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二伸出手。指尖觸碰到那冰冷、堅硬、棱角分明的鈔票捆邊緣。
涼的!硬的!
像在觸摸……某種沉默的、卻蘊含著山呼海嘯力量的金屬。
沉!
提起來的第一感覺,真他媽沉!十塊沉甸甸、冷冰冰的紅磚!葛二只覺得手里猛地一墜,手臂上的肌肉瞬間繃緊。
這個印著中行LOGO的帆布袋看著厚實,提手也夠?qū)挘M去十捆現(xiàn)金之后,立刻被撐得鼓鼓囊囊,像個臃腫的墩布桶。袋口的帆布帶被他手忙腳亂地來回繞、死命勒緊,最后打了個他自己都解不開的死疙瘩??杉幢闳绱?,那沉甸甸、厚墩墩的輪廓依然透過袋子清晰地凸顯出來。
這玩意兒提手上街?
葛二瞬間感覺到自己像個明晃晃的靶子!銀行里暖氣開得足,他卻覺得脖子后面颼颼冒涼氣。不行!太扎眼了!
他提著這“墩布桶”,一瘸一拐地從冰冷的現(xiàn)金室挪出來,額頭剛被冷氣吹干的冷汗又冒了一層。路過銀行大廳的普通存取款機時,他瞥見旁邊角落里堆著幾個那種藍色大尼龍絲網(wǎng)兜編織袋——就是菜市場里賣魚販子裝冰塊的,或者民工兄弟塞被褥臉盆的那種,厚實、耐磨、還便宜,關(guān)鍵是不起眼!
就它了!
葛二眼睛一亮,趁著沒人注意,一把從垃圾箱旁邊那堆雜物里薅出個看著還干凈的空編織袋,順手還從旁邊保安放雜物的小筐里摸了張舊報紙塞進去墊底。他迅速蹲下身,在自助區(qū)柜員機和消防栓形成的視覺死角里,把那沉甸甸的十萬塊“紅磚”一股腦從帆布袋倒進散發(fā)著一點點魚腥味的藍色大編織袋里!動作飛快!
新袋子看著鼓鼓囊囊,像個塞滿了舊報紙的包袱。嗯,勉強順眼多了。他把帆布袋團了團扔回垃圾堆。
提著這“百萬包袱”,葛二感覺每一步都像踩在懸崖邊上。銀行的自動門在他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那股令人心慌的鈔票味和中央空調(diào)的冷風(fēng)。外面初秋下午的陽光兜頭罩下來,暖烘烘的,卻讓他打了個寒噤。
車!必須打車!現(xiàn)在!馬上!
他幾乎是撲到街邊,伸手攔車的手勢用力到要把胳膊甩脫臼!
“師傅!幸福里社區(qū)警務(wù)站!就兩條街外!快點!我東西沉……” 一輛剛下客的出租車被他硬生生別住。
司機是個五大三粗的光頭漢子,搖下車窗,掃了一眼葛二那不太利索的腿腳和手里那個鼓鼓囊囊的藍色編織袋,眼神里帶了點警惕:“哥們兒,行李這么沉?放后頭啊?”
葛二含糊地嗯嗯兩聲,心都懸到了嗓子眼,一手死死攥著編織袋的提手,另一手費勁地去拉后車門——那袋子重得讓他拉門的手都直發(fā)晃。
好不容易把自己和袋子一起挪進車里,葛二重重靠在后座人造革上,長長吁了一口氣,后背都濕了。
葛二一刻也不敢放松,雙臂緊緊抱著橫在腿上的編織袋,像護著命根子。那厚厚的一百萬,隔著薄薄一層編織袋和舊報紙,依舊硌著他的大腿,硬硬的邊緣清晰可感。
出租車平穩(wěn)地匯入車流。葛二眼睛死死盯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心臟還在砰砰狂跳,腦子里那根弦繃得緊緊的。
忽然,口袋里那臺用了三年屏幕都摔花的舊手機“嗡”地震動了一下。
他一個激靈,觸電般抽出手機,屏住呼吸劃開。
不是電話,不是短信。
是一條毫無征兆彈出來的系統(tǒng)提示,直接出現(xiàn)在他手機屏幕中央,字體是那個系統(tǒng)特有的冰冷標準:
【檢測到大量流通貨幣貼近宿主生命磁場。】
【提示:現(xiàn)金具有現(xiàn)實生命活性(比喻義),需及時妥當安放以規(guī)避活性湮滅(被竊、被毀、遺失等意外)?!?/p>
【當前環(huán)境:高熵狀態(tài),物質(zhì)流紊亂(指馬路),不適合作長期儲藏點。建議宿主盡快抵達“相對靜止錨點(安全居所)”進行封存。】
葛二看著這通神神叨叨、夾雜著怪詞的系統(tǒng)提示,額角的冷汗又冒了出來。
這系統(tǒng)還管貨幣“活性”?湮滅?說人話就是怕丟了!
