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誠心里其實憋著事兒,可一到周家還是跟沒事人似的,該幫忙收拾就收拾,該搬凳子就搬凳子。不過他那點小情緒哪里瞞得過周尚——這男人一不高興就愛抿嘴,這次格外用力,嘴唇隱隱發(fā)白。上輩子那會兒也是這樣,活像頭倔驢似的跟自己較勁。周尚看著陸誠背挺得直直的站在那,憋笑憋得有點辛苦。
吃完晚飯?zhí)靹偛梁?,周媽催著周尚把人送出院門。倆人順著巷子慢慢溜達,影子被路燈拉得老長。幾個還沒回家熊孩子偷偷跟在后頭蹦跶,兜里還揣著前兩天發(fā)的喜糖瓜子——整條胡同都知道這個漂亮姐姐跟大哥哥要辦喜事了,這兩天孩子們褲兜里都鼓鼓囊囊裝著舍不得扔的糖紙嘩啦響。
月光照在在青磚墻上暈出毛茸茸的光圈,陸誠的鞋尖正碾著塊碎石子。周尚突然握住他手腕,虎口卡在腕骨凸起的位置:"再碾下去鞋底該漏了。"
掌心溫度燙得陸誠睫毛顫了顫。他掙開手去摸褲兜,卻摸到滿把硬糖——方才來幫忙前自己買,本來是買給周尚甜甜嘴兒的,這個糖是最近新出的,他這會兒才想起來。
"你是不是生氣了?"周尚突然開口,尾音帶著點氣聲,像拿竹簽子戳破糖畫的脆響。
陸誠猛地停住腳步,身后偷聽的孩子們剎不住車,叮鈴哐啷摔作一團。
糖紙混著瓜子殼從花棉襖里撒出來,映著月光像撒了把碎星星。最大的孩子王爬起來拍拍灰,突然扯著嗓子喊:"新郎官臉紅嘍!"整條胡同的晾衣繩都跟著晃,旁邊家窗臺上的君子蘭在夜風里抖著肥厚的葉片。
陸誠臉漲得通紅,直愣愣盯著周尚,完全沒搞懂她為啥說自己生氣了。其實下午聽周蘭說完那些話后,他壓根兒就不信關(guān)于周尚的那些傳聞。可周蘭最后那句"周尚根本不想嫁給你"就像根刺似的扎進心里——周尚可能是被逼著嫁給自己這事兒讓他心里特別不是滋味,因為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沒正經(jīng)問過周尚愿不愿意。
說到底周尚也是被周蘭那堆爛攤子拖累的,萬一人家姑娘心里委屈呢?雖說這兩天看她又是主動牽自己手,又是笑瞇瞇準備婚事,可保不齊是強顏歡笑呢?
陸誠越想心里越沉,嘴角又抿了一下??赊D(zhuǎn)念一想,要是人家真不樂意,自己說啥也不能逼婚,但讓他就這么放棄,又實在舍不得。這么翻來覆去地琢磨,倒把自己繞進死胡同里去了。
“我沒有生氣。”陸誠只是心里悶悶的,他不知道該不該開口問周尚,又怕真的問出來之后答案是自己不想要的。
周尚看著陸誠糾結(jié)的模樣,輕輕嘆了口氣,她伸手又握住陸誠的手,認真說道:“陸誠,我雖然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是你如果是因為我們結(jié)婚的事難受的話,我告訴你完全沒有必要。這兩天我們相處難道你感受不到嗎?”
陸誠望著周尚堅定的眼眸,心中竟生出一絲慌亂。
“是不是周蘭跟你說什么了?”周尚突然明白了什么,但不確定地問道。
陸誠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明白周尚怎么知道的。
陸誠指尖摩挲了下,忽然低頭看周尚,喉結(jié)輕輕滾動兩下:"下午... 周蘭攔住我了。"
"她說..." 陸誠撓了撓頭,耳尖泛起薄紅,目光躲向旁邊藏在樹后面偷聽的小孩,"說你不想嫁給我,說這些日子都是被家里逼著應付我..."
"不是的!" 她猛地抬頭,手攥緊袖口"你信了嗎?"
話音未落,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音量太高,把臉扭過去:"我、我是說... 我從來沒有不想..."
