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生錄》的拍攝現(xiàn)場,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今天這場戲,是少年將軍與醫(yī)女情愫漸濃后的一場纏綿吻戲。導演對這場戲的情感要求極高,整個劇組都屏息以待。
楊暄站在一邊,看似鎮(zhèn)定,內心早已兵荒馬亂。他偷偷深吸好幾口氣,腦子里飛速盤算:口噴剛才助理小張確認過了,噴了,味道清新自然。身上……應該沒汗味吧?早上剛換的戲服??扇f一呢?他恨不得現(xiàn)在沖回房車再洗個澡。鏡頭會不會拍到他緊張得發(fā)紅的耳朵?天知道那玩意兒怎么就不聽使喚,從化妝開始就跟火燒云似的,化妝師補了好幾次粉都蓋不住。
“楊老師,您這耳朵……是不是有點過敏???紅得跟煮熟的蝦子似的。”年輕的化妝師小妹小聲問。
楊暄清了清嗓子,試圖用他山東大漢的豪爽掩飾:“么事么事,天兒太熱,咱這棚里跟蒸籠似的,正常,正常!”
柳夕在一旁整理著戲服的衣袖,她當然也緊張,手心沁出薄汗,但當她眼角余光瞥見楊暄那副手足無措、耳朵紅得快要滴血的模樣,和平日里那個毒舌又機靈的“橫店鷹眼”判若兩人,心里那點緊張感,竟被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憐愛和想笑給沖淡了些。這師弟,也太純情了吧?
“各部門準備!”副導演喊了一聲,“演員就位!”
柳夕深吸一口氣,走到鏡頭中心。楊暄也硬著頭皮跟上。
“《蒼生錄》第九九場,第一鏡,第一次!”
按照劇本,楊暄飾演的少年將軍要深情凝望柳夕飾演的醫(yī)女,然后緩緩吻下去。楊暄努力調動情緒,可一對上柳夕那雙清澈含笑的眼睛,腦子瞬間“嗡”地一聲,所有排練好的情緒都飛到了爪哇國。他只記得要吻她,身體僵硬地湊過去,嘴唇輕輕碰了一下柳夕的唇,與其說是吻,不如說像蜻蜓點水,還是只受驚的蜻蜓。
“咔!”導演在監(jiān)視器后皺眉,“楊暄!感情!再投入一點!你是少年將軍,九死一生回來,她是你的光,你的救贖!拿出你的信念感!”
楊暄臉上火辣辣的,連聲道歉:“對不起導演!再來一條!”
“第九九場,第一鏡,第二次!”
這次楊暄鉚足了勁,心一橫,想著豁出去了,結果用力過猛,角度也沒找準,只聽“嗑”的一聲輕響,他的牙齒不偏不倚地撞上了柳夕的牙。
“哎喲!”柳夕下意識捂住嘴,但眼睛里卻閃著忍俊不禁的光。
楊暄整個人都傻了,臉瞬間從耳根紅到脖子,語無倫次地道歉:“對不住對不?。熃?!俺俺俺……俺不是故意的!俺的娘欸,這叫什么事兒??!”緊張之下,一口純正的青島方言禿嚕了出來。
周圍的工作人員努力憋著笑,肩膀一聳一聳的。楊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心里哀嚎:完了完了,英名盡毀!他以前跟別的女演員拍吻戲,別說NG了,還經常被導演夸一條過,甚至能游刃有余地給出幾個不同情緒的表演供導演選擇。今天這是怎么了?在師姐面前,他簡直菜得摳腳。
他偷偷覷了柳夕一眼,生怕看到她不悅或嘲笑的表情。然而柳夕只是揉了揉嘴唇,眼神里帶著點無奈,更多的卻是溫和。
連著NG了十幾次,導演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了。楊暄更是滿頭大汗,耳朵紅得像要燒起來,鏡頭根本不好找角度。他懊惱地抓了抓頭發(fā),以前可從來沒這么丟人過,尤其還是在柳夕面前。
就在現(xiàn)場氣氛越來越凝重的時候,柳夕忽然開口了,聲音依舊溫柔甜美:“導演,要不……先清場吧?”她看向導演,語氣帶著商量,“給我們一個小時,不,一個半小時。我跟楊暄,我們倆單獨試試,再醞釀一下情緒?!?/p>
導演看看滿臉窘迫幾乎要原地石化的楊暄,又看看神色平靜的柳夕,沉吟片刻,點了點頭:“也好。所有無關人員,先出去休息!攝影、燈光留下,遠一點,別打擾他們?!?/p>
呼啦啦,片場的人很快散去大半,只剩下零星幾個必要的工作人員遠遠待著。
偌大的場景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楊暄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師姐……我……我太菜了,給你添麻煩了?!?/p>
柳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那笑聲像羽毛一樣輕輕搔過楊暄的心尖。她走到他面前,語氣輕松:“沒事兒,別緊張。拍戲嘛,NG很正常。你越緊張,就越找不到感覺。”她歪了歪頭,帶著上海姑娘特有的軟糯:“儂腦子別繃那么緊呀,放輕松點?!?/p>
楊暄抬起頭,看著柳夕帶笑的眼睛,那雙眼睛像是會說話,傳遞著安撫和鼓勵。他小聲嘟囔:“主要……主要是師姐你……你太好看了,我……我有點那個……那個啥……”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啥了。
柳夕臉頰微微發(fā)燙,但她故作輕松地拿起劇本扇了扇風:“好啦好啦,別貧了。我們對對詞,好好想想人物這時候的心理活動。”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里,柳夕沒有催促,也沒有給他壓力。她耐心地陪著他一遍遍順臺詞,分析角色的內心掙扎和情感爆發(fā)點。楊暄看著她認真的側臉,聽著她溫柔的聲音,那股毛躁和緊張感,竟然真的慢慢平復下來。他發(fā)現(xiàn),師姐不僅戲好,還特別會給人提供情緒價值,不愧是“人間小甜豆”。
一個半小時后,柳夕對遠處的導演比了個OK的手勢:“導演,我們可以了?!?/p>
工作人員重新歸位。
“第九九場,第三鏡,第一次!”
