞條帶著血紅“爆”字,沖上全球所有主流社交媒體實時熱度榜首。
這出他導演的悲劇美學表演,正光速收割世人驚嘆、憐憫、獵奇的目光。
他嘴角勾起冰冷滿意的弧度?;瘖y間,巨大鏡面冰冷映照。禮服后背精致束帶如刑具,
深勒入伊娃未愈肌膚,留下縱橫鮮紅印痕。這些鮮紅印痕下,
那處新愈的基地彈片傷疤隱隱作痛,像埋在血肉里的恥辱烙印。兩種束縛重疊,一明一暗,
死死纏繞這具傷痕累累的軀體。暗門無聲滑開,狹窄斗室布滿幽藍翠綠色信號屏。
機器低沉嗡鳴和散熱風扇噪音如活物呼吸。陳墨將一枚小巧珍珠耳環(huán)遞到伊娃面前,
指尖輕點米粒大小接收器:“靠近目標半米,持續(xù)三秒,耳環(huán)自動捕捉聲紋。簡單吧?
”語氣帶著慣常嘲弄,“跟你踩著腳尖轉圈差不多,熟能生巧?!币镣逈]接耳環(huán)。
她突然抬眸,冰藍瞳孔如暴風雪前的低壓,目光如淬毒冰錐直刺陳墨眼底。字正腔圓,
вку на моем левом плече?” (為什么抹掉我左肩的鳶尾刺青?
)空氣瞬間凍結。機器嗡鳴聲似乎停滯。陳墨臉上散漫笑意驟然僵死,瞳孔收縮如針尖,
銳利光芒一閃而過,如同被無形槍口瞬間鎖定。那細微破綻快得幾乎無法捕捉,
卻逃不過伊娃死死盯住他的眼睛。短暫的失態(tài)證實了她的猜測——他一定知道!下一秒,
陳墨嘴角扯出更冷更鋒利的弧度。他猛地抬手,一枚幽藍冷光的芯片被他狠狠擲出,
帶著破空之聲擦過伊娃冰涼臉頰,“咄”地釘入身后軟木墻板,兀自震顫?!斑@里面,
”他聲音陡然失去所有溫度,字字淬著寒冰,“是你父親尼古拉·維什涅夫咽氣前,
拼死加密上傳的最后一段密鑰碎片。想要它,想要維克多·伊萬諾夫的命……”他逼近一步,
壓迫感讓伊娃皮膚戰(zhàn)栗,“就管好你的舌頭,別再問多余的字。好奇心會殺死貓,小野貓,
”聲音壓低,冰冷警告,“更會殺死還沒找回爪子、連仇人是誰都快忘光的復仇者。
”信任的薄冰,在質問中,“咔嚓”裂開第一道深痕。回到狹小休息室,
空氣殘留刺鼻化妝品氣味。伊娃猛地抬手,手指痙攣攥緊粗糙病號服前襟。
指節(jié)因用力泛青白。刺啦——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
脆弱布料在她手中如紙般被輕易撕扯成兩半,嫌惡地甩在地上,像甩掉屈辱垃圾。
鏡中映出她繃緊流暢的脊背,一道新滲血絲的彈片劃傷猙獰橫亙肩胛骨下方。
她抓起床邊華麗沉重的月光色禮服,指尖觸到冰冷滑膩珠片,生理性厭惡翻涌上喉。
她不再是無名傷者,更不是被觀賞的“繆斯”標本。那件禮服,那場消費痛苦的表演,
都像油彩涂抹在真實創(chuàng)傷上。滾燙憤怒在麻木冰層下滋生蔓延,燒灼靈魂。
陳墨悄無聲息走到她身后。借著調整耳環(huán)的掩飾,他溫熱指尖狀似無意滑過她冰涼后頸,
帶著一絲曖昧錯覺,下一刻卻精準用力扣住她手腕內側最敏感的脈搏點。動作很輕,
但鏡中他那雙銳利如手術刀的眼睛,死死捕捉伊娃瞳孔深處每一絲細微震顫。他在試探,
測試她對異性觸碰的本能反應,測試“失憶”偽裝是否天衣無縫。
伊娃脈搏在他指下劇烈失控搏動了一下,像被陷阱鉗住的鳥,
隨即被強大意志力強行按捺下去,恢復冰冷平穩(wěn)假象。陳墨嘴角幾不可見彎了一下,
不再是純粹警惕。秀場上那充滿原始爆發(fā)力的“吉賽爾之死”,
此刻這份驚人自控力……這女孩像重錘鍛打的頑鐵,迸發(fā)出令他意外的冷焰。
一件趁手的工具?或許……比他預想的更有價值。
麗茲酒店頂層露臺空氣帶著塞納河水淡淡腥濕涼意。巴黎燈火在腳下鋪展璀璨星河。
伊娃獨自倚著冰冷雕花石欄,貪婪吸氣,試圖沖刷鎂光燈灼燒感和陳墨帶來的窒息。
高跟鞋細跟陷在柔軟地毯里,腳下奢華與內心荒蕪落差巨大。一縷異樣煙霧氣味,
混合陳年皮革和昂貴雪茄獨特的雪松氣息,被晚風悄然送來。很淡,卻如閃電劈開混沌感知!
