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貴妃那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和其他妃嬪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的眼神下,蘇云舟邁著慵懶步伐,一步三晃地、極其欠揍地走出了景仁宮。
直到徹底脫離那令人窒息的宮殿范圍,他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挺直了腰板,揉了揉笑得有點(diǎn)僵的臉頰。
“爽!”
他低聲啐了一口,一想到剛才皇貴妃那鐵青的臉和晨妃淑妃氣得扭曲的表情,就覺得這點(diǎn)痛完全值回票價!狐假虎威的感覺,真他娘的解壓!
他心情大好,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慢悠悠地往聽竹苑溜達(dá),準(zhǔn)備回去好好睡個回籠覺,撫慰一下自己受傷的小心靈。
然而,就在他抄近路,經(jīng)過一處相對僻靜、靠近內(nèi)務(wù)府庫房的小徑時,一陣壓抑的爭吵聲傳入了他的耳朵。
“……這點(diǎn)份例還克扣?我們聽竹苑的月例銀子,什么時候輪到你們離月宮的下人來指手畫腳了?”
一個聲音帶著怯懦和委屈,卻又努力想強(qiáng)硬起來,聽起來有點(diǎn)熟悉。
“哼!聽竹苑?一個剛來沒兩天、不知天高地厚的侍君罷了!仗著爬了龍床就了不起了?我們娘娘可是晨妃!是離月宮的主位娘娘!你們那點(diǎn)月例,能跟我們娘娘宮里的比?能按時給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這點(diǎn)炭火,愛要不要!”
另一個聲音尖酸刻薄,充滿了不屑和盛氣凌人。
蘇云舟腳步一頓,眉頭皺了起來。
聽竹苑?月例?克扣?他悄悄探出頭,只見不遠(yuǎn)處庫房門口,小凳子正被兩個趾高氣揚(yáng)的大宮女圍著。
小凳子手里緊緊抱著一個小布包,臉色漲紅,又氣又怕,身體都在微微發(fā)抖。
他面前的地上,散落著幾塊劣質(zhì)的黑炭,顯然是被對方故意丟在地上的。
其中一個高顴骨的宮女,正用涂著蔻丹的手指,幾乎戳到小凳子的鼻子上:
“識相的就趕緊滾!再啰嗦,小心連這點(diǎn)都沒有!也不看看你們主子是什么東西,敢跟晨妃娘娘宮里的人作對?”
小凳子氣得眼圈都紅了,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因為長期的自卑和怯懦,話堵在喉嚨里說不出來,只能死死抱著懷里的布包,像只被逼到墻角的小獸。
這一幕,瞬間點(diǎn)燃了蘇云舟心頭的怒火!
他媽的!欺負(fù)人都欺負(fù)到他聽竹苑頭上了?!
還是欺負(fù)他身邊這個唯唯諾諾、膽小如鼠的小凳子?!
蘇云舟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仗勢欺人、狗眼看人低的玩意兒!
尤其這倆宮女那副嘴臉,跟她們主子晨妃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新仇舊恨涌上心頭!
他深吸一口氣,臉上的慵懶和得意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怒意。
他整了整衣袍,大步流星地走了過去,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意,清晰地傳入那三人耳中:
“喲,好大的威風(fēng)啊!這是……在替晨妃娘娘教訓(xùn)本侍君宮里的人?”
那兩個宮女聞聲回頭,看到蘇云舟那張雖然紅腫但眼神凌厲的臉,瞬間嚇了一跳!
尤其是看到蘇云舟身上那件緋紅的錦袍,更是臉色微變。
她們雖然囂張,但也知道這位蘇侍君剛承寵,風(fēng)頭正勁,連皇貴妃娘娘早上都被他氣得不輕。
“蘇……蘇侍君……” 高顴骨宮女氣勢瞬間矮了半截,眼神有些躲閃。
蘇云舟根本沒理她們,徑直走到小凳子身邊,彎腰,動作自然地?fù)炱鸬厣夏菐讐K散落的劣質(zhì)黑炭。
他掂量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極其諷刺的冷笑:
“嘖嘖,不愧是皇貴妃娘娘掌事的地方,連賞給底下人的炭火,都如此……精挑細(xì)選,與眾不同啊?!?/p>
他故意把“精挑細(xì)選”咬得很重。
他將那幾塊黑炭在手里拋了拋,然后,在兩名宮女驚愕的目光中,猛地將黑炭狠狠砸向她們腳邊的青石板!
啪!啪!啪!
劣質(zhì)的炭塊瞬間碎裂,黑色的炭粉四濺,沾污了宮女們干凈的裙擺!
“??!” 兩個宮女尖叫著跳開,看著自己臟污的裙角,又驚又怒。
“你!” 高顴骨宮女氣得發(fā)抖,指著蘇云舟。
蘇云舟冷冷地打斷她,眼神如刀鋒般掃過她們:
“你什么你?本侍君的名諱,也是你能直呼的?晨妃娘娘宮里的人,規(guī)矩都學(xué)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克扣份例,欺壓同僚,還敢對本侍君不敬?!誰給你們的膽子?!是晨妃娘娘,還是皇貴妃?。炕噬献蛲矸宋业呐谱?,今兒個我這聽竹苑,就活該被你們踩在腳底下作踐?!”
他句句誅心,把普通的事上升到政治高度可是蘇云舟的拿手好戲且在這個尊卑分明的封建社會屢試不爽!
