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生之棺冰冷的棺木氣息混雜著劣質(zhì)松香，直直灌進我的鼻腔。我猛地睜開眼，
視野里是沉甸甸的、無邊無際的黑。這不是我熟悉的、鋪著云錦的拔步床頂。
耳邊是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啜泣，像被掐住脖子的幼貓。
還有老仆周伯那熟悉的、帶著濃重鼻音的絮叨：“……老爺，夫人，小姐……老奴沒用，
只能備下這薄棺……委屈您幾位了……”轟??！一道慘白的電光撕裂黑暗，
瞬間照亮了眼前的景象。我躺在一具敞開的薄皮棺材里，身上穿著粗糙的壽衣，
旁邊并排停著另外三具同樣簡陋的棺材。借著那轉(zhuǎn)瞬即逝的光亮，
我看見了里面模糊的人影輪廓——父親、母親，還有……我那年僅八歲的幼弟阿衡！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鐵爪狠狠攥住，猛地一抽，隨即是撕裂般的劇痛！這不是夢！
是永嘉四十七年那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是沈家覆滅的前夕！
那個我掙扎了無數(shù)次都無法掙脫的、血淋淋的地獄！前世的一幕幕，
裹挾著血腥與背叛的腥風(fēng)，瘋狂地撞進腦海?；鸸鉀_天，刀劍鏗鏘，
親人的慘叫……而那個我傾盡所有去愛的男人，我的夫君顧承澤，他就站在那片猩紅之外，
面無表情地看著，看著他麾下的兵卒將沈家最后的血脈屠戮殆盡。他的眼神，
冰冷得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牲畜。只為了給他的白月光，
尚書府那位“冰清玉潔”的嫡女柳清漪，騰出一個足夠“清白”的位置！
恨意如同淬毒的藤蔓，瞬間纏緊了我的心臟，勒得我?guī)缀踔舷?。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直到溫?zé)岬囊后w滲出，那尖銳的刺痛才讓我混沌的腦子劈開一絲清明。
回來了……我竟然回來了！“小姐！小姐您醒了？！
”周伯那張溝壑縱橫、寫滿絕望的老臉猛地出現(xiàn)在棺口，
渾濁的老眼里迸發(fā)出難以置信的狂喜，緊接著又被更深的恐懼淹沒，“小姐！
您……您這是……回魂？”他的手抖得不成樣子，想碰我又不敢?！爸懿?！
”我的聲音嘶啞得像是砂紙摩擦，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和不容置疑的決絕，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外面……可有動靜？”我掙扎著要從這冰冷的囚籠里坐起?！皠傔^戌時！
雨太大了，外面……外面還沒……”周伯話未說完，
一陣極其輕微的、密集的、如同夜梟踏過濕瓦的腳步聲，穿透嘩嘩的雨幕，隱約傳入靈堂！
來了！比前世早了半個時辰！顧承澤，你真是片刻都等不及，
急著用我沈家滿門的血去鋪你青云路上的最后一塊踏腳石！“滅燈！所有人，躲進棺材！快！
”我厲聲低喝，用盡全身力氣爬出棺材，一把扯掉身上礙事的壽衣，
露出底下早已準(zhǔn)備好的、便于行動的黑色勁裝。
動作迅捷得不像一個剛從棺材里爬出來的“死人”，更像一頭被逼入絕境、擇人而噬的母狼。
周伯和僅剩的兩個忠仆被我眼中的狠厲驚住，下意識地吹熄了靈堂內(nèi)唯一一盞長明燈。
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一切。我屏住呼吸，蜷縮在父親棺木的陰影里，
冰冷堅硬的棺木緊貼著我的脊背，帶來一種奇異而殘酷的支撐。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帶著雨水和鐵銹的腥氣。他們來了，就像前世一樣，無聲無息，只為收割性命。
靈堂的門被悄無聲息地推開一條縫隙。幾個蒙面的黑影如同鬼魅般滑入，
刀鋒在偶爾劃破天際的閃電映照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就是現(xiàn)在！“動手！
”一個壓低的、沙啞的聲音響起，是顧承澤手下那個心腹劊子手的聲音，我至死難忘！
