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太陽把尸骸照得發(fā)亮。
三具尸體橫在沙丘背陰處,新鮮的。刀口從喉結下方三寸切入,斜向上挑,精準地劃過頸動脈。血已經滲進沙子里,只留下些暗褐色的印子,像潑墨畫上的枯筆。
斗笠客蹲在最胖的那具尸體旁。尸體衣襟敞開,露出胸口青黑色的蛇形刺青——蛇頭向上,獠牙滴血。
"玄陰門的人。"年輕人站在三步外,嗓子發(fā)干,"三天內第七批。"
風卷著沙礫從他們之間刮過。
斗笠客沒說話。他手腕一翻,從尸體腰帶內側摸出塊鐵牌。牌子上沾著血,刻著歪歪扭扭的"廿三"。
西北方向忽然傳來駝鈴聲。很輕,但在死寂的荒漠里格外刺耳。
年輕人下意識去摸刀。他的刀還在鞘里,斗笠客的刀已經橫在了駝隊最前面那人的喉嚨上。
——沒人看見他是怎么過去的。就像沒人能說清風是什么時候開始吹的。
駝隊停下。十二匹駱駝,六個人。領頭的紅臉漢子呆立原地,喉結抵著冰冷的斷刃,汗珠順著臉頰滾落。
"牌子。"斗笠客說。
紅臉漢子抖著手摸出塊鐵牌。"十...十九..."
斷刃紋絲不動。
"我們是送貨的!"后面有個瘦子突然尖叫,"玄陰門定金都收了!"
刀刃輕輕一顫。
第一滴血還沒落地,駝隊已經變成六具尸體。駱駝受驚逃竄,貨物散落一地——全是火藥。
年輕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刀不知何時出了鞘。汗?jié)竦恼菩酿ぴ诘侗?,像是長在了一起。
斗笠客甩了甩斷刃。血珠在沙地上畫出一道暗紅的弧線。
"走。"
沙丘背后兩里地,就是傳說中的黃沙冢。
據(jù)說二十年前玉門關血案后,三百具無名尸首被草草扔在這里。風沙磨盡了血肉,只剩下森森白骨半埋在沙里,像一片慘白的荊棘林。
天黑得很快。
斗笠客站在冢地邊緣。斷刃突然在鞘中震顫,發(fā)出低沉的嗡鳴。沙地深處傳來窸窣聲,數(shù)十條黑蛇從沙里鉆出,蛇身扭曲成詭異的圖案。
最粗的那條突然彈起!獠牙離斗笠客的咽喉只有三寸——
刀光一閃。
蛇頭飛起的瞬間,整片蛇群突然僵住,然后齊刷刷斷成兩截。腥臭的血在沙地上潑出朵妖異的花。
斷刃不知何時又回到了鞘中。刀刃上沾著的血正緩緩流向斷口處,被銹跡一點點吞沒。
斗笠客用刀鞘撥開染血的沙。白骨顯現(xiàn),指骨間卡著塊金屬碎片——是斷刃的另一截。
年輕人突然動了。
他藏在袖中的匕首剛露出寒光,手腕就被折斷。清脆的"咔噠"聲在寂靜的冢地里格外刺耳。
"啊——!"
慘叫驚飛了冢地邊緣的禿鷲。年輕人的袖子滑落,露出手腕內側的刺青——和尸體上一模一樣的滴血蛇頭。
斗笠客踩住他斷裂的手腕。
"玄陰門派你來。"這不是疑問。
年輕人突然咧嘴一笑,滿嘴是血:"你永遠到不了蛇穴..."
話音未落,他整張臉突然漲得紫紅,眼球凸出。嘴角滲出黑血,身子抽搐幾下就不動了——后槽牙里藏著劇毒。
風突然變大。遠處傳來駝鈴聲,比之前更近,更多。
斗笠客拔出斷刃。月光下,缺口處的銹跡開始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紋路,像干涸的血。
黃沙冢的另一邊,十余支火把排成長蛇,正向他們游來。風中飄來鐵器碰撞的聲響。
斷刃嗡鳴得更厲害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蛇穴的大門終于出現(xiàn)在視野里。那是座用整條商隊偽裝的移動堡壘,十六匹駱駝圍成圓圈,駝背上架著涂滿黑漆的廂車。
車廂間垂著厚重布幔,布上繪著同樣的滴血蛇頭。
斗笠客的刀鞘輕輕磕在領頭駱駝的膝蓋上。牲畜無聲跪倒,整個駝陣微微一顫。
布幔掀起時,十二把淬毒的弩箭已經對準了他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