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谷的新秩序,就在這樣一種荒誕又理所當(dāng)然的氛圍中,迅速建立了起來。
那座名為“百草堂”的建筑,一夜之間,成了整個坊市,乃至整個百草谷的權(quán)力中心。它不賣任何東西,卻掌握著所有交易的命脈。
起初,確實有那么一兩個自詡背景深厚,或者單純就是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的商戶,試圖陽奉陰違。他們或是謊報賬目,或是干脆拖著不交。
對于這種人,劉長青和赤練仙子,根本懶得出面。
黑沙幫,如今已經(jīng)更名為“黑沙堂”,名義上是孫前輩座下外門,代前輩巡視百草谷,處理俗務(wù)。
他們的第一次正式“執(zhí)法”,對象是坊市西頭一家頗有名氣的法器店,“千錘閣”。
閣主是個筑基中期的壯漢,背后據(jù)說有南境某個二流宗門撐腰,平日里也是個橫著走的角色。他公開叫囂,說這“百草稅”聞所未聞,壞了規(guī)矩,他第一個不服。
第二天,李二狗,這位新晉的黑沙堂堂主,就騎著他那頭神駿的玉麟獸,慢悠悠地,停在了千錘閣的門口。
他沒有帶大隊人馬,身后只跟了黑心虎一人。黑心虎也沒坐那輛騷包的黃金寶輦,只是扛著一柄與他身形極不相稱的,巨大無比的黑色鐵錘。那鐵錘,正是千錘閣的鎮(zhèn)店之寶,一件上品法器,“撼山錘”。
李二狗翻身下手,整了整身上那件特制的,繡著云紋的黑袍,學(xué)著記憶中那些大人物的做派,負(fù)手走進(jìn)了店鋪。
店鋪里,千錘閣主正赤著上身,和幾個伙計吹噓自己昨日的“豪言壯語”。看到李二狗進(jìn)來,他眼皮一抬,鼻孔里哼了一聲,連身都懶得起。
“喲,這不是李堂主嗎?怎么,不在你的黃金車?yán)锎?,跑到我這小破店來,是想買點什么?”他語氣中,滿是譏諷。
李二狗沒生氣,臉上甚至還帶著笑。他環(huán)顧了一圈店鋪,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位閣主身上。
“王閣主,好大的威風(fēng)?!崩疃返穆曇艉芷届o,“聽說,你對孫前輩定下的規(guī)矩,有意見?”
“談不上有意見。”王閣主“哐當(dāng)”一聲,將手里的酒杯砸在桌上,“我只是覺得,做生意,要講個你情我愿。強(qiáng)買強(qiáng)賣,可不是正道所為?!?/p>
“這么說,王閣主是不打算交了?”
“不交!”王閣主脖子一梗,拍著胸脯道,“我王鐵錘在南境混了上百年,還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寫!有本事,讓那位孫前輩,親自來跟我說!”
他話音剛落,一直站在門口,如同門神一般的黑心虎,動了。
他扛著那柄巨大的撼山錘,一步,就跨入了店內(nèi)。
王閣主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渾身靈力鼓蕩:“怎么?想動手?我告訴你,我……”
他的話沒能說完。
因為黑心虎,根本沒有理他。
黑心虎只是走到了店鋪中央,將那柄巨大的撼山錘,輕輕地,放在了地上。
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
然后,在王閣主和所有伙計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柄由百年玄鐵打造,堅硬無比的撼山錘,就像是陽光下的積雪一樣,無聲無息地,開始……融化。
不,那不是融化。
是分解。
是湮滅。
構(gòu)成錘子的每一顆金屬微粒,都在以一種無法理解的方式,被剝離,被抹去。
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
一柄價值數(shù)萬靈石的上品法器,就那么憑空,徹底消失了。連一絲鐵銹,一粒塵埃,都沒有留下。
黑心虎做完這一切,仿佛只是撣了撣灰塵。他咧開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對著已經(jīng)面無人色的王閣主,憨厚地笑了笑。
“我家先生說了,前輩他老人家,不喜歡別人拿他的名號,來抬高自己?!?/p>
“先生還說,規(guī)矩,就是規(guī)矩。不懂規(guī)矩的人,就沒必要,留在這世上,占地方,礙眼?!?/p>
黑心虎的聲音不大,卻像是一柄柄無形的重錘,狠狠地砸在王閣主的心口。
王閣主“噗通”一聲,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他渾身抖如篩糠,冷汗瞬間浸透了衣衫,褲襠處,更是迅速蔓延開一灘可疑的水漬。
他終于明白了。
對方,根本不是來跟他講道理的。
對方,是來傳達(dá)“神”的旨意的。
那柄撼山錘的下場,就是對所有敢于違逆這份旨意的人,最直觀,也是最仁慈的警告。
“我……我交!我交!我馬上就交!”王閣主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李堂主!虎爺!我錯了!我有眼不識泰山!求求你們,在前輩面前,為我美言幾句??!”