幾乎在同一瞬間，我猛地將手中早已攥緊的一把銅錢，狠狠砸向靈堂另一側(cè)供奉牌位的香案！
“哐當(dāng)——嘩啦！”銅錢撞擊香爐、牌位翻倒的刺耳聲響在死寂的靈堂里驟然炸開！“誰？！
”闖入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動作一滯，下意識地朝聲響來源望去?！白咚?！
快來人??！走水了！”我扯開嗓子，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尖叫起來，聲音尖銳凄厲，
穿透雨幕，直刺夜空！“媽的！中計了！”蒙面人首領(lǐng)氣急敗壞地低吼，“撤！快撤！
”他們反應(yīng)極快，知道計劃敗露，立刻放棄目標(biāo)，毫不戀戰(zhàn)地向門口退去。
我緊繃的神經(jīng)沒有絲毫放松，在黑暗中如獵豹般無聲撲出，
目標(biāo)明確——那個被驚動后下意識后退、離我最近的黑影！我的手指精準(zhǔn)地扣向他的咽喉，
另一只手閃電般探向他腰間！“呃！”那人喉骨發(fā)出一聲脆響，瞬間軟倒。而我的指尖，
已經(jīng)觸碰到一塊冰冷的、硬物。玉佩！觸感溫潤，邊緣有細微的刻痕。無需細看，
前世那刻骨銘心的記憶已經(jīng)告訴我——這是顧承澤從不離身的貼身之物！
上面刻著他名字的縮寫！果然是你！顧承澤！我死死攥住那枚玉佩，冰冷的玉石硌著掌心，
幾乎要嵌入骨血，成為我復(fù)仇祭壇上第一塊染血的基石?；靵y中，
外面已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是鄰近被驚動的住戶和巡夜的更夫。蒙面人見勢不妙，
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靈堂里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外面越來越大的風(fēng)雨聲和遠處漸漸靠近的人聲。
周伯和仆役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從棺材里爬出來，嚇得魂飛魄散。
“小……小姐……”周伯看著我手中染血的玉佩，又看看地上那具漸漸冰冷的尸體，
嘴唇哆嗦著。我低頭，看著玉佩上沾染的、尚帶余溫的猩紅，那紅色刺得我眼眶生疼。
我慢慢地、極其緩慢地將它收進袖中暗袋，每一個動作都帶著浸入骨髓的寒意?！爸懿?，
”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平靜得可怕，“把尸體處理干凈。天亮之前，
我要‘沈知微’病逝的消息，傳遍京城每一個角落?！鄙蚣业张蛑?，
必須死在這場“意外”里。唯有死人，才能徹底擺脫顧承澤那雙陰魂不散的眼睛。唯有死人，
才能在暗處織就一張捕殺仇敵的巨網(wǎng)。2 醉仙樓之變一個月后。京城最大的銷金窟，
醉仙樓。絲竹管弦靡靡入耳，酒香脂粉氣濃得化不開。我坐在二樓視野最好的雅間，
臉上覆著一層薄如蟬翼的輕紗，只露出一雙描畫得精致又冷漠的眼睛。
身上是江南新到的流云錦，水紅色，襯得肌膚欺霜賽雪，卻透著一股子生人勿近的疏離。
此刻的我，是江南巨賈蘇家新寡歸京的遠房表親——蘇晚。樓下大堂中央的舞臺上，
正上演著一場激烈的競價。被推搡到臺前的女子，一身素白，發(fā)髻散亂，
卻難掩那楚楚可憐的清麗容顏。正是柳清漪。曾經(jīng)高高在上的尚書府嫡女，
如今卻因父兄卷入黨爭，全家獲罪，女眷盡數(shù)沒入教坊司?！拔迨畠?！”“八十兩！
”“一百兩！這小模樣，值這個價！”臺下盡是些腦滿腸肥的商賈和眼神猥瑣的浪蕩子，
污言穢語此起彼伏。柳清漪瑟瑟發(fā)抖，臉色慘白如紙，絕望的淚水無聲滑落，
眼神空洞地掃過臺下，像一只待宰的羔羊。我的目光，卻越過她，
精準(zhǔn)地落在二樓斜對面的另一間雅閣。珠簾半卷，露出半張俊逸卻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的臉。
顧承澤。他死死地盯著臺上搖搖欲墜的柳清漪，握著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節(jié)泛白，
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那脆弱的白瓷。那雙曾經(jīng)對我冷若冰霜的眸子里，
