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華游輪的甲板上，顧明將我死死抵在欄桿邊。
他影迷口中那張絕世神顏，此刻卻盡顯猙獰。
“陳曉，你別怪我，你死了，我才能活?！?/p>
難為他費(fèi)勁心思，替我買了上億的意外保險，還用求婚驚喜做幌子將我騙上船。
就為了要我的命。
我指了指他身后不遠(yuǎn)處的攝像頭：
“顧影帝，咱直播呢?！?/p>
1.
游輪二層的檢票處，工作人員擺出笑臉對著顧明和我說道：
“麻煩將手機(jī)放在我后方的柜子里，祝您旅途愉快。”
身旁的顧明卻故作意外：“你們在網(wǎng)上可沒說上船還得收手機(jī)。”
嘴角卻忍不住上揚(yáng)，旅客沒有手機(jī)，不正好解決了他最后的顧慮嗎。
“這是公司臨時出的規(guī)定?！?/p>
工作人員臉上的笑意不減，語氣更加恭敬：“您要是不同意，現(xiàn)在下船的話，我們將全款退還票價?！?/p>
說著，白色帽檐下的雙眼隱蔽地朝我這看了一眼。
顧明卻扭頭牽起我的手，明明帶著墨鏡，可我還是透過鏡片，看穿了他小心翼翼詢問背后的狡黠。
“你介意嗎，曉曉？”
真體貼。
要不是想著怎么殺了我的話。
我故作為難，小聲說道：“不能聯(lián)系外面的話，我怕公司那邊...”
顧明臉色一沉，不出所料生氣了。
“那我們可以現(xiàn)在就下船，只可惜我精心準(zhǔn)備的驚喜了?！?/p>
與此同時，顧明和我的一舉一動，都在隱藏攝像頭的拍攝下，在一個匿名的網(wǎng)絡(luò)直播間中播出。
包括顧明的溫柔詢問，我故作為難的模樣。
“這女的有點(diǎn)給臉不要臉了奧！”
直播間人數(shù)寥寥，但還是留下只言片語。
我抬手扶了扶眼鏡，將實(shí)時評論從眼角拭去，再對上顧明不悅的一張臉：“算了，不重要，走吧?！?/p>
顧明這才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再次牽起我的手往頂層的甲板走去。
“我保證這次的旅途你會永生難忘！”
是啊，永生難忘。
爬上甲板的樓梯，我轉(zhuǎn)頭對剛才的工作人員比了個口型：
開始吧。
2.
輪船駛出港灣，船尾在海面上留下白色海浪翻騰。
顧明帶我上了甲板后卻自顧自轉(zhuǎn)悠起來，時不時抬頭，時不時俯首，像在找什么。
我背靠甲板的欄桿上，海風(fēng)拂過發(fā)梢，夾雜著海水的咸味。
我看著四處尋找著攝像頭死角的顧明，心中一片荒涼。
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
和顧明相識的時候，據(jù)他自己說，那是他最狼狽的時候。
仗著一張清冷端正的臉，客串了幾部劇中無關(guān)緊要的角色，意外在網(wǎng)絡(luò)上大火。
卻成功靠著自己有事硬剛的風(fēng)格，搞砸?guī)讉€合作后，幾乎被公司雪藏。
那晚，他不情不愿端起酒杯，嘴角扯了個難看的笑。
“各位老總，吃好喝好啊?！?/p>
宴席散盡，他坐在一片狼藉前大快朵頤。
“談天說地講了半天，桌子上的菜一個不吃！”
“知不知道浪費(fèi)可恥?。 ?/p>
我忘了包，推開門正好于狼吞虎咽的他四目相對。
“陳...陳總?！?/p>
他尷尬地摸了摸肚子，嘴上殘留著米粒和油漬：“太久沒吃東西，餓了?！?/p>
那雙狹長的眼染著憨憨的笑意，我忽然覺得自己也沒那么著急回家。
“還餓嗎？”
“有點(diǎn)。”
“把我的包帶上，我請你吃飯?！?/p>
十年，我傾盡資源，讓將近被雪藏的他成了圈內(nèi)炙手可熱的黑馬。
捧起影帝獎杯的那天，面對幾乎將他淹沒的掌聲，他對著鏡頭說：
“我能有今天，都是你的功勞?！?/p>
眾人以為他說的是屏幕前的觀眾，可我知道，他說的是我。
十年，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面對身邊好友催婚催生的話語，說我再拖下去可真成了沒人要的老姑婆。
我淡淡一笑——沒人要的老姑婆身邊有個影帝小男友。
我以為日子會這樣慢慢從之間溜走，緩慢又心安。
直到，顧明越來越多次的夜不歸宿。
直到，我看到我名下莫名多了幾份天價保單。
直到，我親耳聽見，他和電話那頭三兩句隨意交談。
便決定了我的生死。
3.