李二狗臉上的笑容,這才真誠了一些。
他走上前,拍了拍王閣主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王閣主,這就對了嘛。大家都是在百草谷混飯吃的,抬頭不見低頭見。孫前輩他老人家,慈悲為懷,給了我們大家一個安穩(wěn)的修行環(huán)境,我等,理應(yīng)感恩戴德,怎能心生怨懟呢?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是是是!堂主說的是!我……我不僅要交稅,我還要額外拿出三成利潤,不!五成!五成利潤,供奉給前輩!以表我的悔過之心!”
看著這位前一刻還豪氣干云,此刻卻卑微如狗的閣主,周圍那些伙計,一個個噤若寒蟬,連大氣都不敢喘。
從此以后,百草谷內(nèi),再無一絲雜音。
“百草堂”的稅收,哦不,是“供奉”,收得前所未有的順利。甚至,許多商戶為了表達(dá)自己的“忠心”,主動加碼,生怕交得少了,被那位神秘的孫前輩惦記上。
一時間,整個百草谷,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和諧與繁榮。
……
洞府之內(nèi)。
孫大師正美滋滋地,躺在一張由整塊“暖玉”打造的床上,手里拿著一枚不知是哪個商戶“孝敬”上來的,據(jù)說有靜心凝神功效的玉如意,輕輕摩挲著。
他的旁邊,李二狗和黑心虎,正恭恭敬敬地,站著匯報工作。
“師尊,這是這個月的賬目,您過目?!崩疃冯p手捧著一本厚厚的賬冊,遞了上去。
“嗯?!睂O大師眼皮都沒抬,只是從鼻子里,哼出了一個單音,盡顯高人風(fēng)范。
自從得了沈墨的“旨意”,他便半推半就地,將黑沙堂一眾人等,收為了記名弟子。雖然只是記名,但“師尊”這兩個字,聽在耳中,還是讓他舒坦到了骨子里。
他現(xiàn)在,是越來越享受這種感覺了。
每天什么都不用干,就躺在這里,聽聽匯報,自有數(shù)不盡的財富和資源,源源不斷地送上門來。偶爾,再按照那位先生的指示,說幾句模棱兩可,高深莫測的話,就能讓下面的人,敬若神明。
這哪里是修行,這簡直是神仙過的日子!
“師尊,還有一事。”黑心虎撓了撓頭,有些憨地說道,“最近,谷外來了不少生面孔,都是些修為不低的散修,甚至還有一些小宗門的長老。他們都在打聽您的名號,想要求見您,或者,求一枚神丹?!?/p>
“不見?!睂O大師依舊閉著眼,“為師喜靜,不喜外人打擾。告訴他們,心不誠,則丹不靈。緣法到了,自會相見?!?/p>
這套說辭,是他跟沈墨學(xué)來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用得爐火純青。
“是!”李二狗和黑心虎連忙應(yīng)下。
“行了,沒什么事,就退下吧。為師要潛修了。”孫大師不耐煩地?fù)]了揮手。
兩個徒弟恭敬地行禮告退。
待他們走后,孫大師才一個鯉魚打挺,從玉床上跳了下來,臉上那副高人模樣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諂媚和激動。
他小跑著,來到洞府最深處,那片被沈墨設(shè)下禁制,專門用來存放“供奉”的區(qū)域。
看著那堆積如山,靈光閃閃的靈石、藥材、法寶,他激動地搓著手,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先生!發(fā)了!我們發(fā)大財了!”他對著空無一人的石室,興奮地喊道,“照這個速度下去,不出十年,我們就能買下整個南境了!”
“十年?”沈墨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你的志向,就只有這么點?”
“呃……”孫大師一噎,訕訕地笑了笑,“先生教訓(xùn)的是。我這點格局,確實上不了臺面。”
“這幾日,讓你整理的藥材清單,整理好了嗎?”
“好了好了!”孫大師連忙從儲物袋里,掏出一枚玉簡,恭敬地用靈力托起,“先生,您要的東西,都在這里面了。一些特別珍稀的,我都單獨給您分出來了。”
沈墨的神念,掃過玉簡。
清單上,羅列了數(shù)千種藥材,從最基礎(chǔ)的凝氣草,到足以讓金丹修士都眼紅的千年血珊瑚,應(yīng)有盡有。兩大宗門,這次確實是下了血本。
“很好?!鄙蚰穆曇簦y得地帶上了一絲滿意。
有了這些資源,特別是其中幾味主藥,他沖擊金丹的把握,又大了幾分。
他如今的境界,頗為奇特。
修為,是實打?qū)嵉闹髨A滿。
但神魂,因為融合了那道“劍理”符文,其強(qiáng)度和韌性,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金丹,甚至能夠觸及到元嬰修士的門檻。
這也是他能夠輕松戲耍金陽,甚至讓其本命靈寶倒戈的根本原因。
他的道,他的“理”,層次太高。
高到足以讓低層次的力量,本能地感到畏懼和臣服。
但他現(xiàn)在,需要將這份“理”,與自身的修為,徹底融合。否則,他就只是一個拿著屠龍刀的孩童,空有神兵,卻無法發(fā)揮其真正的威力。
而凝結(jié)金丹,便是第一步。
他要凝結(jié)的,不是普通的金丹。
他要將那道“劍理”符文,作為自己的“道種”,以自身精、氣、神為熔爐,以天地靈氣為薪柴,煉就一枚,前無古人,獨一無二的——劍道金丹!
