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閨算珠驚風雨大胤王朝，承平二十三年春末。工部尚書府邸，碧梧軒內，熏香裊裊。
尚書嫡女沈云舒，指尖拂過一架紫檀木算盤，珠玉輕碰，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與窗外淅瀝的雨聲應和。她垂眸看著攤在繡繃上的絹帛，上面并非尋常閨秀的山水花鳥，
而是密密麻麻的數字、線條與奇特的符號——一份關于府中別苑“聽雨閣”翻修的預算草稿。
沈云舒，殼子里是現代造價宗師林競的靈魂。三個月前一場通宵達旦的標書鏖戰(zhàn)后，再睜眼，
就成了這位被父兄寄予聯姻厚望、困于深閨的工部千金。最初的震驚與不甘，
已被眼前這混亂低效、貪墨橫行的古代工程現狀點燃了斗志?！靶〗悖?/p>
”貼身大丫鬟青黛輕手輕腳進來，低聲道，“老爺下朝了，臉色……鐵青。
”沈云舒指尖一頓，心中了然。
能讓執(zhí)掌天下營造、城郭、橋梁、水利的工部尚書沈崇山如此失態(tài)的，
唯有那件懸在工部頭頂的利劍——黃河安瀾堤工程。此工程耗資百萬兩白銀，工期三年，
是皇帝登基以來最重視的民生工程。然而開工一年，銀子如流水般花出去，
工程進度卻嚴重滯后，更爆出偷工減料、虛報工料的驚天貪墨案，
涉事官員、皇商、地方豪強被揪出一串，皇帝震怒，限期一月內查清整改，
若再延誤或出紕漏，工部從上到下都要吃掛落。沈崇山作為工部主官，首當其沖。
“父親在書房？”沈云舒收起絹帛，問道。“是，大公子和三公子也在，氣氛凝重得很。
”沈云舒沉吟片刻，吩咐道：“青黛，去小廚房，讓他們熬一盞寧神靜氣的蓮子羹，
我親自給父親送去。”書房內，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雨前的低氣壓。沈崇山面沉似水，
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長子沈云峰，現任工部營繕清吏司主事，
負責安瀾堤部分工段，此刻一臉焦慮與委屈。幼子沈云朗，年方十五，尚在國子監(jiān)讀書，
也因家事被叫回，懵懂中帶著不安?！案赣H，此事分明是那河道總督與地方豪強勾結，
層層盤剝，工部撥下去的銀子，到真正干活的匠人手里十不存一！工期如何能快？
質量如何能保？”沈云峰憤懣道?！白C據呢？人證被滅口，物證被銷毀，賬冊做得滴水不漏！
陛下要的是結果，是銀子花在明處，是堤壩按期筑好！”沈崇山聲音疲憊，“一月之內，
既要填補虧空，又要追回進度，還要保證質量……談何容易！工部庫銀早已捉襟見肘。
”“難道真要我們沈家自掏腰包填這個無底洞？”沈云峰急了。“填？傾家蕩產也填不滿！
這是有人要置我沈家于死地！”沈崇山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案赣H，女兒送蓮子羹來了。
”沈云舒溫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打破了室內的凝重。沈崇山揉了揉眉心，示意進來。
沈云舒端著托盤，儀態(tài)萬方地走進，將羹湯輕輕放在父親案頭。
目光不經意掃過攤開在桌上的巨大河工圖紙和旁邊一堆混亂的物料清單、人工記錄。
“父親為國事操勞，也要保重身體。”她輕聲勸慰。沈崇山看著女兒沉靜秀美的面龐，
心中煩悶稍減，嘆道：“云舒有心了。只是這黃河安瀾堤……唉，一團亂麻，
怕是……”沈云舒目光落在圖紙上幾個關鍵的物料標注點，
又瞥了一眼旁邊一份皇商報來的石料價格單，心中迅速計算對比。
現代積累的龐大數據庫和經驗告訴她，這價格虛高得離譜，幾乎是合理市價的兩倍！
更別提人工安排混亂，窩工嚴重?！案赣H，”她斟酌著開口，聲音依舊輕柔，
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篤定，“女兒雖不懂軍國大事，但近日學著管家，
打理母親留下的那間營造鋪子，倒也明白些買賣道理。若想買到物美價廉的東西，貨比三家，
讓賣家各自密封報價，價低者得，似乎是個法子？”沈崇山一愣：“密封報價？價低者得？
”“正是?！鄙蛟剖纥c頭，“比如這堤壩所需的大批青石、木料、麻筋、糯米灰漿等物料。
與其只指定幾家皇商供應，任由他們定價，
不如將所需物料種類、規(guī)格、數量、交貨時限寫得清清楚楚，廣發(fā)告示，
讓所有有資質的商號、甚至民間大匠行，都可來密封投遞報價單子。屆時在工部大堂，
當眾開封唱價，擇其最優(yōu)者供應。如此，一來可破除皇商壟斷，引入競爭；二來價格透明，
杜絕私下交易；三來或許能發(fā)現更優(yōu)質、更便宜的貨源。”沈云峰皺眉：“妹妹此言差矣。
官家采買，自有規(guī)制，豈能如商賈般隨意競價？況那些民間商號，資質良莠不齊，如何保證？
