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中考，爸媽說要去城里打工，將我寄養(yǎng)在舅舅家，開學前一天晚上，
我扭捏著不愿意收拾行李，媽媽當場摑了我一巴掌，罵我道，“我真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
長這么大了還不懂得體諒爸媽，爸媽不出去賺錢，怎么養(yǎng)活這個家，你以后的學費從哪來？
”我含淚跟她們道歉，以為他們是為生活迫不得已，一年后，終于盼到他們接我回家，
才知道他們給我生了個弟弟。1去舅舅家的第一天，舅媽就給我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琳琳，
喜歡吃你就多吃點?！北砻靡凰曜樱瑵M臉不爽，“媽，你給我都沒做過這么多好吃的，
她算個什么東西…”我默默收回了夾菜的筷子，放到嘴里抿了抿，滿臉通紅，“你這孩子！
怎么說話的！”“吃吃吃！”舅媽邊說邊把雞腿塞到表妹碗里，舅舅悶頭夾菜，
對這場“戰(zhàn)爭“視而不見，“琳琳啊，你別管她，你夾菜來吃！”我挑著碗里的白米飯，
一粒一粒放進嘴里，“媽媽，她是沒有家嗎？為什么要住在我們家，吃我們家的飯！
”“就你多嘴！這么多菜還堵不住你嘴呢！”舅媽雖然對著表妹罵狠話，但我能聽得出來，
舅媽其實并沒有生氣，甚至還有點打趣表妹的意思，“琳琳啊，這孩子就是給我們慣壞了，
她跟你開玩笑呢，你別把她說的這些話放在心上?！本藡屴D而對我一臉訕笑，
而舅舅則一直一言不發(fā)，全程邊吃飯邊把音量放到最大刷著短視頻，
舅媽的筷子一直在表妹和舅舅的碗里忙得不亦樂乎，唯獨我的碗一直空空如也，“舅媽，
我吃飽了?！蹦翘焱砩衔抑怀粤艘煌氚酌罪?，和鼓起勇氣夾的兩根青菜，
表妹啃蝦的殼她碗前那塊地方已經(jīng)擠不下，陸續(xù)堆到了我面前，吃完飯，在家族群里看見，
舅媽發(fā)了一張圖，是剛才的“滿漢全席”，還配了一句話，說歡迎琳琳的到來，
大家都艾特我說，要記住舅媽對我的好，長大了學會感恩，懂得回報，
甚至有一個親戚對我進行了苦口婆心的教育，讓我在舅媽家要“忍辱負重”，
如果不是舅媽收留我，我只能成為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看到這句話，我眼淚刷刷往外流，
明明我是有家的啊。等他們吃完，我趕緊收拾碗筷進廚房，表妹嚷著要去外面看電影，
舅媽趴在廚房門口問了我一嘴，“琳琳，我們要去看電影，你要不要一起？
”表妹馬上大發(fā)雷霆，頤指氣使沖我說，“她去，我就不去！跟她這種鄉(xiāng)下人站在一起，
我同學豈不是會笑死我！”舅媽嗝嗝笑了幾聲，以緩解尷尬，“舅媽，我不愛看電影，
你們去就行，不用管我?！蔽覐娧b著無謂，笑了笑，舅舅在走之前，準備把電閘拉上，
給我撂下一句，“琳琳，你一個人在家反正也是玩手機，開著燈浪費電。”“還有，
在我們回來之前，把澡先洗了。”那天晚上，我開著手機的亮光，
摸黑洗完了碗和給自己淋了一盆冷水，臨睡前沒忍住打了幾個噴嚏，咳嗽了幾聲，
表妹錘著房門不耐煩地喊了一句，“干嘛呀！吵死了！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下一秒舅媽敲響了我的房門，“琳琳啊，蕊蕊她睡覺要安靜，你悠著點，別鬧出什么動靜，
明天蕊蕊還要早起上學呢?！蔽依⒕蔚亍班拧绷艘宦?，將被子掖到了自己頭上，
咬著被角悶聲大哭了起來。2第二天果然感冒了，高燒到39度，
班主任先是給我爸打了電話，我爸一直沒聽，我媽倒是接了，“是琳琳媽媽嗎，