一旦功成,他的戰(zhàn)力,將發(fā)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屆時,再遇上天衍宗那樣的麻煩,便無需再借助外物,搞這些虛頭巴腦的把戲。
一劍,足矣。
“先生,您看,這些靈石……”孫大師看著那如同小山般的靈石堆,眼饞地問道。
“按照之前說的,你留一成。剩下的,送到我這里來?!?/p>
“好嘞!”
孫大師興高采烈地,開始當(dāng)起了搬運工。
就在此時,正在閉目,推演金丹大道的沈墨,心中,卻毫無征兆地,生出了一絲警兆。
不是危險。
而是一種……窺探感。
仿佛有一雙無比遙遠(yuǎn),卻又無比銳利的眼睛,跨越了無盡的空間,正在冷冷地,注視著百草谷這片區(qū)域。
這股窺探的意志,極其強(qiáng)大,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毀滅性的怒火。
沈墨的神念,瞬間收斂到了極致,與洞府周圍的山石,融為一體,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氣息。
他“看”到,那道窺探的意志,在百草谷的上空,盤旋了一圈,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最終,它鎖定在了那柄被劉長青,封印在青木宗禁地之中的,殘破的“金蛟劍”上。
通過金蛟劍上殘留的氣息,那道意志,仿佛看到了金陽身死道消的最后畫面。
下一刻,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狂暴絕倫的怒意,隔著數(shù)百萬里的空間,轟然降臨!
“轟——”
整個百草谷,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了一下。
天空中,風(fēng)云變色,原本晴朗的天空,瞬間變得陰沉下來,仿佛末日降臨。
所有在百草谷內(nèi)的修士,無論修為高低,都在這一刻,感到了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zhàn)栗。仿佛有一尊遠(yuǎn)古的兇神,在遙遠(yuǎn)的天際,睜開了他憤怒的雙眼。
正在青木宗內(nèi),處理宗門事務(wù)的劉長青,和在百花宮中,指點弟子的赤練仙子,同時臉色劇變,沖天而起。
他們駭然地望著天空,感受著那股讓他們金丹都為之顫抖的恐怖威壓。
“這是……元嬰之怒!”劉長青的聲音,帶著一絲無法遏制的顫抖。
“是天衍宗宗主,金無極!”赤練仙子俏臉煞白,“他發(fā)現(xiàn)金陽死了!”
洞府內(nèi)。
孫大師被這突如其來的天地異變,嚇得一屁股坐在了靈石堆上,剛剛搬到一半的靈石,灑了一地。
“媽呀!先生!這……這是怎么了?地震了?天要塌了?”
沈墨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前所未有的凝重。
“麻煩,來了?!?/p>
那道恐怖的意志,在泄露出一絲怒意之后,便迅速退去。
天空,也恢復(fù)了清明。
仿佛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幻覺。
但劉長青和赤練仙子,心中,卻比任何時候,都要冰冷。
他們知道,這只是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
真正的災(zāi)難,即將來臨。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任何猶豫,化作兩道流光,朝著孫大師的洞府,疾馳而去。
現(xiàn)在,整個百草谷,唯一的希望,就在那位神秘莫測的“孫前輩”身上了。
他們降落在洞府前,看著那緊閉的石門,卻不敢有絲毫的不敬。
劉長青整理了一下衣袍,對著石門,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晚輩劉長青,求見孫前輩!”
“晚輩赤練,求見孫前輩!”
聲音中,帶著他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一絲祈求與惶恐。
洞府石門,悄無聲息地,向內(nèi)滑開。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心中一緊,連忙低著頭,邁步走了進(jìn)去。
洞府內(nèi)的景象,讓他們微微一怔。
想象中仙氣繚繞,道韻天成的景象并未出現(xiàn)。取而代之的,是……樸實無華。
除了空氣中那濃郁到幾乎要化為實質(zhì)的靈氣,以及角落里那張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暖玉床之外,整個洞府,簡單得就像個普通的苦修士洞窟。
而那位傳說中的“孫前輩”,正盤腿坐在一個蒲團(tuán)上,背對著他們,一動不動,仿佛一尊亙古長存的雕像。
兩人不敢多看,再次躬身行禮。
“前輩?!?/p>
良久,一個蒼老而平淡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何事,如此驚慌?”
