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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花間一壺酒

棋定今生 飛鳥 469323 字 2024-06-01 06: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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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沒來了,這兒再也不是我記憶里的那個江城了?!蹦旧驹诮吀袊@著。

“你總是喜歡獨守一隅,追尋著你心目中至高無上的棋道,我就不行了,

不能安于寂寞是我最大的缺點,江城我是幾乎每個月都要來的,

倒感覺不到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崩罾磙壑唤L(fēng)吹亂的頭發(fā),頗有感觸的說道。

“你錯了,不能安于寂寞并不是你的缺點,反倒是你成功的最大因素,倘若你像我一樣,

也決不會有今天的局面。”木森說?!澳阄冶緛砭褪莾蓚€不同世界里的人。

”木森接著說道?!笆前?,歌磐也這樣說過。我也很奇怪,從學(xué)校認(rèn)識你到現(xiàn)在,

我們一直都是朋友,而且是很不錯的那種。我也知道你最討厭和經(jīng)商的人打交道,

我卻是一個列外,為什么?”李理問道?!澳隳軉栆黄瑯淙~它為什么是綠的嗎?

你又能問這奔流的江水為什么要東去嗎?你當(dāng)然不能,所以你也不能問我為什么,

有些答案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蹦旧f?!霸僬f我并不討厭商人,

我只是討厭和他們談棋罷了?!蹦旧恼f。

李理和木森站在沿江路23號的院落里環(huán)目四望,院子里花草掩映,

一派適逢初春的意氣?;ú蓍g是兩層紅磚的小樓,仿佛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絳紅色的門窗,

雕花的玻璃,一切都顯得從容,靜謐?!爸裉锵壬趩幔?/p>

”李理問從門里聞聲轉(zhuǎn)出的小姑娘。“您是問田爺爺吧?他去買菜了?!毙」媚镎f。

“那你是----?”李理問道?!拔沂翘餇敔斦垇淼谋D?。

”小姑娘一邊回答一邊打量著李理和木森?!皟晌幌壬锸欠裼幸晃恍绽??

”小姑娘問道?!皩Π?,我姓李?!崩罾碚f?!澳蔷蛯α?,”小姑娘展顏一笑,

“田爺爺出去的時候說了,說今天有兩位先生來找爺爺下棋,還說有一位姓李,

讓我好好的招待,不要怠慢了客人。”木森和李理相視一笑,

兩人對小姑娘的淳樸和天真不由的產(chǎn)生了好感?!澳闾餇敔斶€說什么了?

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回來呢?”李理問道?!皼]有啊,

他只說兩位先生來了就請他們在院子先休息一下?!毙」媚镉檬种钢郝涞囊唤?。

李理和木森順勢望去,一張碩大的石桌平穩(wěn)的立在那兒,四圍分別放著石凳,

石凳上鋪著棕墊,顯示出主人的細(xì)心。細(xì)細(xì)望去,石桌上縱橫交錯分明鐫刻著一張棋盤。

“兩位先生請坐,我去給你們泡茶?!毙」媚镛D(zhuǎn)身進了屋。李理手撫棋盤,

望著木森笑道:“木先生可否指教一盤呢?”木森笑而不答,微微的搖了搖頭。

李理并不以為意,用手指順著石桌上的細(xì)線左右劃著笑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人生若此,又何嘗不是一種境界呢?!薄跋壬f的是,此處雖無南山,意境卻是相同的。

”門口處傳來一陣洪聲大笑。兩人回頭望去,門口站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

手提菜籃向兩人走來。“倘若老夫猜的不錯,先生就是李理君了?!崩先送罾碚f。

“老先生說的是,在下就是李理?!崩罾砦⑽⒌牡土祟^回答道。老人轉(zhuǎn)過臉,

斂了笑容,靜靜的看著木森,卻沒有說話。木森走上前一步,深深的鞠了一躬,

說:“學(xué)生木森,特來拜偈先生?!薄澳旧瓎??”老人問道。“是,木頭的木,

森林的森?!蹦旧f?!昂?-好--好,”老人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好一個木森君,

果然是長江后浪推前浪。”木森一陣惶恐,連聲說:“先生夸獎了,先生夸獎了。

”“兩位請坐,不必拘禮,彩鳳啊,快給兩位先生上茶?!崩先讼蛭輧?nèi)喊道。

小姑娘應(yīng)聲從樓里走了出來,手里早就用托盤托了三杯茶來,

笑嘻嘻的說:“我在屋里就聽見爺爺?shù)男β?,正給爺爺泡茶來著呢。

”老人把手里的菜籃遞給小姑娘說:“彩鳳,你先去弄幾個小菜來,做得了,

再把爺爺房間里的兩瓶酒一并送上來,時間不早了,要快一點。

”彩鳳看了看菜籃里的菜說:“都是些現(xiàn)成的一會就得。”說罷提著菜籃蹦跳著走了,

木森和李理坐在那里相互望了一眼,似乎都有滿肚子話要問面前的這個老人,

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老人坐了下來,看著李理說:“前幾日老夫至函李理君,

言語中多有恐嚇威脅之意,實有不妥,今天當(dāng)面賠罪,希望能得到李理君的寬恕。

”老人說罷,站起身來,深深的鞠了一躬。李理嚇了一跳,連忙站了起來說:“不敢當(dāng),

不敢當(dāng),老先生這樣是折殺了晚輩?!崩先松斐鍪?,向下按了按,示意李理坐下來,

又說:“其實這件事情本不會發(fā)生的,內(nèi)中有些機緣,呆會老夫再向二位解釋吧。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見木森只是恭敬的坐著,便按捺不住自己說:“恕晚輩冒昧,