"我知道。" 陸誠忽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指縫漫上來。他拇指輕輕摩挲她腕骨,聲音比平日低了半度,帶著沙礫般的溫柔:"所以我剛才沒理她。"
周尚聽了之后想起上輩子,不知道上輩子陸誠有沒有經(jīng)歷這一遭,接著說:“以后別再自己瞎琢磨了,有什么想法都跟我說,我嫁給你從來不是因為什么拖累,是我自己愿意的。從我們第一次見面,我就覺得你是個可靠的人,后來慢慢相處,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點喜歡你了?!?/p>
陸誠眼眶微微泛紅,他緊緊回握住周尚的手,“周尚,我也喜歡你,特別喜歡。之前是我想太多了,我不該懷疑你的心意?!?/p>
兩人正說著,那幾個熊孩子從樹后跑了出來,嘻嘻哈哈地圍著他們轉(zhuǎn)?!靶吕尚履镉H一個!”孩子王帶頭喊了起來,其他孩子也跟著起哄。陸誠拿出了當兵的架勢,對著熊孩子喊道:“立正,稍息,向后轉(zhuǎn)?!睅讉€孩子跟布偶似的,被他的指令指揮的團團轉(zhuǎn)。
這時他看了看周尚,周尚的臉也紅撲撲的,但眼中帶著笑意。陸誠深吸一口氣,趁著孩子們沒反應過來,在周尚頭上溫柔地拍了拍。
反應過來的孩子們歡呼起來,拍著手在一旁跳著。
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周家一家加上陸誠就大包小包的出發(fā)坐火車去隔壁省會央州市陸誠家里,陸誠家是位于火車站不到十公里的一處四合院里,屬于央洲開發(fā)比較的片區(qū),這四合院是陸誠爺爺家里留下來的,但現(xiàn)在都被分給街坊鄰居一起住,陸誠爸爸陸玉民單位其實分了樓房,只是結(jié)婚這種事陸家一致決定還是在四合院辦才熱鬧。
況且陸老爺子四合院雖然被分給街坊住,但是他家分的是主院,因著房子特殊構(gòu)造,平時只有進出門才能看得著鄰居。
到周家本來還擔心沒地方住,正準備去招待所住,到了四合院之后就發(fā)現(xiàn)他們完全多慮了。這主院跟其他旁院其實有幾道門隔開的,應該是古代大戶人家不想跟下人住的太近,所以用連廊跟門隔開了。主院光房間都有四間,現(xiàn)下除了除了陸家老兩口的屋子,剩下的三間屋子收拾的干干凈凈,雖然明顯是新收拾的 ,但是一應俱全。
周尚剛踏進家門,陸家奶奶就樂顛顛地迎了上來,滿是皺紋的手緊緊拉住她,那原本渾濁的眼睛里瞬間泛起了淚花:“可算把咱們周家的大寶貝盼來嘍!”
正廳的八仙桌上擺滿了紅棗、花生,陸母一把掀開藍布蓋著的蒸籠,白霧騰騰中飄來白面饅頭的香甜氣息。周母趕忙從包袱里掏出自己帶來的特產(chǎn):“這是老家自己腌的臘肉,孩子們可喜歡吃了,她嬸子快嘗嘗鮮?!?/p>
兩位婦人挨著八仙桌一屁股坐下,陸母喋喋不休地講著給新房糊窗紙的那些講究,然后又領著周母去看給他們準備的房間。周母摸著陸母那嶄新的碎花棉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
東廂房里,陸父和周父捧著粗瓷碗,“砰”地一聲碰了一下?!跋氘斈昴惆盐覐呐趶椏永镒С鰜淼哪且豢?,我就知道……”陸父的聲音甕聲甕氣的,周父趕緊拍了拍他的后背:“老陸,今天可是說喜事呢!”兩人相視一笑,仰頭一飲而盡,那酒液順著有些花白的胡茬,滴滴答答地落在了那已經(jīng)褪色的軍裝補丁上。
后院的倉房里,陸誠小心翼翼地展開那張皺巴巴的紅紙條,和周家大哥一項一項地仔細核對:“喜糖三包,鞭炮五掛……”
二哥冷不丁地捅了一下他的腰眼:“新郎官,我妹的脾氣可不太好,不過我妹的手可巧了,納的鞋底能穿三年呢!她要是惹你生氣了,你就罰她做鞋,那你這一輩子都不用買鞋穿啦!”陸誠的耳根“唰”地一下紅透了,他用余光瞥見窗外晃動的紅襖角——原來是周尚被陸家奶奶拉著,正往灶房走去添柴火呢。
當暮色漸漸爬上青磚屋檐的時候,四合院中飄出了燉肉的濃濃香味。兩家人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和著柴火的噼啪聲,將這二十年的深厚情誼燉得熱氣騰騰。周尚低著頭剝著水煮蛋,突然感覺到對面有一道目光投來,她抬起頭,正好和陸誠那滿含笑意的眼睛撞了個正著,指尖的蛋殼“啪”的一聲碎了一小塊。
第二天早上九點多。"周叔,嬸子,車都備好了。"他聲音里帶著掩飾不住的緊張。周尚從屋里探出頭,麻花辮上系著嶄新的紅頭繩,與陸誠目光相撞時,臉頰瞬間紅透。本來是直接在四合院結(jié)婚,陸父非讓陸誠借車拉著他們出門轉(zhuǎn)一圈,說是要跑跑才有喜氣,
借來的汽車突突地行駛在路上,周尚和母親坐在鋪著紅布的車廂里,聽著前頭陸誠和大哥哥有說有笑地說著汽車樣式。記憶里那個總把在家里直著背坐著不說話的男人與面前這個長成肩寬背厚的青年背影混合在一起,周尚居然覺得陸誠現(xiàn)在說話的聲音都變得更沉穩(wěn)有力了。
快九點半,汽車停在陸家四合院門前。紅燈籠在陽光的照射下映得通紅,陸家父母帶著鄰居親戚迎出來。兩家人在熱鬧鬧的氣氛里回屋坐下,紅燒肉的香氣混著小米酒的醇香。
"老周,當年你救我這條命,如今咱們成了親家......"陸父舉起粗瓷碗,又提起了往事,聲音有些哽咽。周父笑著拍他肩膀:"又說這些干啥!喝酒!"