這聲音,自然是沈墨通過孫大師的口說出來的。此刻的孫大師,內(nèi)心早已是山呼海嘯,天崩地裂。
“先生!元嬰!是元嬰老怪??!金陽他爹找上門了!咱們快跑吧!現(xiàn)在挖地道還來得及嗎?往南邊挖,對,南境大澤,妖獸多,地形復(fù)雜,最適合跑路了!”
“閉嘴?!鄙蚰穆曇衾淅浯驍嗔怂木衽叵澳阍俣嗾f一個字,我現(xiàn)在就把你扔出去,告訴金無極,他兒子是你殺的?!?/p>
孫大師瞬間噤聲,抱著蒲團(tuán)的腿,抖得像是裝了馬達(dá)。
他不敢再發(fā)出任何聲音,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給自己準(zhǔn)備了十八套不同的死法,每一種都凄慘無比。
洞府外,劉長青深吸了一口氣,將剛才感受到的那股恐怖威壓,以及自己的猜測,一五一十地,詳細(xì)敘述了一遍。
他的聲音,越說越是干澀。
元嬰老祖,那是在整個修仙界,都算得上是一方巨擘的存在。跺一跺腳,就能讓一個地域震三震。
而天衍宗宗主金無極,更是元嬰后期的大修士,兇名赫赫,護(hù)短至極。
他唯一的兒子,死在了百草谷。
用腳指頭想,都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
那絕對不是派一兩個金丹長老過來問罪那么簡單。
金無極,很可能會,親至!
一想到那副場景,劉長青就感覺自己的道心,都開始不穩(wěn)了。
赤練仙子也是面色凝重,補(bǔ)充道:“前輩,金無極此人,睚眥必報,手段酷烈。他若親至,恐怕……恐怕整個百草谷,都將化為一片焦土?!?/p>
她的言下之意很明顯。
前輩,您固然神通廣大,深不可測。但,您能對付得了一位,暴怒的,元嬰后期的大修士嗎?
洞府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的心,也隨著這沉默,一點點地,沉了下去。
難道……前輩也感到了棘手?
又或者,前輩他老人家,根本不在乎百草谷的死活?他隨時可以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他們在這里,承受天衍宗的滔天怒火?
一時間,各種念頭,在兩人心中翻滾。
就在他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那個平淡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
“元嬰后期么……”
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仿佛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確實,有那么一點點,麻煩?!?/p>
一點點……麻煩?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面面相覷,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那可是元嬰后期的大修士??!在您口中,就只是“一點點麻煩”?
這到底是何等的底氣,才敢說出這樣的話?
孫大師在心里,已經(jīng)快哭了。
“先生!祖宗!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這可不是金丹期的小屁孩??!那是一口氣就能把咱們連人帶山頭都吹沒的真神仙啊!咱們還是趕緊商量一下挖地道的事吧!”
“我自有計較?!鄙蚰貞?yīng),“你,坐直了,別抖。拿出你身為‘前輩’的氣度來?!?/p>
孫大師欲哭無淚,只能拼命挺直了腰桿,努力讓自己看起來,不那么像一只受了驚的鵪鶉。
“你們,怕了?”沈墨的聲音,透過孫大師的口,問向劉長青二人。
“晚輩……”劉長青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選擇說了實話,“晚輩……怕?!?/p>
“人之常情?!?/p>
“那……前輩,我等,該當(dāng)如何?”赤練仙子鼓起勇氣問道,“是戰(zhàn),是走,還請前輩示下!我等,唯前輩馬首是瞻!”
她說這話,其實也是在試探。
如果前輩選擇走,他們兩大宗門,也只能立刻收拾家當(dāng),連夜跑路,能跑多遠(yuǎn)是多遠(yuǎn)。雖然舍不得這片基業(yè),但總比被滅門要好。
如果前輩選擇戰(zhàn)……
那他們,也只能,把身家性命,全都賭在前輩身上了。
洞府內(nèi),再次陷入了沉默。
這一次,沈墨是真的在思考。
跑路?
這是最簡單的選擇。他孑然一身,隨時可以離開。
但,他不能走。
一來,他剛剛建立起來的,這個源源不斷的資源渠道,就這么放棄了,實在可惜。沖擊金丹,需要海量的資源,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他的“道”,不允許他逃跑。
他的劍理,是“終結(jié)”與“破滅”,是迎難而上,斬斷一切的霸道。
若是今日,他因為畏懼一個元嬰修士,而選擇了逃避。那么,他的道心,必然會蒙上塵埃,出現(xiàn)瑕疵。
這對于他即將凝結(jié)的“劍道金丹”來說,是致命的。
道心有瑕,則金丹不純。
所以,他不能走。
不但不能走,還要正面,迎上這場風(fēng)暴。
但是,怎么迎?