老先生果然就是當(dāng)年叱咤棋界的竹田前輩嗎?”老人楞了一下,

復(fù)又哈哈大笑說:“怎么,李理君對老夫的來歷還有懷疑嗎?”李理干笑了兩聲,

有些尷尬的樣子。老人仍是大笑:“不錯,老夫正是當(dāng)年被日本棋院除名的竹田隱人,

這非什么光彩的事情,老夫冒充來作甚?李理君多慮了。”李理臉上陣紅陣白,

木森在一旁瞧的有趣,微微的笑著。“晚輩不敢懷疑竹田先生,只是心中有些疑問。

”李理說?!芭叮菃??李理君不妨說來聽聽?!敝裉镎f。

李理看了木森一眼說:“晚輩的朋友棋力雖然不弱,但能贏下與竹田先生的對局,

雖是僥幸,晚輩仍然不敢相信,怕是先生故意相讓的吧?!崩罾碚Z氣雖然恭敬,但話中有話。

竹田皺了皺眉說:“你和木森君是很要好的朋友嗎?”“是,

我和木先生相交已有數(shù)十年,是非常好的朋友?!崩罾碚f?!芭?,是嗎,

”竹田淡淡的應(yīng)了一句?!罢埶±戏蛎懊恋膯栆痪?,

李理君對你這位相交數(shù)十年的好朋友到底又了解多少呢?”竹田問道。

李理聞言怔了一怔,剛想說些什么,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李先生和學(xué)生相交已久,確實是很好的朋友,雖非知己,卻勝似兄弟,

我一直把李先生當(dāng)做自己的兄長看待的。道不同,不相與,李先生和我的環(huán)境大相徑庭,

性格也多有差異,且李先生公務(wù)繁忙,晚輩的很多事情李先生也是不知道的。

”木森在一旁替李理解了圍。竹田點了點頭說:“這就是了”。

復(fù)又對李理說:“你可知道你的這位好兄弟對圍棋的理解已不在當(dāng)世任何一位高手之下了嗎?

”李理張大了嘴,他顯然是對竹田對木森的評價感到吃驚。木森說:“先生夸獎了。

”老人朝木森擺擺手說:“你不用謙虛,老夫看人決不會錯的。

”木森張嘴剛想說什么,一抬頭卻見彩鳳從屋里走出來說:“田爺爺,飯做好了,

現(xiàn)在就端出來嗎?”竹田點了點頭,對李理和木森說:“時值正午,淡酒簡菜,

兩位不要嫌棄才好?!比讼嗷タ蜌饬艘环?,彩鳳過來撤去茶碗,將菜一盤盤端上。

李理看過去,菜是兩冷兩熱,冷菜仿佛是在熟食店里買來的牛肉與豬肚切成片,

熱菜一盤是清蒸黃魚,一盤是蝦仁青菜,中間是一盆絲瓜蛋湯。

彩鳳又送上來幾小碟椒鹽花生鹽漬筍尖之類的下酒菜。由于李理和木森早上只記得趕路,

沒顧上吃早飯,此時望著這一桌青紅黃綠的菜肴,不由的食指大動。

竹田又吩咐著彩鳳說:“去把爺爺房間里的兩瓶酒拿來。”彩鳳轉(zhuǎn)身欲走,

又被竹田叫住,“等等,你把爺爺房間里的那套酒具也拿出來,將酒倒在壺里一并送上來吧。

”酒過幾巡,竹田對木森說:“老夫心中有幾點疑問,望木森君為我解惑。

”木森說:“先生請講?!敝裉锍烈髌陶f:“木森君師從何處?

