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揮手，像驅(qū)趕蒼蠅一樣。
江晚被傭人強行拖拽著，踉踉蹌蹌地走向大門。外面，暴雨如注，狂風(fēng)呼嘯。女傭抱著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嘉珩，撐著一把傘，也跟了出去。
別墅厚重的大門在她們身后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里面的溫暖、奢華，也隔絕了裴錚那張冰冷無情的臉，和那一聲聲令人心碎的孩童哭喊。
“砰！”
關(guān)門聲如同最后的喪鐘。
江晚被粗暴地推進了一輛等候在雨幕中的普通黑色轎車。車門關(guān)上，隔絕了外面狂暴的風(fēng)雨，也隔絕了小嘉珩的哭聲——他被塞進了另一輛車。冰冷的絕望瞬間將她淹沒。
車子啟動，在瓢潑大雨中艱難地行駛，駛向那個名為“陽光公寓”的、她即將墜入的深淵。
別墅內(nèi)，重新恢復(fù)了死寂。
裴錚獨自站在空曠的客廳中央?？諝饫锼坪踹€殘留著江晚身上那令人作嘔的梔子花香和小嘉珩的奶味。傭人們早已識趣地退下，連趙伯也消失不見。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白茫茫的雨幕，模糊了整個世界。
他贏了。他用最冷酷、最殘忍的方式，將背叛者掃地出門，將奸夫送進監(jiān)獄，將奸夫的家族碾入塵埃。復(fù)仇的第一步，完美執(zhí)行。
一股巨大的、扭曲的、難以言喻的快感，如同奔騰的巖漿，猛地沖上他的頭頂！那是一種凌駕于一切之上的掌控感，一種將仇敵踩在腳下肆意踐踏的滿足感！他忍不住張開雙臂，深深吸了一口氣，胸腔劇烈起伏，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低沉而暢快的、如同野獸般的嘶吼！
爽！太爽了！
五年積壓的憋屈、憤怒、被愚弄的恥辱，在這一刻，隨著許家的崩塌和江晚母子的狼狽滾出，得到了最酣暢淋漓的宣泄！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舒張，每一滴血液都在沸騰！這就是力量！這就是得罪他裴錚的下場！
他走到酒柜前，拿出一瓶珍藏的頂級紅酒，甚至不需要醒酒器，直接用開瓶器粗暴地打開。猩紅的液體倒入水晶杯，在燈光下折射出妖異的光芒。他舉起杯，對著窗外那場仿佛為他勝利而下的暴雨，如同對著一個無形的敵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
“江晚，許沉舟…”他低聲自語，聲音里充滿了扭曲的快意，“好好享受吧。這…只是開胃菜。”
黑色轎車像一尾沉默的魚，在暴雨織成的白茫茫水幕中艱難穿行。雨點瘋狂地砸在車頂，發(fā)出沉悶而持續(xù)的巨響，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江晚早已麻木的神經(jīng)上。她蜷縮在冰涼的真皮座椅里，濕透的睡裙緊貼著皮膚，帶來刺骨的寒意，卻遠不及心口的萬分之一冷。
車窗外的世界模糊不清，霓虹在雨水中暈開成詭異的光斑，如同她支離破碎的人生。她不敢去想許沉舟現(xiàn)在如何，不敢去想許家怎么樣了，更不敢去想…嘉珩。他被塞進了另一輛車，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仿佛還縈繞在耳邊，穿透了雨幕，狠狠撕扯著她的心臟。
陽光公寓。這個帶著諷刺意味的名字，像一塊巨石壓在她的胸口。她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裴錚名下最廉價、最混亂的出租屋聚集區(qū)，充斥著三教九流，是這座城市光鮮表皮下的腐爛膿瘡。
車子最終在一個狹窄、污水橫流的巷口停下。司機面無表情，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只是冷硬地吐出兩個字：“到了?！?/p>
車門被從外面打開，冰冷的雨水夾雜著巷子里垃圾腐爛的酸臭氣瞬間涌了進來。江晚被粗暴地拽下了車，一個踉蹌，高跟鞋踩進渾濁的積水里，冰冷的泥水瞬間灌滿了鞋襪。她甚至來不及站穩(wěn)，就被司機推搡著，跌跌撞撞地走進了那條昏暗、散發(fā)著霉味的巷子深處。
身后，載著小嘉珩的車子，早已消失在雨幕中，不知去向。