硬碰硬,那是找死。他現(xiàn)在,就算底牌盡出,也絕對不是一個元嬰后期的對手。
那就只能,智取。
或者說,用一種,對方無法理解的方式,來解決問題。
沈墨的神念,緩緩地,覆蓋了整個百草谷。
山川,河流,草木,陣法……一切的一切,都在他的神念之中,清晰地呈現(xiàn)出來。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百草谷最核心的,那條巨大的靈脈之上。
以及,那座籠罩了整個山谷的,由兩大宗門歷代祖師,聯(lián)手布下的護(hù)山大陣——“萬木回春陣”。
一個大膽的,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計劃,在他的腦海中,緩緩成型。
“走?”
一聲輕笑,從孫大師的口中傳出,帶著一絲說不出的,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笑話般的意味。
“為何要走?”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猛地抬起頭,眼中,爆發(fā)出難以置信的光芒。
“區(qū)區(qū)一個天衍宗,還沒資格,讓老夫,挪動半步?!?/p>
孫大師(沈墨)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他的面容,依舊是那副普普通通的樣子。
但他的眼神,卻變了。
那是一雙,怎樣都無法形容的眼睛。
古井無波,卻又仿佛蘊(yùn)含著星辰生滅,宇宙輪回。
淡漠,高遠(yuǎn),仿佛九天之上的神明,在俯瞰著腳下的螻蟻。
被這雙眼睛注視著,劉長青和赤練仙子,這兩位金丹期的高人,竟產(chǎn)生了一種,自己從里到外,都被徹底看穿,所有秘密,都無所遁形的,赤裸之感。
他們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
“前……前輩……”
“傳令下去?!睂O大師(沈墨)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百草谷,即日起,封谷?!?/p>
“開啟‘萬木回春陣’,任何人,不得進(jìn),不得出?!?/p>
“另外,將你們兩大宗門,所有庫藏的靈石,都取出來。越多越好?!?/p>
劉長青聞言,大驚失色:“前輩!您的意思是……要憑借護(hù)山大陣,硬抗金無極?”
“不可啊前輩!”赤練仙子也急忙勸道,“‘萬木回春陣’雖是地階上品大陣,但主要是以困敵和恢復(fù)為主,防御力并不算頂尖。別說是一位元嬰后期的大修士,就算只是一名元嬰初期的修士全力攻擊,恐怕,也撐不過半個時辰??!”
“更何況,催動大陣,需要消耗海量的靈石。我們兩大宗門的庫存,就算全部掏空,也最多,只能維持大陣全力運轉(zhuǎn),一天一夜而已!”
在他們看來,這簡直就是坐以待斃,等死!
“誰說,要用它來防御了?”
孫大師(沈墨)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
那笑容,看得劉長青和赤練仙子,心里直發(fā)毛。
“老夫,只是想請那位天衍宗的宗主,看一場,他這輩子,都未曾見過的……盛大煙花?!?/p>
……
三日后。
南境的天空,變了。
一道巨大的,橫貫天際的陰影,從遙遠(yuǎn)的北方,投射而來。
那是一艘,巨大到難以想象的黑色飛舟。
舟身,長達(dá)千丈,通體由不知名的黑色神鐵鑄造,表面鐫刻著繁復(fù)而猙獰的陣法符文。舟首,是一顆巨大的,栩栩如生的龍頭,龍口大張,仿佛能吞噬天地。
正是天衍宗的鎮(zhèn)宗之寶,戰(zhàn)爭利器——破界飛舟!
飛舟之上,站著三千名身穿金色戰(zhàn)甲,氣息彪悍,修為最低都在筑基期的金甲衛(wèi)。
而在舟首的龍頭之上,負(fù)手而立著三道身影。
居中的,正是天衍宗宗主,金無極。
他依舊是一身紫金道袍,面無表情,但那雙眼睛里,卻醞釀著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無盡寒意。
他身旁,站著兩位氣息同樣深不可測的老者。一人身穿血色長袍,是為刑堂長老。一人身著黑色勁裝,是為執(zhí)法堂堂主。
這兩人,皆是元嬰初期的修為!
一宗之主,兩位元嬰長老,三千金甲衛(wèi),駕馭著破界飛舟。
這等陣仗,就算是去攻打一個一流宗門,都綽綽有余。
而他們的目標(biāo),卻只是南境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小的百草谷。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南境修士,無不駭然失色,紛紛躲避,唯恐被殃及池魚。
“宗主,前方,就是百草谷了?!毙烫瞄L老沙啞地開口。
金無極的目光,穿透云層,落在了下方那片,被一層淡綠色光幕,籠罩的山谷上。
“開啟了護(hù)山大陣么……”他冷笑一聲,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螳臂當(dāng)車,不自量力。”
“傳我法令。”
“飛舟主炮,充能?!?/p>
“一擊,將這層烏龜殼,連同里面的所有生靈,都給本座,轟成飛灰!”