“曉曉，這里冷，咱回房間吧？”
顧明此刻已摘下墨鏡和偽裝，露出真容。
直播間內(nèi)頓時有人認(rèn)出他：
“我靠！顧明！我是他影迷！”
“這女的是誰??！怎么和顧明在一起！”
“震驚！影帝地下戀情？！”
一時間，眼前飛快刷過各種評論，直播間人數(shù)也在此刻飆升。
突如其來涌現(xiàn)在眼前的海量評論，讓我一時間有些頭暈，站得不太安穩(wěn)，我下意識想去挽住顧明的手臂。
他卻驀然皺眉后退一步，將我的手移到欄桿上。
“曉曉，別讓人認(rèn)出來誤會?！?/p>
誤會？
誤會什么？誤會我和你維持了十年的地下戀情？
直播間內(nèi)，開始因?yàn)槲业呐e動進(jìn)行討伐：
“我就說！顧明怎么可能看上她！”
“上趕著倒貼的樣子真惡心！”
“也不照照鏡子，你配得上我家顧明哥哥嗎！”
我自嘲般笑了笑，也是，他都不在乎我的命了，又怎么會在乎我是不是頭暈晃眼呢。
像是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妥，他語氣回暖幾分：“回房休息吧？”
我沒有拒絕，隨他回了房間。
游輪從外看是壯觀的，房內(nèi)的裝潢也算得上奢華。
我前腳跟他進(jìn)了房間，后腳他便上前胡亂將我吻住。
粗重的鼻息在我的脖頸逗留，他喃喃向我道歉：“萬一被人認(rèn)出來，麻煩可多了，我不想影響你?！?/p>
說著便上手想掀起我的裙擺。
私家偵探將顧明嫖娼的照片放在我桌上時，鋼筆硬生生折斷在我手指，流出滿桌的墨水。
染黑了我和他的一切，從此所有回憶都帶著令人不堪的污穢。
據(jù)他說，顧明在另一座城市的酒店，在我給他訂的套房內(nèi)，一晚上前后叫了三個女人進(jìn)房。
一連七天，天天如此。
一想到他回家抱住我時身上殘留的香水味，一股惡心便沖上腦門。
我用力將他推開，沖進(jìn)廁所干嘔起來。
他的表情很精彩，直播間內(nèi)也同樣精彩：
“我草，這女的和影帝還真是地下戀啊！”
“這啥節(jié)目啊，這能播？”
“這女的真不識好歹吧，還推開顧明，要是我巴不得神吞了他！”
他錯愕的站在門口，怔怔得看著我。
“曉曉，你不會是...”
4.
顧明一臉擔(dān)憂，但不是擔(dān)心我的身體，而是擔(dān)心我有了身孕。
“沒有?！?/p>
我搖搖頭：“只是不太舒服，可能是暈船了，睡會就好了。”
他才像是松了一口氣，走上前來拍拍我后背，將我扶到床上躺下。
他對我所有的好，前提都是我沒有影響到他的身份。
現(xiàn)在如此，以前也如此。
只不過我從前沒發(fā)現(xiàn)罷了。
我自詡是個精明的人，在商海浮沉，風(fēng)雨飄搖的日子我不是沒有過過。
偏偏在顧明這條陰溝這，翻了船。
和他在一起的第三年，我懷孕了。
當(dāng)時正巧趕上他新戲開拍，我拿著檢查報告，滿心歡喜地告訴他這個消息時。
只換來他長久的沉默，他越沉默，我心越冷。
“曉曉，我們現(xiàn)在這樣不好嗎？”
“現(xiàn)在是關(guān)鍵的時期，要是劇出了什么問題，我會后悔一輩子的?！?/p>
“而且你不是不喜歡小孩子嗎...所以..”
我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說了。
“我知道了?！?/p>
那天后，我埋下所有的心思，甘愿做影帝身后的女人。
他拍電影，我出資。
他拍廣告，我找人。
他出新聞，我壓著。
他的事業(yè)蒸蒸日上，如日中天。
他的名聲打響國內(nèi)外，每年各種大獎拿到手軟。
所以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了。
一定要繞這樣一個大彎，還用求婚做幌子，騙我上船。
就為了將我留在這片大海，為了那可笑的保險金嗎？
那點(diǎn)錢在我眼里甚至算不上一點(diǎn)蒼蠅肉。
所以我要當(dāng)面問他。
不止要問，還要當(dāng)著他所有的影迷粉絲問。
船上所有的人，游客，工作人員全是我找來的演員。
甚至連這艘游輪，我都買下來裝上數(shù)不清的隱藏攝像頭。
你不是最會演戲了嗎，我為你精心準(zhǔn)備的舞臺，千萬別演砸了。
5.
