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關(guān)的玄鐵城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fā)出沉悶的“哐當(dāng)”聲,將關(guān)外的血腥氣隔絕在外。陸九霄跟著墨影穿過校場,赤焰槍拖在地上,槍尖與凍土摩擦出細(xì)碎的火花——那是靈士境靈元外溢的跡象,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中軍帳的獸皮簾被墨影掀開,一股混雜著墨香與烈酒的氣息撲面而來。趙山河正背對著門口,站在地圖前,手指在“血煞谷”的位置反復(fù)摩挲,玄色軟甲上的狼頭紋在燭火下忽明忽暗。
“將軍,他回來了。”墨影的聲音打破了帳內(nèi)的寂靜。
趙山河猛地轉(zhuǎn)過身,目光像兩道銳利的刀鋒,瞬間落在陸九霄身上。當(dāng)看到他周身那層若隱若現(xiàn)的血紅焰光時,他瞳孔微縮,握著地圖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指節(jié)泛白:“突破了?”
“是,靈士境一層?!标懢畔鐾χ奔贡常芮逦馗杏X到趙山河目光中的復(fù)雜——有欣慰,有驚訝,還有一絲難以掩飾的忌憚。
趙山河快步走上前,抬手按住他的肩膀。掌心傳來的灼熱溫度讓他指尖一顫,那溫度比尋常火系靈士高得多,帶著一種近乎狂暴的侵略性,像是隨時會沖破皮肉的束縛。
“血煞谷里……發(fā)生了什么?”趙山河的聲音低沉,帶著刻意壓制的緊張。
陸九霄沒有隱瞞,將如何淬煉血?dú)?、如何突破壁壘、如何壓制嗜血之念的過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他說得平靜,可帳內(nèi)的氣氛卻越來越凝重,連燭火的跳動都仿佛變得小心翼翼。
“用血?dú)獯銦掛`根……”趙山河松開手,后退半步,眉頭擰成一個疙瘩,“老夫修行了四十多年,見過的靈根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火系靈根最是純粹,哪有需要靠嗜血突破的道理?”
他的目光掃過陸九霄胸口,那里的衣衫被焰光映得發(fā)紅:“你可知蠻族的‘血祭術(shù)’?就是靠吞噬生靈血?dú)膺M(jìn)階,到最后神智盡失,淪為只知?dú)⒙镜墓治?。你的情況……太像了。”
最后一句話像一塊巨石,砸在陸九霄的心上。他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找不到合適的言辭。血煞谷里那些洶涌的嗜血念頭,確實與蠻族的習(xí)性有著詭異的相似。
“將軍擔(dān)心的是。”陸九霄低下頭,聲音有些艱澀,“但我能感覺到,我的靈根沒有被污染。那些血?dú)庵皇潜粺捇酿B(yǎng)料,不是主宰?!?/p>
“現(xiàn)在是,以后呢?”趙山河的語氣陡然嚴(yán)厲起來,臉上的疤痕在燭火下顯得格外猙獰,“靈士境就需要血煞谷的血?dú)?,那靈將境呢?靈皇境呢?你要去吞噬多少生靈的血?dú)??到時候你還能保證神智清明?”
他猛地一拍案幾,案上的竹簡散落一地:“老夫把你留在身邊,是希望你成為北境的支柱,不是培養(yǎng)一頭嗜血的怪獸!”
陸九霄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受傷,卻沒有憤怒。他看著趙山河那雙因激動而微微發(fā)紅的異色眼睛,忽然明白了對方的恐懼——那不是對他的厭惡,而是對失去一個希望的恐慌,是對未知變數(shù)的警惕。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早已把趙山河當(dāng)成了亦師亦父的存在。這個在北境守了三十年的老將,看似粗獷,卻比誰都在乎麾下的士兵;看似嚴(yán)苛,卻在他最迷茫時遞過酒葫蘆,在他最危險時送上爆炎符。
“將軍,”陸九霄的聲音很輕,卻異常堅定,“您說過,北境的修士要在血火里成長。”
趙山河愣住了,一時語塞。
“蠻族的血祭術(shù)是掠奪,是毀滅?!标懢畔鑫站o了手中的赤焰槍,槍身傳來的溫?zé)犴樦菩穆又寥恚暗椅盏难獨(dú)?,是在血煞谷里沉淀了百年的死寂之物,是?zhàn)士們未散的英魂,是對抗蠻族的執(zhí)念?!?/p>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著趙山河,胸口的焚天炎靈根劇烈跳動,周身的血紅焰光陡然亮起,卻不再帶著暴戾,反而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清澈:
“我飲的不是血,是北境未涼的熱血;我燃的不是煞,是凍土不死的忠魂! ”
這句話像一道驚雷,在中軍帳內(nèi)炸響!