琳琳她在學校發(fā)高燒了，燒得太厲害了，現(xiàn)在我在送她去醫(yī)院的路上，
你趕緊過來醫(yī)院一趟吧?！薄袄蠋?，我跟他爸外出打工去了，哪有時間，
她現(xiàn)在住她舅媽家里，有什么你給她舅媽打電話，我忙著呢，先掛了啊。
”我分明從免提聲里，聽見麻將的堆砌以及旁人的催促聲，老師猶疑看了我一眼，
我點了點頭，“你有舅媽的電話嗎？“我拿過老師的手機，給舅媽撥通了電話，“你好，
請問你是琳琳的舅媽嗎？我是琳琳的老師，琳琳她…”老師話還沒說完，舅媽急著反駁，
“哎呀老師，不會是琳琳這孩子在學校里犯了什么錯吧？我跟她舅舅等著還得接孩子放學，
沒時間去學校處理…”“不是，琳琳她發(fā)在學校發(fā)高燒了，
孩子爸媽說孩子現(xiàn)在在你們家里住，您看您跟孩子舅舅，誰有空來醫(yī)院一趟？
”我感覺額頭的熱，能把車上的挨著的玻璃熱融掉，同時又覺得自己像個皮球一樣，
被挨著踢來踢去，五臟六腑突然有一股絞痛感。中途他們說了什么，
我迷迷糊糊地什么都沒見聽，能聽見聲音的時候，已經(jīng)是舅舅拿過了手機，
“既然孩子在學校發(fā)燒的，那就應該你們學校負責！”“我告訴你，你作為孩子的班主任，
把孩子帶去醫(yī)院，就應該把孩子照顧好，如果孩子回到家有什么問題，
我是不會放過你們的…”班主任還想極力辯解，舅舅那邊已經(jīng)掛了電話，她摸了摸我的額頭，
只好先放棄跟她們據(jù)理力爭，將我盡快送到急癥室，我在醫(yī)院吊了點滴，
一路上暈暈沉沉半睡著，老師“擅作主張”將我送回了原來的家里，
只是沒想到家里還亮著燈，“誰?。∵@么晚！”我聽見我爸憤怒的吶喊，開門看見是我，
他五官擰成一塊，像皺成了一張被折了十幾遍的紙團，滿臉嫌棄，“怎么是你？
”老師也皺了皺眉，義正嚴辭說道，“這是李琳琳的家吧？這是你們家長在學校登記的地址，
應該不會有錯才對?！蔽覌寯D了出門，一只手搭著我的肩膀，“哎呀，琳琳，
爸媽明天就要打工去了，你這樣的情況，一個人在家里，讓爸媽怎么放心？
”那只手將我往老師那推了推，“老師，能不能麻煩你將琳琳送去她舅媽家里，我給地址你，
以后學校那里的家庭住址也更新一下?！崩蠋熢尞?，卻又有著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的淡然，
“我已經(jīng)下班了，我沒有這樣的義務。”話音剛落，老師楚楚可憐望了我一眼，便離開了。
那天晚上，我還是進了家門，只是房間都還沒進去，
就已經(jīng)被我爸開著車連夜送到了舅媽家里那個黑暗的閣樓。
3那個閣樓經(jīng)常是動一下就發(fā)出嘎吱響的聲音，半夜讓他們開門，吵醒了他們睡覺，
舅舅有起床氣，本就窩著火，爸爸將我送到樓下，他就走了，讓我自己上去，
我輕輕敲了敲門，沒人應，樓道里的燈很是模糊昏暗，偏偏在這個時候還竄過了一只老鼠，
我被嚇得不行，只好重重的敲了門。舅舅帶著罵罵咧咧的聲音，臉上寫滿了對我的厭惡，
“敲這么大聲，把老子當耳聾還是對我們有意見？生這點小病，要把我們全家人吵醒，
你很矜貴？”隨后便啪的一聲，把大門重重摔上，后來因為沒來得及洗澡，身上癢，
睡的不舒服，在床上翻來覆去，木板與木板銜接不到位，發(fā)出嘎吱響的聲音，舅舅突而起來，
再一次把他們平時敞著的的房間門摔得震天響，“睡就睡！不睡滾出去！”這一摔，
把我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還好閣樓的床和地板的距離不算還高，
只是打完點滴的手腫了一圈，額頭上了個小包，為了不再讓床發(fā)出任何聲響，我只好坐起來，
