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冬的第一場雪落下來時，長公主府里的下人們都察覺到了異樣。
“長公主已經(jīng)三日沒去主院了?！睆N娘往食盒里裝著清粥小菜，嘆了口氣，“連送去的飯食都沒怎么動過?！?/p>
長廊下，穿越男——現(xiàn)在或許該叫他蘇星塵了。
他攏了攏狐裘斗篷，遠(yuǎn)遠(yuǎn)望見書房里亮著的燈火。
自從那日坦白后，她不再強求他，再沒用那種熾熱的眼神看過他。
“駙馬爺……”綠竹欲言又止地跟在他身后，“長公主今早又去了祠堂?！?/p>
蘇星塵腳步一頓。
他知道阮虞晚去祠堂做什么——那里供奉著謝知晏的牌位，是她親手立的。
書房內(nèi)，阮虞晚正在書房作畫，墨汁滴在紙上暈開一片，她才驚覺自己又走神了。
“來人。”她下意識喚道，“換張紙來?！?/p>
話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住了。
從前這種時候，總會有一雙素手及時遞上新的宣紙，甚至能在她剛皺起眉時就察覺需要什么。而現(xiàn)在……
“長公主要換什么？”新來的小廝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問。
阮虞晚擺擺手讓人退下，目光落在案幾一角。
那里有道淺淺的劃痕，是當(dāng)年謝知晏為她擋箭時，箭簇劃過留下的。
那時他血流如注，卻還笑著說“幸好沒傷到長公主”。
“……謝知晏。”她無意識地輕喚出聲。
“長公主可是要請駙馬爺？”侍衛(wèi)在門外詢問。
阮虞晚猛然回神，胸口像被重錘擊中。
她要的不是現(xiàn)在這個懼怕自己的“謝知晏”，而是那個會為她默默備好一切，卻從不求回報的謝知晏。
雪越下越大，阮虞晚獨自策馬來到城郊寺廟。
住持見她來了，長嘆一聲合十行禮：“長公主還是來了?！?/p>
“告訴本公主真相?！比钣萃淼穆曇羯硢〉每膳拢澳瞧叩婪?，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和尚撥動佛珠，目光悲憫：“謝施主在此跪了三天三夜，以魂魄為代價，換你們二人各得其所?！彼赶蚍鹛们暗那嗍澹澳侨盏难?，滲進(jìn)石縫三寸深?！?/p>
阮虞晚雙膝一軟，跪在了那片被雪覆蓋的石板上。寒意透過衣料刺入骨髓，她卻覺得遠(yuǎn)不及心中萬分之一冷。
“可有辦法……換他回來？”
“因果已定，強求不得?！崩虾蜕袚u頭，“便是大羅金仙也難追回?！?/p>
雪地上突然綻開幾朵暗色的花。阮虞晚低頭，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的眼淚。
“長公主倒是情深。”一道清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星塵撐傘站在臺階下，眼中帶著復(fù)雜的情緒，“可惜用錯了地方?！?/p>
阮虞晚沒有回頭：“你跟來做什么？”
“看看你會不會又發(fā)瘋?！碧K星塵走上臺階，對上阮虞晚的視線，“別看我，我的系統(tǒng)早就不見了，更不知道怎么找回謝知晏?！?/p>
蘇星塵望向佛堂內(nèi)供奉的長明燈，其中一盞格外明亮。
住持低聲道：“這是謝施主為自己點的往生燈，說是……求個來世安穩(wěn)?！?/p>
阮虞晚突然顫抖起來，她攥緊手掌。
原來他早就……不想要今生了。
回府的路上，兩人一前一后走著，雪地上留下兩串腳印，涇渭分明。
行至半途，阮虞晚突然開口：“你恨我嗎？”
蘇星塵停下腳步：“我該恨你什么？”
“若不是我……你本可以在你的世界好好生活。”
“那你呢？”蘇星塵轉(zhuǎn)身看她，“你恨我嗎？若不是當(dāng)年我占了他的身體……”
阮虞晚望著遠(yuǎn)處蒼茫的雪色，許久未曾言語。
兩人站在天地間，中間隔著永遠(yuǎn)無法跨越的時光，和一個再也回不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