趙山河猛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的憤怒和警惕瞬間被震驚取代。他呆呆地看著陸九霄,看著少年眼中那團(tuán)比焚天炎更耀眼的光芒,看著那身血紅焰光里隱隱透出的、屬于北境戰(zhàn)士的決絕。
飲的不是血,是北境未涼的熱血;燃的不是煞,是凍土不死的忠魂!
這哪里是嗜血怪獸的宣言?這分明是一個少年在用最熾熱的語言,訴說著對這片土地的歸屬感!是在用最堅定的信念,區(qū)分著掠奪與守護(hù)的天壤之別!
帳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有燭火燃燒的噼啪聲,和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過了許久,趙山河緩緩松開了緊握的拳頭,緊繃的肩膀也漸漸放松。他彎腰撿起散落的竹簡,動作有些遲緩,臉上的疤痕似乎也柔和了許多。
“你……”他張了張嘴,聲音有些沙啞,像是有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最終只化作一聲長嘆,“罷了,是老夫鉆了牛角尖?!?/p>
他走到陸九霄面前,抬手想拍拍對方的肩膀,卻在半空中停住,最后只是輕輕落在少年的頭頂,像安撫一只闖了禍卻心意純良的幼獸。
“這話……說得好?!壁w山河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比老夫當(dāng)年在學(xué)院里學(xué)的所有典籍都實在?!?/p>
陸九霄的眼眶微微發(fā)熱,卻倔強(qiáng)地沒有讓淚水落下。他知道,這句話不僅說服了趙山河,更說服了他自己——那些困擾他的嗜血念頭,那些對未來的迷茫,都在這一刻煙消云散。
他的路或許與別人不同,或許帶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血腥”,但只要初心不改,只要守住對北境的忠誠,那被煉化的血?dú)饩陀肋h(yuǎn)只會是養(yǎng)料,不會是枷鎖。
“靈士境了,該有件像樣的甲胄了。”趙山河收回手,轉(zhuǎn)身走向帳內(nèi)的兵器架,語氣恢復(fù)了平日的沉穩(wěn),卻帶著一絲難以掩飾的暖意,“墨影的甲胄是玄鐵混冰狼皮,你修火系,得用‘赤鱗甲’?!?/p>
他從兵器架后拖出一個半人高的木箱,打開箱蓋,里面鋪著一層暗紅色的甲胄,甲片形似魚鱗,在燭火下泛著金屬與皮革的混合光澤,隱隱能看到甲片間鑲嵌的細(xì)小符文——那是能增幅火焰之力的“聚炎紋”。
“這是三年前斬殺赤鱗妖蟒時剝的皮,混著玄鐵鍛造的,輕便,還能防火?!壁w山河將甲胄拎出來,扔給陸九霄,“試試合不合身?!?/p>
陸九霄接住甲胄,入手比想象中輕,甲片貼合著身體曲線,仿佛天生就該屬于他。當(dāng)他將甲胄穿戴整齊,赤焰槍斜挎在背,周身的血紅焰光與甲胄的暗紅色交相輝映,竟生出一種莫名的威嚴(yán),再也看不出半分雜役的影子。
“嗯,像個樣子了。”趙山河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眼中的最后一絲擔(dān)憂也煙消云散,“從今日起,你不再是雜役,也不是普通士兵?!彼麖陌笌椎陌蹈窭锶〕鲆幻肚嚆~令牌,令牌上刻著一個“鋒”字,背面是鎮(zhèn)北關(guān)的城徽,“持此令,可調(diào)動十名赤羽衛(wèi),可自由出入鎮(zhèn)北關(guān)的兵器庫和藥庫。”
陸九霄接過令牌,入手冰涼,卻沉甸甸的。這不僅是權(quán)力的象征,更是信任的證明。
“多謝將軍?!?/p>
“別謝太早?!壁w山河的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有了身份,就得擔(dān)起責(zé)任。明日起,隨我巡營,熟悉鎮(zhèn)北關(guān)的防務(wù)。還有,裂冰訣的后續(xù)心法我會教你,爭取半年內(nèi)練至大成——李玄舟那家伙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咱們得做好準(zhǔn)備。”
陸九霄重重點(diǎn)頭,握緊了手中的青銅令牌。他知道,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李玄舟的窺探,朝廷的輕視,蠻族的威脅,還有那未知的修煉之路,都在前方等著他。
但他不再迷茫,不再恐懼。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飲的是北境的熱血,燃的是凍土的忠魂。這信念,比任何靈根都要堅固,比任何功法都要強(qiáng)大。
燭火跳動著,映照著帳內(nèi)的兩人。老將眼中的憂慮化作了期許,少年身上的焰光透著堅定。中軍帳外的風(fēng)依舊呼嘯,卻仿佛帶上了一絲暖意,拂過鎮(zhèn)北關(guān)的玄冰玉城墻,拂過校場上的斷戟?dú)垊?,拂過每一寸浸染過熱血的凍土。
屬于陸九霄的傳奇,才剛剛翻開新的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