伊娃身體瞬間繃緊如滿弓!就是這個味道!濃烈古巴雪茄,
昂貴皮革手套觸感……無數(shù)血腥夜晚!幻覺中,
滅門夜刺鼻硝煙、焦糊、血腥氣裹挾濃煙撲面!仇敵之一!就在附近!
指尖猛地深掐進掌心皮肉,銳利指甲帶來鉆心疼痛,壓住喉頭嘶吼和咆哮殺意。
指縫間溫熱濕滑——掌心已破。她僵硬轉動眼珠,在觥籌交錯衣香鬢影的人影縫隙中搜尋。
目標鎖定——一個矮胖禿頂富豪,叼著粗大古巴雪茄,唾沫橫飛炫耀財富。
伊娃指關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殺意如熔巖奔涌。千鈞一發(fā),眼角余光捕捉到另一側動靜。
陳墨悄然出現(xiàn)在富豪側后方,像漫不經心整理領結的侍者。
袖口優(yōu)雅滑過富豪身邊壯碩保鏢腰側,快如鬼魅。保鏢后腰槍套暗扣,在他看似隨意一拂間,
被無聲精準挑開。他甚至沒朝伊娃方向看一眼。動作時機位置精準如程序代碼。他知道!
他早就知道!甚至可能是他安排的“偶遇”!
冰冷念頭如毒蛇鉆進伊娃心房——自己始終在他的棋盤上。貼身口袋加密手機突兀震動,
隔著薄禮服如毒蛇噬咬。屏幕幽綠光刺破昏暗,
一條無發(fā)件人ID的信息赫然顯示:“你謝幕時的絕望,像極了你母親臨終前望向我的眼神。
”落款:V.Ivanov。維克多·伊萬諾夫!空氣瞬間凝固成堅冰。
血液在伊娃耳中轟鳴。母親……母親是怎么死的?被封鎖的記憶,
芯片植入的虛假過往……脆弱認知在這一行字下土崩瓦解。心臟被冰冷手攥住,
每一次搏動都帶著刺骨寒意和撕裂痛楚。手機冰冷棱角深硌掌心。伊娃沒低頭再看。
她緩緩抬手,五指松開,決絕如斬斷蛛絲。小小機器劃出黯淡弧線,噗通一聲,
沉重墜入下方漆黑塞納河水,漣漪被黑暗吞噬。伊娃目光死死鎖定水面消失點,
面容冰封沉靜。然而,在深黑動蕩的水面倒影里,
她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看到冰封藍灰眼眸深處,有什么東西無聲徹底碎裂。
麻木冰層轟然坍塌,顯露出下方一點幽暗卻無比熾烈的火光,正第一次清醒瘋狂地燃燒起來。
純粹淬毒的恨意,終于找到方向的復仇之火。失憶者堅固外殼,
被深淵問候鑿開第一道無法彌合的裂痕。倒影中的嘴角,仿佛極其輕微向上扯動了一下,
冰冷徹骨。
第3章 本能的反擊《VORTEX》雜志的拍攝棚盤踞在廢棄歌劇院的巨大穹頂之下。
剝落的鎏金壁畫與冰冷的金屬桁架猙獰交織,構成頹敗硬核的美學。
刺目的白光如手術刀般精準,聚焦在舞臺中央鋪陳的破碎鏡面上,
反射出無數(shù)令人暈眩的光斑。巨大的啞光白色齒輪懸吊背景,無聲散發(fā)著壓迫感。
空氣中浮動著昂貴香氛、濃烈發(fā)膠與濃縮咖啡的焦苦氣息。背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