“是!”
隨著命令下達(dá),破界飛舟舟首的龍頭巨口之中,開始匯聚起一顆,令人心悸的,漆黑如墨的能量光球。
毀滅性的氣息,從中散發(fā)出來,讓下方的空間,都開始劇烈地扭曲,崩裂。
這一炮,足以,輕易抹平一座巨城!
百草谷內(nèi)。
所有修士,都聚集在坊市的廣場上,抬頭,望著天空中那艘,遮天蔽日的恐怖飛舟,臉上,寫滿了絕望。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站在人群的最前方,臉色,同樣蒼白如紙。
盡管,他們已經(jīng)選擇了相信那位孫前輩。
但當(dāng)親眼看到這末日般的景象時,心中,還是不可避免地,涌起了無盡的恐懼。
“師……師尊……”李二狗腿肚子都在打轉(zhuǎn),聲音顫抖地,看向身旁,那座平平無奇的洞府。
黑心虎更是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喃喃道:“完了……這下,真的要完犢子了……”
就在這時,那扇緊閉的石門,終于,再次打開。
孫大師,一步一步地,走了出來。
他依舊是那身樸素的白袍,依舊是那副平平無奇的面容。
他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的破界飛舟,看了一眼那正在匯聚的,足以毀天滅地的能量光球。
他的臉上,古井無波。
他只是,按照沈墨的指示,輕輕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然后,對著整個百草谷,輕輕地,打了一個響指。
“啪?!?/p>
一聲,清脆的,微不足道的,響指聲。
響指聲,很輕。
輕到在這死寂的,被巨大恐懼所籠罩的廣場上,幾乎微不可聞。
然而,就是這聲輕響,卻像是一道無形的敕令,一個開啟古老禁忌的鑰匙。
在響指落下的那一剎那,整個百草谷,變了。
異變,并非來自天空,而是來自腳下的大地。
“轟隆隆——”
大地,開始劇烈地震顫。但這震顫,并非是崩裂,而是……蘇醒。
仿佛有一頭沉睡了萬古的巨獸,正在從地脈深處,緩緩地,睜開它的眼睛。
覆蓋著整個山谷的淡綠色光幕,“萬木回春陣”,在這一刻,光芒大盛!
但那光芒,卻不再是代表著生機(jī)的翠綠,而是迅速地,朝著一種,深邃到極致的,妖異的墨綠色轉(zhuǎn)變。
無數(shù)肉眼可見的,由最精純的木系靈能,凝聚而成的符文,從大陣的光幕上,瘋狂涌出。它們沒有飛向天空,去抵御那艘恐怖的飛舟,而是如同倦鳥歸巢般,盡數(shù),朝著一個方向,匯聚而去。
那個方向,正是孫大師的腳下!
“那……那是什么!”
天空中,破界飛舟上的執(zhí)法堂堂主,發(fā)出一聲驚駭?shù)暮袈暋?/p>
只見百草谷的中心,那位白袍老者的腳下,地面,正在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方式,瘋狂隆起。
泥土與巖石,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向上推擠。
無數(shù)粗壯的,閃爍著墨綠色光芒的巨大根須,破土而出,如同活過來的蛟龍,瘋狂地交織,纏繞,向上生長!
僅僅是幾個呼吸的時間。
一棵……無法用言語形容的,通天徹地的巨樹,拔地而起!
這棵樹,太大了!
它的樹干,比山岳還要粗壯。它的樹冠,直接捅破了云層,幾乎要與那艘破界飛舟,齊平!
整座“萬木回春陣”的力量,整個百草谷地脈的靈氣,以及,劉長青和赤練仙子,這兩大宗門,傾盡所有,堆積在陣眼處的,那如山如海的靈石……
所有的能量,在這一刻,都被這棵憑空出現(xiàn)的巨樹,抽取得一干二凈!
它不是一棵真正的樹。
它是由最純粹的,被沈墨的“劍理”,強(qiáng)行扭曲,改變了性質(zhì)的木系靈能,所構(gòu)筑成的,一個臨時的,只為“破滅”而存在的……戰(zhàn)爭造物!
而孫大師,就站在巨樹之巔,那最高的一根枝干上。
山風(fēng),吹拂著他樸素的白袍。
他負(fù)手而立,渺小的身影,與身后那遮天蔽日的巨樹相比,顯得微不足道。
但此刻,在所有人眼中,他的身影,卻比那巨樹,比那天上的飛舟,更加偉岸,更加令人敬畏。
整個世界,都因為這棵神跡般出現(xiàn)的巨樹,而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下方廣場上,所有百草谷的修士,都看傻了。
他們張大了嘴巴,仰著頭,看著那貫穿天地的墨綠巨樹,看著那站在樹巔,如同神明般的身影,大腦,一片空白。
劉長青和赤練仙子,更是心神劇震,道心都差點失守。
他們終于明白,前輩,讓他們開啟大陣,拿出所有靈石,究竟是要做什么了。
這不是防御!