兩個宮女被他連珠炮似的質(zhì)問和那駭人的氣勢徹底鎮(zhèn)住了,臉色煞白,冷汗都下來了。
她們欺負(fù)小凳子這種膽小怕事的還行,對上蘇云舟這種連皇貴妃都敢氣、連皇帝都敢扇的瘋子,瞬間就慫了。
“不……不敢!奴婢不敢!”
另一個稍矮點(diǎn)的宮女連忙拉著同伴跪下,聲音都帶了哭腔,“蘇侍君息怒!是……是奴婢們一時糊涂!月例銀子……奴婢們這就去重新領(lǐng)!炭火……炭火也換最好的!求侍君饒了奴婢們這一次吧!”
高顴骨宮女也嚇得瑟瑟發(fā)抖,連連磕頭:“侍君饒命!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蘇云舟看著她們這副前倨后恭的慫樣,心里的火氣消了大半,但面上依舊冰冷:
“滾去把該給聽竹苑的東西,原原本本、一樣不少地領(lǐng)齊了送過去!再敢?;?,本侍君不介意親自去離月宮,當(dāng)著晨妃娘娘的面,問問她們是怎么管教下人的!滾!”
“是!是!奴婢這就去!這就去!”
兩個宮女如蒙大赦,連滾爬爬地沖回庫房,哪里還敢有半分怠慢。
看著兩人狼狽逃竄的背影,蘇云舟這才轉(zhuǎn)頭看向身邊呆若木雞的小凳子。
小凳子抱著布包,還保持著剛才被欺負(fù)時的姿勢,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仿佛還沒從剛才的驚天逆轉(zhuǎn)中回過神來。他看著自家主子,眼神里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崇拜。
蘇云舟看著小凳子這副又慫又呆的樣子,剛才那點(diǎn)爽快勁兒瞬間被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取代。
他嘆了口氣,拍了拍小凳子的肩膀:
“行了,別傻愣著了。東西一會兒她們會乖乖送來。走吧,回去?!?/p>
回聽竹苑的路上,蘇云舟沉默著,腦子里全是剛才小凳子被欺負(fù)時那副想反抗又不敢、只會發(fā)抖的窩囊樣。
他越想越不是滋味。這小凳子,心地不壞,干活也勤快,就是這性子……也太軟了!
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里,沒點(diǎn)脾氣,沒點(diǎn)膽氣,遲早被人啃得骨頭渣都不剩!今天是被宮女克扣份例,明天呢?后天呢?總不能次次都等著他來救場吧?
回到聽竹苑,蘇云舟一屁股坐在軟榻上,看著跟進(jìn)來的小凳子依舊一副驚魂未定、小心翼翼的模樣,終于下定了決心。
他朝小凳子招招手:“過來。”
小凳子連忙小步挪過來,垂著頭:“主子……”
“抬起頭來!” 蘇云舟聲音不大,卻帶著命令。
小凳子怯怯地抬起頭。
蘇云舟直視著他的眼睛,語氣異常認(rèn)真:“小凳子,你告訴我,剛才那兩個宮女欺負(fù)你的時候,你怕不怕?氣不氣?”
小凳子眼圈又紅了,點(diǎn)點(diǎn)頭,小聲說:“怕……也氣……可是……可是她們是晨妃娘娘宮里的人,奴才……奴才不敢……”
“不敢?” 蘇云舟打斷他,聲音提高了些,“有什么不敢的?!你是聽竹苑的人!是我蘇云舟的人!她們算什么東西?!晨妃?晨妃算老幾?!老子連皇上都敢……”
他猛地剎住車,把“扇巴掌”三個字咽了回去,改口道,“……你怕她們干什么?!”
小凳子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但眼神里似乎有了一點(diǎn)波動。
蘇云舟放緩了語氣,但依舊嚴(yán)肅:“小凳子,在這宮里,光會干活、光會聽話沒用!你得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得學(xué)會讓別人不敢輕易欺負(fù)你!”
他頓了頓,看著小凳子若有所思的樣子,繼續(xù)道:
“我不是讓你去主動惹事,但別人欺負(fù)到頭上了,你也不能慫!該爭的要爭!該吼的要吼!怕什么?天塌下來,還有老子……咳,還有本侍君頂著呢!”
小凳子聽著蘇云舟的話,看著他眼中那真誠的關(guān)切和恨鐵不成鋼的焦急,心里某個地方被狠狠觸動了一下。
從小到大,在宮里當(dāng)最低等的太監(jiān),挨打受罵、被克扣欺負(fù)是家常便飯,從來沒有人告訴過他,他可以爭,可以吼,可以不用那么怕。
一股酸澀又帶著點(diǎn)暖意的情緒涌上心頭。他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挺直了那總是習(xí)慣性佝僂的背脊,看著蘇云舟,眼神里第一次燃起了一點(diǎn)微弱卻堅定的光:
“主子……奴才……奴才明白了!奴才……奴才會努力的!奴才……不想再給主子丟人了!”
看著小凳子那雖然依舊怯生生、但總算有了點(diǎn)改變的決心,蘇云舟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
“光明白沒用!得練!從今天起,本侍君親自操練你!先從……嗯,說話開始!來,跟我學(xué):滾——!大聲點(diǎn)!要有氣勢!”
小凳子:“……”
他張了張嘴,臉憋得通紅,那個“滾”字在喉嚨里滾了半天,愣是沒發(fā)出聲來。
蘇云舟扶額:“……路漫漫其修遠(yuǎn)兮??!算了,先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吼!去,看看離月宮那群孫子把月例送來了沒?順便催催午膳,老子餓死了!”
改造小凳子計劃,任重而道遠(yuǎn)!但蘇云舟同志斗志昂揚(yáng)!革命尚未成功,同志還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