此刻翻涌著滔天的痛苦、憤怒和不甘，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幾次欲起身，
卻被身邊的心腹死死按住。心腹在他耳邊急促地低語著什么，
無外乎是“大局為重”、“此時出手必引火燒身”、“侯爺三思”之類的廢話。大局？
為了他的“大局”，他就可以犧牲我沈家滿門。如今，輪到他的心頭肉了。
真是……報應(yīng)不爽。我端起面前的白玉酒杯，淺淺抿了一口，冰冷的酒液滑入喉嚨，
卻像點燃了一把火。隔著面紗，我的唇角無聲地勾起，那弧度冰冷而刻毒?！叭賰桑?/p>
”一個油頭粉面、大腹便便的綢緞商賈，淫笑著喊出了高價。柳清漪身體猛地一顫，
眼中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叭賰桑∵€有沒有更高的？
”老鴇尖利的聲音帶著狂喜。顧承澤猛地攥緊了拳頭，骨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咯咯”聲，
他猛地閉上了眼，下頜繃緊如刀削?！叭賰桑∵@位爺，柳姑娘是您的了！”老鴇一錘定音。
“不——！”一聲凄厲絕望的尖叫，柳清漪徹底崩潰，癱軟在地。幾乎同時，
“砰”的一聲脆響！顧承澤手中的酒杯被他硬生生捏碎！鮮血混合著酒液，
順著他緊握的拳縫滴落下來，砸在昂貴的波斯地毯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他猛地睜開眼，那眼神，如同瀕死的兇獸，
死死地、怨毒地剜向那個得意洋洋走向柳清漪的綢緞商。雅間里，我放下酒杯，
指尖輕輕拂過袖中那塊冰冷堅硬、邊緣刻痕清晰的玉佩。隔著面紗，
我的目光與顧承澤那雙充滿血絲、恨意滔天的眼睛，在喧囂渾濁的空氣中對撞了一瞬。痛嗎？
顧承澤。這只是開始。3 攝政王的新娘三個月后，鎮(zhèn)北侯府。紅綢高掛，鑼鼓喧天。
賓客盈門，人人臉上掛著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恭賀聲此起彼伏。鎮(zhèn)北侯蕭凜，
這位權(quán)傾朝野、手握重兵，連皇帝都要忌憚三分的“瘋批”攝政王，今日續(xù)弦，迎娶新夫人。
新夫人，正是那位神秘的江南巨賈蘇家的遠房表親——蘇晚。新房內(nèi)，龍鳳喜燭高燃，
映得滿室華彩。我端坐在鋪著大紅錦被的千工拔步床上，厚重的鳳冠霞帔壓在頭頂，
沉甸甸的，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諝庵袕浡鴿庥舻暮蠚g香，甜膩得令人窒息。
外面喧鬧的聲浪隱隱傳來，帶著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嫁給蕭凜，
是我這盤復(fù)仇棋局中最險、也最至關(guān)重要的一步。他是顧承澤在朝堂上最大的死敵，
也是唯一有能力、有動機將顧承澤徹底碾碎的人。我需要他的權(quán)勢作為利刃，
而他……需要一個足夠聰明、足夠狠，又足夠“清白”的女人，替他打理內(nèi)宅，甚至，
做一些他不便親自出手的臟活。這是一場心照不宣的交易。腳步聲由遠及近，沉穩(wěn)有力，
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門被推開，濃烈的酒氣混合著一種清冽獨特的冷冽氣息撲面而來。
丫鬟們慌忙行禮退下，偌大的新房只剩下我和他。蓋頭被一柄冰冷的玉如意緩緩挑起。
視線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極其年輕、卻也極其危險的臉。劍眉斜飛入鬢，
鼻梁高挺如刀削，薄唇緊抿，唇色偏淡，透著一絲涼薄。最懾人的是那雙眼睛，狹長深邃，
瞳仁是極深的墨色，像不見底的寒潭，此刻帶著三分醉意，七分清醒的銳利，
正毫不避諱地審視著我。
他身上大紅的喜服也壓不住那股從骨子里透出來的、屬于上位者的凜冽殺伐之氣。
這就是蕭凜。權(quán)傾天下的攝政王，也是傳聞中喜怒無常、手段狠辣的瘋子。
他的目光在我臉上停頓片刻，似乎穿透了我精心描畫的妝容，帶著一絲玩味，一絲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