這是……獻(xiàn)祭!
獻(xiàn)祭了整個大陣,整個地脈,所有的靈石,只為,召喚出這尊,毀天滅地的……樹神!
這是何等的手筆!這是何等的想象力!
這已經(jīng)不是術(shù)法,不是神通了。
這是……創(chuàng)造!
是言出法隨,是點石成金,是只有傳說中的仙人,才能擁有的,改天換地的偉力!
“咕咚。”
李二狗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看著自家?guī)熥鹉沁z世獨立的背影,眼中,只剩下了狂熱的崇拜。
而黑心虎,則直接五體投地,對著巨樹的方向,不停地磕頭,嘴里念念有詞:“神仙……是真神仙下凡了……”
高天之上,破界飛舟。
金無極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終于,第一次,出現(xiàn)了動容。
他死死地,盯著那棵通天巨樹,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一絲凝重,但更多的,是一種被挑釁了權(quán)威的,暴怒!
“裝神弄鬼!”
他冷哼一聲,殺意,沸騰到了極點。
“本座倒要看看,你這棵爛木頭,能不能擋得住,我天衍宗的‘滅神炮’!”
“開火!”
一聲令下。
舟首的龍頭巨口中,那顆已經(jīng)匯聚到極致的,漆黑如墨的能量光球,發(fā)出一聲撕裂空間的尖嘯,化作一道粗壯的黑色光柱,帶著湮滅一切的恐怖威能,朝著下方的巨樹,以及樹巔的孫大師,轟然射出!
這一炮,是元嬰后期修士,催動戰(zhàn)爭法寶,發(fā)出的全力一擊!
光柱所過之處,空間,寸寸崩塌,留下了一道,久久無法愈合的漆黑裂痕。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
巨樹之巔的孫大師,依舊,動也未動。
他只是,按照腦海中,那個平靜聲音的指示,緩緩地,抬起了手。
然后,對著那道爆射而來的黑色光柱,輕輕地,一指點出。
“孽畜,也敢放光?”
隨著他這一指點出。
那棵通天徹地的墨綠巨樹,仿佛收到了命令。
無數(shù)根比樓宇還要粗壯的枝干,如同億萬條蘇醒的巨蟒,瞬間,活了過來!
它們以一種超越了閃電的速度,瘋狂舞動,交織,在孫大師的面前,形成了一面,由無數(shù)枝干和樹葉,層層疊疊,構(gòu)成的,巨大無比的……墨綠色盾牌。
下一瞬。
黑色的毀滅光柱,與墨綠色的巨盾,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轟——!??!”
沒有想象中的驚天爆炸。
那足以輕易抹平一座城市的黑色光柱,在接觸到巨盾的剎那,就像是射入了無盡深海的頑石,只是激起了一圈劇烈的能量漣漪,便被那面看起來并不如何堅固的巨盾,硬生生地,給……吞了下去!
吞噬!
那面由無數(shù)枝干構(gòu)成的巨盾,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將那毀滅性的能量,盡數(shù)吸收,轉(zhuǎn)化。
整棵巨樹的墨綠色光芒,變得更加妖異,更加深邃。
甚至,樹干上,還發(fā)出了一陣,仿佛吃飽喝足后,打了個飽嗝般的,“咔咔”聲。
破界飛舟上,一片死寂。
三千金甲衛(wèi),兩位元嬰長老,包括金無極本人,全都石化了。
他們看著那艘飛舟,引以為傲的,足以威脅到元嬰后期修士性命的“滅神炮”,就這么,輕描淡寫地,被一棵樹,給……吃了?
這……這他媽的,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金無極的眼角,在瘋狂地抽搐。
他修行近千年,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不合常理的一幕。
恐懼,第一次,如同毒蛇,纏上了他那顆,早已堅如磐石的元嬰道心。
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踢到了一塊,無法想象的鐵板。
這個百草谷里,隱藏著一個,他完全無法理解的,恐怖存在!
然而,還沒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下方的巨樹,在“次”掉了那道攻擊之后,似乎,被激怒了。
“吼——?。。 ?/p>
一聲不似生靈能發(fā)出的,仿佛來自于太古洪荒的咆哮,從巨樹的樹干深處,猛然爆發(fā)!
然后,在金無極那見了鬼一般的目光中。
那棵通天巨樹,所有的枝干,所有的樹葉,所有的根須,在這一刻,都對準(zhǔn)了天空中的,破界飛舟。
下一瞬。
萬炮齊發(fā)!