抱著自己的雙臂，坐著入睡。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噩夢，
夢見奶奶手指指著媽媽的額頭狠狠地戳，“生了這么個賠錢貨，你還有臉回這個家！
”我和媽媽比奶奶用掃帚趕出了家門，我們坐在黑暗的田野上，吹著凜冽的寒風，
媽媽烏泱泱哭了起來，隨后又將我抱起來，邊打著我的屁股邊拽著我往河邊走，“都怪你！
如果你是個男孩，我根本不用受這些委屈！都是因為你的出生，害我這么慘！
”“你就不應該出現(xiàn)在這個世界上！”就在鼻子快要被河水漫過，窒息得喘不來氣時，
我醒了，舅媽拉開了閣樓的簾子，一陣刺眼的光芒透了進來，
我下意識用胳膊肘擋住了自己的臉，“琳琳，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回來了，
今天早上就沒有做你的早餐，反正也快中考了，你都醒了，還不如早點去學校上學。
”我“嗯”了一聲，刷了牙拿起包就往門外走，下了樓，發(fā)現(xiàn)下了點小雨，
又想著折返回去拿傘，剛想敲門，便聽見舅媽扯尖著喉眼，“還是我聰明，在蕊蕊醒來之前，
把她提前支出去了，不然感冒的這些細菌，到處亂飄，萬一弄到我們家蕊蕊也被傳染了，
那可真的得不償失。”舅舅順著搭了一嘴，“昨天晚上，本來就不想給她敲門，
要不是你…”“那能怎樣嘛！她敲這么大聲，萬一把周圍的鄰居都吵醒了，
看到我們這樣對她，惹別人說閑話！”“媽，她什么時候能走?。 薄夷咴诹擞曛?，
不知道淌到脖子的到底是蒼天的憐憫還是凄涼的眼淚，原來我在哪里都只是一個局外人。
4在家里，要隨時在舅媽身邊候著，她做飯，我洗菜切菜打下手，表妹吃完的瓜子殼，
零食包裝袋，我要在她離桌后，馬上將桌子打掃干凈，根本沒有時間學習，臨近中考，
為了能爭取多一點時間復習，我只能每天等他們進房間后，偷偷溜出家門，
要不就找一個有光的巷子，蹲著看書，要不就去家附近的公園，坐在運動器材里寫作業(yè)，
那天晚上，我照常拿起書包準備出門，剛從閣樓爬下來，有人“啪”的一聲將客廳的燈全開，
舅媽倚著門邊，刮擦著自己的指甲，表妹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fā)上，臉上寫滿得意，
等我逐漸適應了客廳的光芒，才發(fā)現(xiàn)黑著臉的舅舅手里拿著一根藤條，“李琳琳，
是不是我們對你太好了，讓你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我一臉懵圈，根本不知道發(fā)生什么事情，
還以為是自己偷偷溜出家里的事情被他們知道了，本想解釋，結果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道歉，
“舅舅，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舅舅啪的一聲，將那根藤條甩在了桌子上，
在表妹身邊坐下，冷聲，“哼！”“拿出來吧！”“什么？”我不敢看向舅舅的臉，
縱使不解，也只敢從舅媽臉上找找答案，“我說拿出來！是手殘了還是耳聾了？
”這句疑問似乎惹怒了舅舅，他抓起了那根藤條，表妹倒是看熱鬧不嫌事大，
滿嘴助攻式的陰陽怪氣，“有人手腳不干凈！”又接著舅舅的罵腔補了一句，“識趣的話，
你就乖乖認了！再不拿出來，小心我爸媽把你趕出家門！
”“我沒有…”眼淚開始不爭氣在喉嚨里醞釀，“琳琳，拿出來吧，
別因為三百塊錢傷了我們對你的感情，
你這段時間老是鬼鬼祟祟大晚上的跑出去…”“不是你拿的誰拿的。”舅媽走了過來，
說到感情兩個字的時候，嫌棄碰了碰我的胳膊，“舅媽，我是出去找地方學習去了，
