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裴言澈的意識像墜入無底深淵,晃晃悠悠沉進了夢里。
夢里是溫思檸跟他表白的那天。
那時她還不是如今在商場上長袖善舞的溫總,一條洗得發(fā)白的長裙,微微仰頭望著他,眉眼青澀得像顆沒熟的果子。
那雙黑亮的眼睛里,仿佛只盛得下他一個人。
她手里捧著一束藍風(fēng)鈴,遞到他面前時手都抖,“言澈,你......你愿意做我男朋友嗎?”
裴言澈張了張嘴,喉間像堵著團棉花,還沒來得及應(yīng)聲,胳膊上突然傳來一陣刺痛。
有冰涼的液體正順著血管往里推。
半夢半醒間,好像聽見了溫思檸的聲音,含混不清的:“別...... 去隔壁......”
他想睜開眼,眼皮卻重得掀不開。
葉星禮的聲音緊跟著鉆進來,帶著點漫不經(jīng)心的笑意:“怕什么?剛給他打了麻醉,醒不了的。”
話音落,病房里響起黏膩的、令人耳熱的糾纏聲。
裴言澈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住了。
他們竟然...... 竟然在他的病房里,當(dāng)著他的面......
溫思檸的喘息聲越來越近,帶著她慣有的氣息,可此刻聽來只剩惡心。
“阿禮,不要......”她的聲音里帶著欲拒還迎。
葉星禮低沉的笑聲像針,一下下扎進他混沌的意識里。
麻醉藥在血管里蔓延,意識越來越沉,可那兩人的聲音卻像生了根,死死釘在他腦子里,越來越清晰。
不知過了多久,裴言澈猛地睜開眼,天花板白得刺眼。
鼻尖似乎還縈繞著那股腥甜又曖昧的氣息,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掙扎著撲到床邊,對著垃圾桶劇烈地干嘔起來,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才甘心。
“言澈?”溫思檸推門進來,看見他這副模樣,連忙上前想拍他的背,“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我馬上叫醫(yī)生......”
“別碰我!”
裴言澈猛地揮開她的手,眼角泛著紅,聲音沙啞,“我嫌惡心?!?/p>
溫思檸的手僵在半空,臉上閃過一絲錯愕,像是沒料到他會是這個反應(yīng)。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艱澀地開口:“言澈,你還在怪我?”
“可我也是沒辦法啊。你打了阿禮,他要是賭氣不肯捐骨髓了怎么辦?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出事嗎?”
裴言澈抬起頭,看著她這副苦口婆心的模樣,只覺得荒謬。
他其實早就問過醫(yī)生了。骨髓庫的匹配從來不是只有一個人,排在前面的志愿者不愿意,醫(yī)院會順著名單往下聯(lián)系。
她明明可以不用答應(yīng)葉星禮那些無理的要求,可她還是答應(yīng)了。
嘴上說著為了救他,其實她的心早就偏離了軌道吧?
不過是在等一個能讓她 “順理成章” 出軌的理由。
現(xiàn)在呢?
他被搶了最重要的東西,被踩著手折磨,連病房都成了他們茍合的地方,到頭來還要被溫思檸拿 “救命恩人” 當(dāng)幌子道德綁架。
他到底做錯了什么?
“能捐骨髓的,其實不止葉星禮一個人,對吧?”
裴言澈的聲音異常平靜,“你到底是想救我,還是舍不得葉星禮?”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某個開關(guān),溫思檸瞳孔一縮,幾乎以為裴言澈是知道了什么。
她臉上掠過一絲惱羞成怒,音量都拔高了些:“言澈,你什么意思?你懷疑我?”
“你生病以后,我哪次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你受一點委屈。為了你,我忍著多少不情愿,拿自己的清白去換你一條命......”
“你竟然竟然懷疑我,簡直是不可理喻!”
裴言澈嘴角扯出一抹冷笑。
忍辱負重?
她怕是早就樂在其中了吧。
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片荒蕪。
明明是她做錯了事,卻偏要把所有錯都扣到他頭上。
多說一句都覺得累。
他重新躺回床上,背對著她,“我累了,你走吧?!?/p>
溫思檸看著他決絕的背影,心里莫名升起一股恐慌,像有什么東西正悄悄脫離他的掌控。
垂在身側(cè)的手攥了又松,松了又攥,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勸道:“言澈,我知道你病著心情不好,可我和阿禮真的沒什么,你別胡思亂想?!?/p>
“你好好休息,我...... 我回頭再來看你?!?/p>
腳步聲遠去,門被輕輕帶上。
直到病房里徹底只剩自己的呼吸聲,裴言澈僵直的身體才驟然松懈下來。苦澀從舌尖蔓延到喉嚨,又沉進心底。
他裴言澈,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
等這場手術(shù)結(jié)束,他再也不想看見溫思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