場記板落下。這一次,楊暄整個人的氣場都變了。他飾演的少年將軍,眼神里充滿了失而復得的狂喜和深入骨髓的愛戀,他一步步走向柳夕飾演的醫(yī)女,那眼神,仿佛要將她吞噬。
他伸出手,輕輕捧住柳夕的臉,指腹帶著微繭,動作卻無比珍視。柳夕迎上他的目光,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然后,他低頭吻了下去。
不再是蜻蜓點水,也不是磕磕絆絆。那是一個纏綿而深情的吻,帶著角色間壓抑許久的爆發(fā),也帶著演員間此刻微妙的張力。攝影機無聲地圍繞著他們旋轉,捕捉著每一個細節(jié)。柳夕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有些不穩(wěn),楊暄身上的氣息將她包圍,他的手臂收緊,將她更深地擁入懷中。她能感覺到他微促的呼吸,和他同樣擂鼓般的心跳。這一刻,她幾乎分不清自己是柳夕,還是劇中的醫(yī)女。
“咔!完美!太完美了!”導演興奮的聲音打破了現(xiàn)場的寂靜。
楊暄和柳夕緩緩分開,兩人都有些氣息微喘,臉頰泛紅。楊暄的耳朵依舊有點粉,但眼神亮得驚人,他看著柳夕,一時忘了言語。柳夕則迅速垂下眼簾,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發(fā)燙的臉頰,心里那股又癢又麻的感覺,比上次更加清晰。
當晚,導演的臨時剪輯帳篷里。
導演、制片人老李和剪輯師小王湊在監(jiān)視器前,看著白天拍攝的素材。當那段吻戲的完整鏡頭播放出來時,帳篷里一片安靜。
剪輯師小王忍不住嘖嘖贊嘆:“導演,這段吻戲絕了!楊暄和柳夕老師這化學反應,簡直了!這花絮要是放出去,#楊暄柳夕宿命感吻戲#絕對能爆上熱搜!”
制片人老李也點頭:“嗯,是塊好料,宣傳點很足?!?/p>
導演卻一言不發(fā),只是反復播放著那段吻戲,以及“咔”之后,兩人之間那種余韻未消的對視。他眉頭微蹙,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
“老李,小王,”導演忽然開口,語氣嚴肅,“這段吻戲的花絮,包括剛才你們看到的這些近景、特寫,絕對不能外傳,一點都不能流出去?!?/p>
制片人和剪輯師都愣住了。
“為什么啊導演?”老李不解,“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宣傳爆點??!”
導演嘆了口氣,指著屏幕上定格的畫面:“你們仔細看看他倆的眼神,這像是演出來的嗎?楊暄那小子,平時嘴皮子多溜啊,今天拍這場戲,緊張得耳朵紅得能滴血,NG了多少次?柳夕提議清場,一個半小時,就磨合成這樣了?!?/p>
他頓了頓,繼續(xù)說道:“我拍了三十年戲,演員是真情流露還是純靠技巧,我看得出來。他們倆……恐怕是真的有點動情了。這花絮要是放出去了,對楊暄還好,他單身??闪δ兀克裁辞闆r,圈里都知道。到時候那些營銷號會怎么寫?‘因戲生情’、‘婚姻名存實亡再添實錘’?這對柳夕的傷害太大了,對我們這部劇也不是什么好事?!?/p>
導演斬釘截鐵地說:“《蒼生錄》是我們用心打磨的作品,不需要靠這種緋聞來博眼球。這兩個演員,尤其是柳夕,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們得保護他們。把這段素材,單獨加密封存,所有宣傳都不能碰?!?/p>
制片人老李雖然覺得可惜,但也明白導演的顧慮,點了點頭:“行,聽你的,作品本身才是硬道理?!?/p>
導演再次看向屏幕,畫面上,少年將軍和醫(yī)女深情相擁,仿佛世間只剩下彼此。他默默希望,只是自己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