我沒有拿，我不知道什么三百塊錢?！毖蹨I唰得一下就下來了，
從沒有過的委屈像一把要吞不吞的劍哽在了喉嚨里，我覺得自己快要暈過去了?！皩W習？哼？
”“找個借口也找個好點的，我沒在家里見過你學習?！北砻冒咽致N在了自己的胸口，
背往沙發(fā)上靠，“媽，我早就說這個人不是什么好東西?！边@次舅媽沒有反駁表妹，
舅舅拿起藤條就要沖到我面前，往我身上鞭，“我沒有！我沒有！真不是我拿的！
”我一邊跳著腳，一邊嘶喊著為自己辯駁，舅媽一邊否認我，一邊翻著柜子，“沒有沒有！
我就放在這里的，怎么會不見了！不是你這個外人，難不成還是我們自家人偷的！
”舅媽依然在不停地翻著，為了自證，我也打算過去幫忙翻，就在舅媽將那疊報紙翻上來，
我和她同時看見了那三百塊錢。她的手怔了怔，“哎呀，都怪我忘性大。
”舅舅和表妹同時看了舅媽一眼，舅舅扔下了藤條，只給我留下一句，“找到了就好。
”5表妹等她們進房間后，嘴角勾著一抹邪魅的笑，她緩緩走近我身邊，貼著我耳邊跟我說，
“李琳琳，這一次，算你幸運?！蔽毅对谠兀歉贄l還在地上，我撿起來時，
手指被勒了一下，腿部的刺痛，也隨著抿抿流出的血冒了出來，
我小心翼翼將褲子拉起到小腿，發(fā)現(xiàn)布滿一條接一條的新鮮紅痕，我忍著疼痛，
艱難爬上閣樓，為了不哭出聲來，將一大團紙巾塞進嘴里，腦海持續(xù)回蕩著抽搐聲，
身體完全僵住，五根手指握著拳頭，像被膠水黏在了掌心，任由自己怎么用力也無法伸直，
“為什么？為什么明明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情，所有人都把自己當作罪人對待？
”難道真的如媽媽所說，“自己的出生本來就是個錯誤？”6“這一次，算你幸運。
”冷靜下來，反復想起表妹方才跟我說的這句話，這一次可以幸運找到這三百塊，
下一次如果有人刻意而為之，不知道情況會往如何劣勢的方向發(fā)展。繼續(xù)待下去，
日子恐不好過，我握緊著手機，再一次忍著疼痛爬下了閣樓，給媽媽打去了電話，“喂？喂？
”“說話?！痹谑芰速即蟮奈^后，在聽到媽媽聲音的那一刻，眼淚瞬間凝結成冰塊，
堵住了喉嚨，說不出來一個字，“琳琳？這么晚了怎么還不睡覺？
明天還要上學…”我嘴巴抽泣著，“媽，你能不能…把我接回去…把我?guī)г谏磉叄?/p>
我可以幫你干任何活，我不想…上學了。”其實我是想說，我不想在舅媽家住了，
但我知道他們肯定不會同意，只要讓我離開他們家，回到自己爸媽身邊，
其實上不上學在這個時刻也沒那么重要了?！澳氵@孩子！這年齡不上學，
又還沒到嫁人的年齡，把你帶在身邊，豈不是吃閑飯？”“我們家的情況，你自己清楚，
哪來這么多閑錢，你還真以為你是什么是什么有錢人家的公主？來這個世界上享福的？
”一聽見我求他們把我接走，就好像踩到我媽身上的某個雷點，我用力握緊電話，
隔著門縫確認里面有沒有動靜，才鼓起勇氣小聲說道，“可是舅舅舅媽他們打我，
我不想再…”“哼！”我媽冷笑了一聲，才接著往下說，“打你？李琳琳，
你真像你舅舅說的，現(xiàn)在翅膀硬了，有毛有翼，無法無天了是吧？
”“要不是你做錯了什么事情？舅舅舅媽怎么會無緣無故打你？
”“在你自己家你任性妄為也就算了，去到別人家，還不安分點…”“我沒有，沒有！
我沒有做錯事情！”我再也忍不住了，喉嚨堵住的冰塊釋放成了一條河流，
聲音轉換成了哭腔，“哭哭哭！就知道哭！”“行了行了，明天我給你舅打個電話，
發(fā)個紅包給蕊蕊，讓他們消消氣，他們就不會趕你走。”說完，我媽便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