”木森笑了笑說:“天下棋士皆吾師,沒有一定。”竹田搖了搖頭說了句不可思議,

臉上隱隱似有不信之意。木森接著說:“學(xué)生從小家境窘迫,家父并不支持學(xué)生學(xué)棋,

只是學(xué)生自小癡心棋道,立志追尋。雖然錯過了學(xué)棋的最佳時機,

但十余年來學(xué)生以天下棋士之譜為師,勵志研磨,雖不能窺之全豹,亦小有所得。為此,

學(xué)生也曾荒廢了些學(xué)業(yè)?!敝裉飭柕溃骸澳旧珣{自學(xué)的嗎?”木森點頭說是。

竹田又說:“你可知道縱使你研遍天下棋譜,也終究是紙上談兵,或可以欺些無知,

但若能在棋盤上馳騁睥睨,怕也是不能夠的吧?”木森說:“先生說的是,

學(xué)生也曾為此煩惱,但四五年前網(wǎng)絡(luò)圍棋興起,無數(shù)職業(yè)高手游戲于此,學(xué)生悉心追覓,

但凡遇上,必死纏亂打討教數(shù)盤方休,往日有許多不得要領(lǐng)的地方,也在實戰(zhàn)中融會貫通,

實在是收益匪淺啊。”木森笑了笑又說:“其實竹田先生您自己就是一例,

學(xué)生曾以不同的網(wǎng)名向先生請教了數(shù)十盤棋,只是學(xué)生棋力低下,沒能給先生留下印象。

倘若說學(xué)生有什么老師的話,先生您就是我的老師?。?/p>

”竹田嘆了口氣說:“木森君不必恭維老夫,吾師常言,棋道維艱,吾少時不信,

自恃聰明絕頂,更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自二十歲入段之后,連戰(zhàn)連敗,數(shù)月不勝,

方知自己井底之蛙。此后恪信師言,數(shù)十年不敢稍有懈怠。如今木森君就坐在我的面前,

倒教老夫?qū)ζ宓榔D深有了些疑惑?!蹦旧皖^不語,心中思潮起伏,

過了良久方抬起頭來說:“先生不必疑惑,學(xué)生自小資質(zhì)愚鈍,

自學(xué)棋以來每日寐不安寢食不知味,亦不覺其苦,偶有困頓之時,學(xué)生便效仿先賢懸梁刺股。

雖有千般苦難,學(xué)生卻從沒有退縮過,為的就是棋道艱深,不敢懈怠。

”木森頓了頓又說:“學(xué)生本不想也不該在先生面前說這些的,只是怕先生心里誤會,

倒讓先生笑話了?!敝裉飻[了擺手高聲道:“棋之一類,本是娛人娛己,

寓情寓教的游戲,始成棋道便是世上有你我這樣的癡心之人。生死相寄,無悔無怨。來,

你我便為這棋道艱深干了這杯!”李理在一旁默默的聽著,

他忽然覺得自己對木森了解的太少,十幾年的相交,

他對這個尊稱自己為兄長的朋友到底又關(guān)心了多少呢?李理想著聽著感動著,

眼角仿佛有了些潮濕?!熬品曛呵П侔?。”老人感嘆著,仿佛有了些許的醉意。

“彩鳳啊,快去灌壺酒來?!敝裉飳φ驹谏磉叺牟束P說?!疤餇敔敚贫鄠?,

您還是少喝一點吧,都已經(jīng)三壺了?!辈束P噘著嘴說。“不妨事,不妨事,

爺爺今天高興,快去拿來?!敝裉锞婆d正濃?!袄戏蜻€有件事情想問問木森君。

”竹田說?!跋壬垎??!蹦旧f?!袄戏蛭匆娔旧?,

曾暗自猜度木森君是職業(yè)棋手,今日始知不然,木森君能說說這內(nèi)中的緣由嗎?”竹田問道。

“先生是問學(xué)生為什么不參加段位賽嗎?”木森說。竹田點了點頭說:“正是,

以你現(xiàn)在的棋力推算,你在十八歲前后入段并不是一件難事。

”“學(xué)生自小家境不是很好,父親也不支持我學(xué)棋,

所以閑暇時便在茶肆酒館里看人下彩棋,學(xué)得一招半勢,回家暗自揣摩。

到了十六七歲的時候,棋力依然很弱,不敢妄想段位的事情。此后棋力雖有所提高,

但為了謀生去了棋校任職,至此一誤再誤。”木森如是解釋道。

竹田點了點頭說:“原來如此?!薄疤热衾罾砭龓湍阋话眩?/p>

你現(xiàn)在進入職業(yè)棋界也為時不晚啊,你要知道現(xiàn)在的段位對棋手來說是很重要的???

”竹田又問道?!笆堑?,李先生也曾這樣對我說過,

只是學(xué)生覺得能在棋校謀得溫飽就已經(jīng)是圍棋給我最大的恩惠了,倘若再進一步,

不免褻du了圍棋。而且當(dāng)今棋界棋風(fēng)偏重于功利,殺戮太重,有悖與學(xué)生心目中的棋道。

學(xué)生還認(rèn)為圍棋只是圍棋,不是一二數(shù)字所能代替的,倘若執(zhí)著與段位,

于棋道不免是漸行漸遠(yuǎn)了?!薄昂?好-好,好一個漸行漸遠(yuǎn),”竹田拍桌大笑,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夫這數(shù)十年的棋真正是白學(xué)了??!

”木森連忙說:“先生這樣說,讓學(xué)生惶恐了。

”竹田擺擺手嘆道:“倘若天下棋士都做如是想,老夫也不用背井離鄉(xiāng),

來貴國了此殘生了?!蹦旧屠罾砺勓远际且徽挥傻男闹蟹浩鹄洗笠蓡?。


更新時間:2024-06-01 06: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