”沈云舒微微一笑：“大哥說的是規(guī)制。但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法。陛下要的是結果，
是省錢省時保質保量。至于資質，自然要在招標……哦，
在發(fā)布這‘密封報價告示’時就寫明門檻，比如需有營造資質，需有若干年經營，
需繳納保證金以防毀約。工部可派專人查驗其過往工程實例和庫存能力。再者，
將大工程拆解分包，石料歸石料，木作歸木作，土方歸土方，讓專精一項的匠行來承接，
他們效率更高，也更珍惜自家招牌，豈不比一家總包層層轉手、偷工減料強？”“拆解分包？
密封報價？擇優(yōu)而取？”沈崇山喃喃重復，渾濁的眼睛里漸漸亮起一絲光芒。
他掌管工部多年，深知積弊，女兒這法子，看似離經叛道，卻直指要害——打破壟斷，
引入競爭，過程透明！尤其是“拆解分包”，簡直是釜底抽薪，
讓那些想靠關系總攬工程、再層層盤剝的蛀蟲無處下手！“父親，這……這從未有過先例啊！
朝堂袞袞諸公豈能答應？”沈云峰仍有疑慮。“沒有先例，就由我工部開這個先例！
”沈崇山猛地一拍桌子，眼中燃起絕境求生的火焰，“陛下要的是結果！只要能解此困局，
一切責任，老夫擔了！云舒……”他目光復雜地看向女兒，“此法……甚妙！
你可有更詳細的章程？”沈云舒心中一定，知道第一步成了。
她福身道：“女兒只是偶發(fā)奇想。若父親覺得可行，女兒或可將鋪子里試行的一些小規(guī)矩，
結合父親所說的官家規(guī)制，草擬一份細則，供父親參詳。”她需要這個“幕后獻策”的機會，
將自己的現代招投標理念，披上“閨閣管家經驗”的外衣，系統(tǒng)地灌輸給父親。
2 暗流洶涌競標起接下來的日子，沈云舒以“為父分憂”為名，將自己關在碧梧軒。
青黛在外嚴密把守。書案上，現代造價理念與古代營造法式激烈碰撞。她以驚人的效率，
將安瀾堤所需物料及各項工程（基礎開挖、石料砌筑、木構安裝、灰漿填縫等）分門別類，
詳細列明規(guī)格、數量、質量要求、交貨/完工時限。2. 廣而告之： 由工部正式行文，
張貼于各州府衙前及重要商埠碼頭，言明“為保黃河安瀾、節(jié)省國帑、擇優(yōu)取用”，
凡符合資質者皆可參與。3. 資質審查： 設立臨時“核驗處”，
方官府背書）、庫存或施工能力證明（需實地抽查）、繳納保證金（以防惡意競標或毀約）。
4. 密封投標： 符合資質者領取統(tǒng)一格式的標書（由沈云舒設計），
按要求填寫物料單價、總價或工項報價、工期承諾等，
密封后于指定日期前送達工部“投標箱”。5. 公開唱標： 截止日后，于工部大堂，
在工部官員、受邀的戶部及御史臺監(jiān)督下，當眾開啟所有標書，唱讀報價及承諾。
崇山（主官）、工部技術官員（懂行）、戶部官員（管錢）、御史（監(jiān)督）組成的評標小組。
原則為：在滿足質量和工期要求前提下，報價最低者得。若有技術方案更優(yōu)者，可酌情加分，
但需公開說明理由。7. 簽訂契書： 中標者與工部簽訂正式契書，
明確責權利及嚴厲罰則。這份融合了現代招投標精髓與古代契約精神的章程，
被沈崇山稍作修飾（隱去了女兒痕跡），以“工部集思廣益、銳意革新”的名義，
頂著巨大壓力呈遞御前?；实壅秊榘矠懙探诡^爛額，
見沈崇山拿出如此詳盡、邏輯嚴密的方案，且核心在于“省錢、保質、防貪”，龍心大悅，
朱筆一揮：“著工部即行試辦！一月為期，觀其成效！”圣旨一下，朝野震動！
舊有利益集團瞬間炸開了鍋。
那些習慣了靠壟斷、行賄、虛報獲取暴利的皇商、貪官、地方豪強，感受到了滅頂之災。
一時間，流言蜚語四起：“工部此乃與民爭利，敗壞祖宗成法！”“密封報價？定有貓膩！
必是沈崇山想安插自己人！”“讓那些低賤匠戶與皇商同臺？成何體統(tǒng)！”“此乃妖法！
聽聞沈尚書家中有女，精通邪術算學，定是此女蠱惑！”更有甚者，
試圖賄賂、威脅沈崇山父子，甚至派人在沈府附近窺探，目標直指深居簡出的沈云舒。
沈府內外，暗流洶涌。沈云舒不為所動，她深知成敗在此一舉。她通過父親，
拿到了所有報名商號、匠行的資料，
息處理能力和對古代市場的直覺判斷（結合青黛從府中老仆、鋪子伙計處打探的市井消息），
作：建立物料基準價： 她根據歷年采買記錄（剔除明顯水分）、各地物產特點、運輸成本，
結合當前市場波動，為每一項物料制定了“工部內部參考價”。
這是衡量投標報價是否合理的標尺。
分析潛在投標者： 篩選出幾家實力雄厚、口碑尚可的民間大匠行和信譽較好的地方商號，
重點關注。同時，也圈定了幾家背景復雜、有圍標串標嫌疑的皇商。
預判風險點： 反復推演投標過程中可能出現的狀況——惡意低價搶標后偷工減料？
串通報價？賄賂評標官員？她一一列出應對預案，寫成小紙條，
通過青黛秘密傳遞給父親的心腹幕僚。開標之日，工部大堂前所未有地擁擠。
商賈、匠人、官員、看熱鬧的百姓擠滿了回廊。緊張的氣氛幾乎凝固。沈崇山坐鎮(zhèn)主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