他雙臂把腿上的編織袋抱得更緊,恨不得嵌入身體里。眼睛不斷掃視著司機大哥那光溜溜的后腦勺和后視鏡——還好,司機似乎沒啥異常,就專注開車。
車子拐了個彎。葛二的目光下意識地瞟向窗外路邊。
車窗外,一家招牌半舊不新、寫著“好運來”三個大字的福利彩票點飛速掠過。店門半開著,里頭光線有些昏暗,也沒見有彩民。
葛二的心思完全被懷里的百萬寶貝占據(jù),只想趕緊回到值班室那個有監(jiān)控、有人、相對“靜止”的地方,哪還有心思關(guān)注這個。
他甚至沒注意到腦海中系統(tǒng)那短暫得如同錯覺般的“滴——”一聲輕響,以及手機屏幕上快得根本看不清就消失的一個【關(guān)聯(lián)線索冷…】的半句提示碎片。就像有什么微弱的信息流在極近距離掃描了一下彩票點,但瞬間就被更高優(yōu)先級的任務(wù)壓制了——顯然,在神探系統(tǒng)眼中,懷里這一百萬需要緊急安放的“活性現(xiàn)金”,其優(yōu)先級遠高過可能暗藏在彩票站里的某個初級任務(wù)。
出租車終于一個利索的剎車,穩(wěn)穩(wěn)停在幸福里社區(qū)警務(wù)站那藍色標牌下。
“謝…謝謝師傅!”葛二幾乎是跌撞著打開車門,一邊手臂死死夾著那沉重的編織袋,一邊費力地騰出手掃碼付款。
跳動的數(shù)字讓他一陣肉疼,但懷里這“活性炸彈”的份量壓下了這點心疼。他幾乎是夾著尾巴、拖著半廢的腿,極其狼狽又目標明確地沖進了警務(wù)站敞開的大門。
熟悉的消毒水味兒、打印機墨粉味兒混合著午飯的余味撲面而來,竟然讓他心頭涌起一絲奇異的、如同歸巢雛鳥般的安全感。這念頭一閃而過,就被自己惡心到了。媽的,被系統(tǒng)帶歪了!
值班室里只有協(xié)警小張對著電腦在寫報告,頭也沒抬,順口問了句:“葛哥?出去溜達這么會兒回來啦?咦,你提個啥玩意兒?”
葛二含糊地應(yīng)付著,抱著編織袋,用后背蹭開休息室的破木門,閃身進去,“砰”一聲關(guān)上,落了插銷。
小小幾平米的休息室,門一關(guān),光線瞬間暗下來。只有窗外樹影在地上晃動。
葛二再也支撐不住,背靠著冰涼的門板,身體沿著門板一點點滑坐到地上,像剛跑完了一場要命的生死劫。
那裝著百萬現(xiàn)金的、鼓鼓囊囊的藍色編織袋,“噗通”一聲被他隨意地、甚至帶著點脫力后的泄憤感,扔在了墻角。
袋子歪著口,露出里面一摞摞嶄新的、紅得如同凝固火焰般的鈔票一角。
他癱坐在那里,喘著粗氣,目光茫然地盯著那扎眼的紅色,腦子里一片混亂。尾椎骨那熟悉的劇痛再次頑固地襲來,提醒著他昨天的瘋狂。一百萬…真的到手了?跟做夢一樣。
就在這時,休息室薄薄的門板被拍得震天響!
“葛二!葛二!開門!你小子死里頭干嘛呢?”老陳那標志性的大嗓門帶著一種毫不掩飾的興奮和八卦勁兒,門板被砸得哐哐響,“聽說你小子早上捂著屁股溜號,中午揣了個塞得鼓鼓囊囊像是裝舊報紙的破麻袋回來?神出鬼沒的!趕緊的!開個門縫!老實交代,是不是昨晚上王老太那案子所里有內(nèi)部獎勵下來了?……還是你小子撞了大運撿了啥寶?!”
那門被陳樹根拍得顫巍巍搖晃,感覺隨時要裂開。
葛二渾身一激靈,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差點從地上彈起來!他手忙腳亂地撲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抵住那扇嘎吱作響的破門板!
“別!別撞!”葛二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慌得一批,“我!我衣服!沒穿好!等下!老陳!等下?。 ?/p>
他慌亂地回頭,目光絕望地落在那墻角——那個扎眼的、塞滿鈔票、鼓得快要爆開的藍色編織袋!如同一個擺在警徽下面閃閃發(fā)光的定時炸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