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說變就變。
烏云悄然積壓,冷風(fēng)裹挾著灰色的塵土席卷而來,吹得滿地狼藉瑟瑟作響,也吹得辛霜腦袋一陣陣發(fā)涼。
她坐在那輛幾乎報廢的車中,安全氣囊早已彈出,側(cè)頭抵在方向盤上,耳邊是心臟跳動的沉悶回響。
腦子發(fā)脹,意識卻詭異地清醒——清醒到,她能聽清楚陸嘉怡那頭電話的內(nèi)容。
“阿寒,我撞了人,是,是她先沖出來的,我沒剎住車...”
陸嘉怡聲音發(fā)抖,帶著濃濃的驚慌。
辛霜聽著,眼皮動了動,想笑??伤Σ怀鰜恚樕系难缫鸦熘蹨I模糊了一片,干涸成一道道僵硬的印跡。
直到那熟悉到骨血里的轟鳴聲穿透風(fēng)聲,闖入這一片死寂。
不是季閔寒天天開的那輛邁巴赫,而是輛機車。
那輛深黑色的杜卡迪,風(fēng)一般掠過高速。
因為關(guān)于這輛車的回憶太過久遠(yuǎn),以至于辛霜覺得,季閔寒是卷著往昔的青春年少,沖進這片破碎的現(xiàn)實。
季閔寒下車,摘下頭盔,眉眼之間依舊是少年時那種張揚英俊,只是那雙眼,沒有再看向她。
他徑直走到陸嘉怡身邊,抬手?jǐn)堖^她顫抖的肩膀。
“別怕,我在?!彼吐曊f著,“我聯(lián)系了保險公司,報警電話也打了,放心,我會處理好的,不會讓你出事的?!?/p>
季閔寒的聲音低沉溫柔。
辛霜靠在車?yán)?,一言不發(fā)地盯著他們。
她曾以為,只要她足夠忍耐,季閔寒終會記起那些風(fēng)雨共度的曾經(jīng)。
可直到此刻,她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連往她這邊看一眼,都吝嗇得要命。
辛霜覺得自己的眼睛越來越痛,世界在視線中開始變形。
她的目光越過兩人,落在那輛漆黑的機車上。
忽而就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
她崴著腳,坐在花壇邊,不想哭,可眼眶酸得厲害。
她在等季閔寒,又不肯先低頭。直到那輛機車突然出現(xiàn),他從車上跳下來,不容置喙地抱起她。
“誰允許你抱我了?”她咬著牙惱羞成怒。
“你還想走著回家?”他目光暗沉。
“季閔寒,你就不能哄哄我嗎!”她大聲道。
可他沉默一陣,只是把她放上車,頭盔扣好,帶她去了一處公園。
離開又回來之時,手里多了一個透明的塑料盒子。
她一看,是一盒子的螢火蟲。
“你今天沒笑?!彼f得淡淡的,神情依舊冷漠。
“所以送你?!边B語氣都是那么理所當(dāng)然,卻把她的所有氣,一下子熄滅了。
那一刻,辛霜幾乎分不清,此刻究竟是頭頂這滿天繁星耀眼、還是面前這撲飛著的螢火蟲耀眼,亦或者,是眼里那雙屬于季閔寒的眼睛,更耀眼。
他不太會哄人,卻把她捧在掌心那么多年,用他自己的方式護她、愛她,幾乎用盡了所有力氣。
可那是曾經(jīng)了。
記憶里的最后,季閔寒突然皺眉,在她不解的目光中突然抬頭,擦去她眼角的淚:“哭什么?”她紅著臉:“你管我?!?/p>
下一秒,季閔寒就把裝滿了螢火蟲的盒子塞到她懷里:“我不管你還有誰管你?!?/p>
可是此刻,一片狼藉里,辛霜臉上的血與淚糊了一臉,卻再沒人會為她擦去了。
故事里的人早已往前走了,是她沒有。
辛霜靠著方向盤,透過碎裂的車窗看著外頭的夜景,審視著那一段段支離破碎的過往。
突然,一道尖銳的警笛劃破長空。
救護車來了。
辛霜沒有什么驚喜,只覺得一陣?yán)Ь搿?/p>
她側(cè)靠在方向盤上,看著外面。
風(fēng)停了,夜深了,星星開始布滿天幕。同樣是那年的星、那年的機車、那年的人,只是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耳邊,是交警在詢問事故情況。她聽見陸嘉怡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而下一秒,季閔寒開口。
“是我開的車?!?/p>
他說得平靜篤定:“和她沒關(guān)系?!?/p>
一句話,把所有責(zé)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多么拙劣的謊言。
可他就是這么說了,毫不猶豫。
那一刻,辛霜突然就想開了,沒有再像之前一樣難過,只是慶幸,慶幸自己如此心軟,慶幸季閔寒比自己決絕。
有些人,原來從一開始就不是屬于你的。
她曾那么努力那么卑微地想留住,想維系,可愛不愛從來不是你低頭就能挽留得住的。
她閉上眼,輕輕笑了笑。嘴角一動,卻扯得傷口一陣火辣辣的疼。
她在心里對自己說,夠了,就到這吧。
十年,已經(jīng)夠久了。
救護人員趕來后,辛霜被小心翼翼地從車?yán)锾С觥?/p>
意識模糊之前,她最后看到的,是季閔寒和陸嘉怡肩并肩站著,在星光下,仿佛一對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