巷子兩邊的墻壁斑駁脫落，涂滿了亂七八糟的涂鴉和小廣告。污水順著墻根流淌，匯聚成一個個渾濁的小水洼。空氣中彌漫著劣質(zhì)煙草、汗酸和食物腐敗混合的刺鼻氣味。幾個穿著邋遢的男人蹲在屋檐下避雨，眼神像鉤子一樣在她濕透后曲線畢露的身體上掃來掃去，帶著毫不掩飾的下流和貪婪，發(fā)出意味不明的嗤笑聲。
江晚渾身發(fā)抖，雙手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試圖抵御那無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窺視和寒意。她像一只誤入狼群的羔羊，每一步都走得膽戰(zhàn)心驚。曾經(jīng)屬于裴太太的驕傲和尊嚴，在這骯臟的泥濘里，被徹底碾碎成齏粉。
終于，她被帶到了巷子最深處一棟搖搖欲墜的筒子樓前。樓道的鐵門銹跡斑斑，虛掩著。司機從口袋里掏出一把生銹的鑰匙，塞進她冰冷的手里，指了指黑洞洞的樓道：“三樓，左邊最里面那間?！闭f完，像甩掉什么臟東西一樣，轉(zhuǎn)身就走，迅速消失在雨幕中。
江晚握著那把冰冷的、帶著鐵銹味的鑰匙，抬頭望向那如同怪獸巨口般的樓道。黑暗深處，傳來嬰兒的啼哭、夫妻的咒罵、還有電視里嘈雜的廣告聲，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窒息的背景噪音。
她深吸一口氣，那帶著霉味和尿騷味的空氣嗆得她一陣咳嗽。她邁開沉重的步子，走進了黑暗。
樓道里沒有燈。她摸索著冰冷、油膩的墻壁，深一腳淺一腳地往上爬。腳下的水泥臺階布滿污垢，有些地方甚至已經(jīng)碎裂?？諝庵心枪呻y以形容的混合臭味更加濃烈。二樓轉(zhuǎn)角處，一個醉醺醺的男人靠在墻上，看到她，渾濁的眼睛亮了一下，咧開嘴，露出黃黑的牙齒：“喲，新來的小妞？長得挺水靈啊…”說著，一只臟手就朝她臉上摸來。
“滾開！”江晚尖叫一聲，猛地揮手打開那只臟手，像受驚的兔子一樣，用盡全身力氣沖上三樓。
三樓的光線稍微好一點，從幾扇破舊的門縫里透出昏黃的光。她找到了左邊最里面那扇門。鐵皮門已經(jīng)變形，上面貼滿了各種催繳水電費的單子。她用顫抖的手，費了好大勁才把生銹的鑰匙插進鎖孔，擰動。
“咔噠”一聲輕響，門開了。
一股濃重的霉味和灰塵味撲面而來。
房間很小，只有十平米左右。一張破舊的木板床，上面扔著一張發(fā)黃發(fā)硬的草席。墻角堆著幾個破爛的紙箱。一個缺了腿、用磚頭墊著的破桌子。唯一的窗戶很小，玻璃上糊著厚厚的油污和報紙，透不進多少光。墻壁上滿是滲水的痕跡，墻皮大片大片地剝落，露出里面灰黑色的水泥。
這里甚至比不上裴家別墅里傭人房的雜物間。
江晚站在門口，渾身濕透，冰冷的雨水順著頭發(fā)和衣角滴落在布滿灰塵的水泥地上。巨大的落差和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徹底淹沒。她雙腿一軟，再也支撐不住，順著冰冷的門框滑坐到地上。
沒有嘉珩。這里只有她一個人。她的兒子在哪里？裴錚把他帶去了哪里？那個小小的、柔軟的孩子，會不會害怕？會不會哭著想媽媽？
“嘉珩…我的嘉珩…”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終于再也忍不住，將臉深深埋進膝蓋，發(fā)出壓抑到極致的、如同小獸哀鳴般的痛哭。淚水混合著雨水和絕望，洶涌而出。
裴氏集團頂層，總裁辦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暴雨依舊肆虐，將城市籠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中。但辦公室內(nèi)，卻是另一番景象。
空氣里彌漫著頂級雪茄醇厚的香氣和昂貴紅酒的芬芳。巨大的紅木辦公桌上，攤開著幾份還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財經(jīng)報紙，頭版頭條無一例外都是關(guān)于許氏集團一夜崩塌的爆炸性新聞。
【百年許氏轟然倒塌！神秘資本巨鱷裴氏雷霆出手！】
【許沉舟涉罪入獄，許氏集團宣告破產(chǎn)清算！】
【裴錚，新一代資本獵手的冷酷手腕！】
裴錚沒有坐在象征權(quán)力的總裁椅上。他姿態(tài)閑適地靠坐在寬大的真皮沙發(fā)里，長腿交疊，指間夾著一支燃燒的雪茄。猩紅的酒液在剔透的水晶杯中輕輕晃蕩，折射出他眼底冰冷而滿足的光芒。