不,那不是炮。
那是,億萬道,由最純粹的,被壓縮到了極致的木系靈能,凝聚而成的,墨綠色的……神光!
每一道神光,都蘊(yùn)含著,不亞于金丹修士全力一擊的恐怖威能。
億萬道這樣的攻擊,匯聚在一起,從下往上,形成了一道,比剛才的“滅神炮”,還要壯觀,還要恐怖百倍的,墨綠色死亡洪流,朝著破界飛舟,反噬而去!
“不好!開啟最大防御!!”
金無極發(fā)出了一聲,驚駭欲絕的咆哮。
他身邊的兩位元嬰長老,也同時臉色劇變,將全身的靈力,不要命地,灌注到飛舟的防御大陣之中。
一層厚重?zé)o比的黑色光罩,瞬間,將整個飛舟,籠罩了起來。
然而,沒用的。
在那道,仿佛要將整個天空都徹底淹沒的,墨綠色死亡洪流面前。
破界飛舟那引以為傲的防御,就像是紙糊的一樣。
“咔嚓——”
一聲脆響。
光罩,僅僅堅持了不到一個呼吸的時間,便應(yīng)聲碎裂。
“不——?。?!”
凄厲的慘叫聲,從飛舟之上傳來。
墨綠色的神光洪流,無情地,淹沒了整艘巨大的飛舟。
那些不可一世的金甲衛(wèi),在那恐怖的能量沖刷下,連哼都來不及哼一聲,便連人帶甲,瞬間,化為了飛灰。
兩位元嬰長老,祭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苦苦支撐,卻也只是,多堅持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他們的護(hù)體罡氣,如同雞蛋殼般破碎,法寶哀鳴著崩裂,整個人,被那狂暴的能量,撕成了碎片。
最終,死亡的洪流,狠狠地,撞在了舟首,那唯一還在負(fù)隅頑抗的身影上。
“啊啊啊啊——?。?!”
金無極發(fā)出了痛苦到極致的咆哮。
他祭出了一件古樸的龜甲盾牌,那是他壓箱底的保命法寶,一件通天靈寶。
元嬰后期的法力,瘋狂催動。
但,在那無窮無盡的,仿佛永不枯竭的能量洪流面前,他的一切抵抗,都顯得那么的蒼白無力。
龜甲盾牌上,裂紋,飛速蔓延。
最終,“嘭”的一聲,炸成了漫天碎片。
金無極的護(hù)體元光,應(yīng)聲而破。
他的肉身,在神光的沖刷下,寸寸消融。
在肉身被徹底摧毀的前一剎那,他的元嬰,帶著無盡的恐懼與悔恨,化作一道流光,從天靈蓋中,倉皇逃出,想要遁入虛空。
然而,一只由無數(shù)根須,交織而成的墨綠色大手,早已在那里,等著他了。
大手,輕輕一握。
“不……饒命……前輩饒……”
金無極的元嬰,連求饒的話,都沒能說完。
便被那只大手,如同捏碎一個核桃般,“?!钡囊宦?,捏成了最精純的,漫天飛舞的靈光。
天衍宗宗主,元嬰后期大修士,金無極。
形神俱滅。
當(dāng)光芒散盡。
天空,恢復(fù)了清明。
只是,那艘代表著天衍宗無上威嚴(yán)的破界飛舟,連同上面的三千金甲衛(wèi),兩位元嬰長老,以及一代梟雄金無極,都徹底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一樣。
而下方,那棵通天徹地的墨綠巨樹,也仿佛耗盡了所有的能量,光芒,迅速黯淡下去。
巨大的樹身,開始化作點點綠色的光斑,緩緩消散。
最終,一切,都?xì)w于了平靜。
只有那個白袍老人,緩緩地,從空中,飄落下來,重新站在了洞府的門口。
整個百草谷,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人都傻了,瘋了,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被剛才那神跡般的一幕,給徹底沖垮了。
孫大師,雙腿一軟,直接癱倒在地。
他不是嚇的。
他是……虛脫了。
剛才那一切,都是沈墨,借用他的身體,作為“媒介”,來操控那棵巨樹的。
那種掌控著毀天滅地般力量的感覺,幾乎要將他的神魂,都給撐爆。
“先生……”他喘著粗氣,在心里,虛弱地喊了一聲。
“嗯。”沈墨的聲音,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好了,麻煩,解決了?!?/p>
“以后,應(yīng)該能清靜一段時間了?!?/p>
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剛才那一擊,幾乎抽空了他所有的神魂力量。
但是,值得。
感受著,那因為正面硬撼元嬰之威,而變得,更加凝練,更加通透,隱隱有了一絲“圓滿”之意的“劍理”符文。
沈墨知道。
自己,凝結(jié)“劍道金丹”的契機(jī)。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