周尚偷偷看陸誠,見他正往自己碗里夾菜,耳尖通紅。這場跨越了十年約定,原以為她已經(jīng)毀約了,可是老天讓周尚終于在這個春天圓滿完成了約定。
夜晚的四合院萬籟俱寂,一片靜謐,與白天的喧鬧和熱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白天的四合院,張燈結(jié)彩,人聲鼎沸,親朋好友們歡聚一堂,共同見證了周家女兒和陸家兒子的盛大婚禮。然而,當夜幕降臨,喧囂漸漸散去,四合院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周家父母和陸家長輩為了這場婚禮,提前兩周就開始忙碌,睡眠質(zhì)量嚴重下降。如今婚禮終于圓滿結(jié)束,他們?nèi)玑屩刎?,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般,倒頭便沉沉睡去。
而周家的兩兄弟,在婚禮結(jié)束后,馬不停蹄地趕往火車站。畢竟在那個年代,單位請假是要扣錢的,他們?yōu)榱嗣妹玫幕槎Y已經(jīng)請了好多天假,準備各種事宜。今天婚禮一結(jié)束,他們便不敢有絲毫耽擱,匆匆踏上歸途。
此時的四合院,似乎只剩下了這對新婚夫妻。他們身著白天的衣服,靜靜地坐在屋子里,周圍的一切都顯得那么安靜。人在感到尷尬的時候,往往會不自覺地找點事情做,以緩解這種不自在的氛圍。周尚就是如此,她已經(jīng)將自己的衣服疊了好幾遍,卻仍然覺得不夠整齊;一會兒又開始翻找明天要穿的衣服,仿佛這樣就能讓時間過得快一些;一會兒又假裝忘記了什么東西,伸手在行李里摸索著,掏出一個雪花膏放在梳妝臺上,然后又像是突然想起還有什么東西沒拿,繼續(xù)在行李里翻找。
陸誠這會兒也是忙著打水回來讓周尚洗澡,他拿了個大盆放在屋中間,一會兒一趟地往盆里倒著熱水,倒?jié)M了之后又端了一壺熱水放在盆邊,又拿了兩個毛巾整齊地放在一旁的凳子上。一切準備就緒后,他深吸一口氣,對著屋內(nèi)忙碌不已的周尚說道:“水放好了,你先洗澡吧?!痹捯粑绰?,他甚至都沒來得及看清對方臉上的表情,就像只受驚的兔子一樣,飛快地逃出了屋子。
周尚站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陸誠說了什么,就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周尚不禁覺得有些好笑,忍不住笑出了聲。然而,笑聲過后,她突然感到一陣郁悶涌上心頭。畢竟,她上輩子可從未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情,如今看來,這輩子怕是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了。
周尚一邊想著,一邊開始動手脫衣服,準備洗澡。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周尚洗完澡,打開房門走了出來。經(jīng)過熱水的浸泡,她的小臉變得粉嫩粉嫩的,宛如熟透的水蜜桃一般,讓人看了都忍不住想要咬一口。
周尚站在門口,看著外面像站崗一樣筆直站立的陸誠,輕聲叫道:“你進來吧?!标懻\聽到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邁步走進了屋子。他一進門,目光就落在了那盆裝滿熱水的大盆上,臉上露出一副糾結(jié)的神情,似乎正在心里暗暗琢磨著要不要現(xiàn)在就脫衣服。
周尚正盤腿坐在床上,見狀,連忙轉(zhuǎn)過身去,背對著陸誠,同時說道:“你洗吧,我不會偷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