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起來的。
身體仿佛已經(jīng)不是自己的,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又像拖著千鈞重負。
頭疼欲裂,耳邊是那護符中無數(shù)冤魂的尖嘯殘留。
她踉蹌著走出那間囚籠般的靜室,像個游魂,穿過蕭家冰冷空曠、回響著森嚴腳步聲的回廊。
沒有人看她一眼。
仆役們低頭匆匆而過,護衛(wèi)們目不斜視。
她在這個龐大的家族里,透明得如同空氣。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是想逃離,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冰冷,逃離那無休止的利用和漠視。
身體的本能牽引著她,朝著蕭家堡壘最邊緣、能感受到外界氣息的地方走去。
風(fēng),越來越大。
帶著燼海特有的、灰燼與微弱能量混合的焦枯氣息的風(fēng),猛烈地灌入回廊,吹得她單薄的衣衫緊貼在身上,冰冷刺骨。
她走到了堡壘邊緣一處廢棄的瞭望臺。
巨大的拱形石窗早已破損,毫無遮攔地面對著外面那浩瀚無垠、卻又死氣沉沉的灰燼之海。
夜色如墨汁般濃稠,沉沉地壓在燼海之上。
比白天更加駭人。
燼海本身微弱的光芒幾乎完全熄滅,大片大片區(qū)域陷入純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
狂風(fēng)在死寂的海面上尖嘯,卷起滔天的灰燼巨浪,如同無數(shù)頭被激怒的黑色巨獸在瘋狂翻滾、咆哮。
巨大的漩渦在黑暗中若隱若現(xiàn),無聲地吞噬著一切靠近的物質(zhì)。
整個海洋,都在發(fā)出一種沉悶而絕望的悲鳴。
那是世界根基崩裂的聲音。
毀滅的氣息,如此清晰,如此迫近。
時雨站在破損的石窗前,狂風(fēng)吹亂了她的長發(fā),撲打在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
她望著外面那末日般的景象,眼神空洞,沒有恐懼,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燼。
心,已經(jīng)死了。
再留在這里,等待她的只有下一次更殘酷的榨取,直到她油盡燈枯,像一件徹底報廢的工具被丟棄。
蕭燼的冷酷,家族的漠然,這囚籠般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讓她窒息。
與其這樣毫無尊嚴、毫無價值地耗盡最后一點生命,不如……
一個瘋狂的念頭,如同黑暗中的毒藤,瞬間纏繞住她僅存的意識。
她扶著冰冷的石壁,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上了那破損的窗臺。
腳下,是翻涌著死亡氣息的狂暴燼海。
狂風(fēng)幾乎要將她掀下去。
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蕭家堡壘深處那片死寂的黑暗。
那里,沒有一絲光,沒有一絲溫暖。
再見了,這冰冷的地獄。
時雨閉上眼,身體向前一傾,像一片被狂風(fēng)撕下的枯葉,決絕地朝著下方那洶涌咆哮的灰燼怒海墜去!
墜落的感覺很短暫。
風(fēng)聲在耳邊尖銳地呼嘯,帶著燼海特有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和絕望氣息。
“時雨——!?。 ?/p>
一聲撕心裂肺的驚呼,穿透狂風(fēng)的嘶吼,從瞭望臺上傳來。
是冷霜!她終究不放心,悄悄跟了過來,卻看到了這讓她肝膽俱裂的一幕!
她沖到窗邊,探出半個身子,徒勞地伸出手,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帶著灰燼的風(fēng)。
她眼睜睜看著那抹單薄的身影,瞬間被下方翻涌的、如同巨獸之口的灰黑色浪濤吞沒,消失得無影無蹤。
冷霜癱軟在冰冷的窗臺上,臉色慘白如鬼,巨大的震驚和無法言喻的痛悔瞬間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她死死捂住嘴,才沒有讓那聲悲鳴沖破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