游輪的餐廳內(nèi)，精致的盤子映射出顧明一張俊秀不失魅力的臉。
他一身精心準(zhǔn)備的晚禮服，深藍(lán)的絲絨西裝映襯得他更加內(nèi)斂優(yōu)雅。
直播間早就一片夸贊：
“啊啊啊啊啊好帥好帥！”
“世界上怎么會有這么偉大的一張臉！”
“哥哥我又可以了！”
而見我一襲素裙，他蹙眉一瞥：“穿的這么簡單？”
我給了他身后的服務(wù)員一個詢問的眼神，對方點(diǎn)點(diǎn)頭，示意顧明沒有做手腳。
我坐上椅子，垂眼道：“懶得換，大家自在一點(diǎn)不好嗎？”
顧明微微一愣，這話好像在哪里聽過。
在一起第七年，周年紀(jì)念日。
彼時的顧明已經(jīng)是人人稱贊夸好的影帝，而我不過和他每天見過一個又一個想給他的新電影投資的大款沒什么兩樣。
我精心準(zhǔn)備了一桌燭光晚餐，擺上他最愛吃的幾道菜，想給他一個驚喜。
我想最起碼，顧明不會忘了今天的紀(jì)念日。
我就這樣提著裙擺，從桌邊等到沙發(fā)，再等到門口。
等到他一身酒氣進(jìn)門，等到他看著那一桌子冷菜和我已經(jīng)哭花的妝。
“陳曉，我很忙的。”
“我們給彼此一點(diǎn)空間，大家都自在一點(diǎn)，不好嗎？”
我興致缺缺，擺弄著眼前的刀叉，直到上菜，顧明才開口：
“試試看，這牛排看起來很好吃！”
“我不吃牛排的。”
“那試試這個湯，可鮮了?！?/p>
“太甜了?！?/p>
“那...”
我打斷他熱情的推薦，看著他的眼睛：“你點(diǎn)的，我都不愛吃的?！?/p>
6.
“這女的到底有什么好的啊，真看不懂了?！?/p>
“好作啊，不知道顧明怎么受得了的！”
“愛吃不吃，不吃趕緊滾開，我要看顧明！”
我疲憊地揉揉眼角，這些夸贊顧明的評論之前我最喜歡看了。
甚至?xí)_小號，在一堆夸贊聲中找到一些反駁的、抹黑的評論，和他們吵個昏天黑地。
顧明察覺到我的狀態(tài)不對，攀上我的手：“怎么了？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一臉真摯的擔(dān)憂，不得不說，他的演技確實(shí)很好。
“而且你平時都不帶眼鏡的，怎么突然戴起這眼鏡來了?！?/p>
說話間，他想摘下我的眼鏡查看。
呼吸陡然一滯，直播間內(nèi)的評論不能讓他看見。
至少現(xiàn)在不能。
于是我往后一躲，堪堪錯開他伸過來的手：“最近總是頭暈，醫(yī)生讓我戴個防藍(lán)光的眼鏡護(hù)眼，不用擔(dān)心?！?/p>
“顧明真細(xì)心真溫柔！”
“許愿有個這樣的男朋友！”
飯后，顧明神秘兮兮地帶我到甲板上。
那里布置著滿地的鮮花，耀眼的燈光快讓人睜不開雙眼。
甲板正中央的大屏幕上放著我和他過去十年的一幕幕。
顧明牽著我，一步一步走向那個屏幕下，甲板的正中間。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顧明不會是要求婚吧！”
“什么小說情節(jié)照進(jìn)現(xiàn)實(shí)的展開啊！”
“我不同意這門親事！”
“但是大屏幕上寫著他們都在一起十年了！十年終于修成正果不容易??！”
“好甜好甜！”
滿地花瓣中，顧明單膝跪地，舉起一枚婚戒：“嫁給我，曉曉?！?/p>
剎那間，無數(shù)煙花自甲板上升，在黑夜里綻放開來，幾乎把整片海洋都照亮。
這是我幻想過無數(shù)次的求婚場景。
可為什么，我卻高興不起來。
“自我們在一起到現(xiàn)在，我想過很多次該怎么和你求婚。”
“我想給你一個家，從此保護(hù)你，可以嗎？”
他言辭灼灼，直播間內(nèi)直呼感動。
我?guī)缀蹙鸵饝?yīng)他了，可腦中閃過那天晚上。
顧明在客廳打電話，以為我已經(jīng)吃下安眠藥睡著。
他的語氣里是毫不掩飾的厭惡：“都安排好了?！?/p>
“你是沒看到，她拿到船票的樣子又多便宜。”
“要是我多說一句話，怕不是她連心都會掏給我！”
“放心吧，保證讓她死得透透的。”
“好了，愛你愛你?！?/p>
電話那頭的女聲笑起來，甜糯可人。
我只能緊緊捂住嘴狼狽地爬回床上，拼命不讓自己發(fā)出半點(diǎn)聲音，生怕身后突然出來一句：“居然被你發(fā)現(xiàn)了?！?/p>
直播間的所有人都在等著我的回答，顧明眼中自信滿滿，根本沒考慮過自己會失敗。
我那么愛他，怎么可能拒絕他的求婚。
這個時候拒絕，他一定會起疑心，這和我一開始想的也不一樣。
我以為他口中的驚喜，不過就是在房間內(nèi)擺上幾片玫瑰花瓣，簡陋粗糙的騙局罷了。
畢竟我這么便宜，他一點(diǎn)廉價的心意我都視若珍寶。
煙花徐徐升空，一聲巨響震碎許久的沉默。
心劇烈地跳動著，我顫抖著伸出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