林銳恭敬地站在一旁，正在匯報最新的進展：“裴總，許氏集團所有核心資產(chǎn)已被我們低價接收完畢。銀行債務(wù)和供應(yīng)商欠款正在走清算程序，許家名下所有不動產(chǎn)，包括許家老宅，都已進入法拍流程。許崇山在重癥監(jiān)護室，情況很不樂觀，就算能醒來，也無力回天。許家…徹底完了。”
裴錚輕輕晃動著酒杯，嘴角噙著一抹冰冷的笑意。他慢悠悠地吸了一口雪茄，吐出濃白的煙霧，看著它在眼前裊裊散開?！霸S沉舟呢？”
“在拘留所，”林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按您的吩咐，‘特別關(guān)照’過了。里面的‘兄弟’們很熱情，他進去不到十二小時，已經(jīng)‘意外’摔了三次，斷了三根肋骨，掉了兩顆牙?，F(xiàn)在躺在醫(yī)院臨時監(jiān)區(qū)，生不如死?！?/p>
“嗯?！迸徨P淡淡地應(yīng)了一聲，仿佛在聽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小事。他抿了一口紅酒，醇厚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灼熱，卻奇異地熨帖著他此刻暴虐而快意的心境?！昂芎谩８嬖V里面的人，好好‘照顧’他，別讓他死得太快。我還沒玩夠?！?/p>
“是?！绷咒J點頭，隨即又補充道，“另外，江晚那邊…已經(jīng)按照您的吩咐，送到陽光公寓了。孩子…暫時安置在我們控制下的一家私人福利機構(gòu)，很安全，也很…安靜?！彼桃鈴娬{(diào)了“安靜”兩個字。
裴錚端著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福利機構(gòu)…那個孩子…那張稚嫩的臉龐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但隨即，就被江晚和許沉舟交織在一起的、充滿背叛的臉所取代。恨意瞬間沖散了那絲微弱的異樣。
“嗯?！彼俅螒?yīng)道，聲音沒有絲毫起伏，“看好那個小野種，別讓他跑了，也別讓他太好過。至于江晚…”他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雪茄的煙霧繚繞在他冷峻的臉龐周圍，眼神銳利如刀，“讓她在那個‘陽光天堂’里，好好享受享受。派人盯緊了，我要知道她每一天是怎么過的，見了什么人，說了什么話。記住，是‘每一天’。”
“明白。”林銳心領(lǐng)神會，“我會安排可靠的人，二十四小時‘關(guān)注’她?！?/p>
裴錚滿意地靠回沙發(fā)，重新拿起酒杯。他看著窗外那場似乎永無止境的暴雨，眼底翻涌著掌控一切的冷酷和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滿足感。許沉舟在監(jiān)獄里生不如死，許家百年基業(yè)灰飛煙滅，江晚被扔進最骯臟的泥潭…這只是開始。
他拿起桌上的手機，指尖在屏幕上滑動，翻出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許沉舟的親妹妹，許清漪。那個曾經(jīng)對他癡心一片，卻被他冷漠拒絕，最終遠走他國的女人。他編輯了一條簡短的信息：
【清漪，見一面？關(guān)于你哥哥，以及…一個有趣的消息?！?/p>
信息發(fā)送成功。裴錚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算計的弧度。江晚，許沉舟，你們帶給我的痛苦和恥辱，我會一點一點，加倍奉還！下一個，輪到誰了呢？
陽光公寓那間散發(fā)著霉味的狹小囚籠里，江晚的哭聲漸漸微弱下去，只剩下身體因為寒冷和絕望而不停的顫抖。饑餓感如同毒蛇，開始噬咬她的胃。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連那件濕透的睡裙，都是她此刻唯一的蔽體之物。
門外，傳來粗魯?shù)那瞄T聲，伴隨著一個中年婦女尖利而刻薄的嗓音：“新來的！開門！這個月的房租和水電費！趕緊的！別裝死！”
江晚渾身一僵，驚恐地抬起頭。
地獄的第一層，才剛剛向她敞開大門。而裴錚為她準備的“陽光”，冰冷刺骨，足以將她徹底凍結(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