蝦仁餛飩的香氣鉆進鼻腔時，蘇晚的肚子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她站在浴室門口沒動，浴巾裹得緊緊的，像只炸毛的貓：“我說了，我出去吃?！?/p>
陸知衍已經拉開椅子坐下了，指尖敲了敲對面的空位：“外面下小雨了，你膝蓋不適合淋雨?！彼ь^看她，眼鏡片后的目光很認真，“就當慶祝我回國？”
蘇晚往窗外瞥了眼，果然看見玻璃上爬著細密的雨絲。她磨磨蹭蹭地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時，故意把椅子往后挪了挪，拉開半米距離。
餛飩是她高中常去的那家老字號，皮薄餡足，湯里飄著紫菜和蝦米。蘇晚舀起一個吹了吹，剛咬開小口，就看見陸知衍盯著她的手腕，那里還沾著點沐浴露的泡沫沒擦干凈。
他忽然伸手，指尖在她手腕上輕輕擦了一下。
“你干什么？”蘇晚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臉頰瞬間升溫。
“有泡沫?！标懼苁栈厥郑讣膺€殘留著她皮膚的溫度，他若無其事地舀起自己碗里的餛飩，“快吃吧，涼了就不好吃了?！?/p>
蘇晚低頭戳著碗里的餛飩，心跳亂得像揣了只兔子。她偷偷抬眼瞄他，發(fā)現(xiàn)他正慢條斯理地吃著，嘴角那抹淺梨渦若隱若現(xiàn)，看起來純良無害。
“喂，”蘇晚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詭異的氛圍，“你知道我接了那個真人秀吧？”
“知道。”陸知衍抬眼，“《同居吧！朋友》，王姐跟我提過?！?/p>
蘇晚挑眉：“王姐還跟你匯報我工作？”她記得協(xié)議里寫得清楚，雙方互不干涉工作領域，王姐是她自己找的經紀人，按理說不該和陸知衍有交集。
“不算匯報，”陸知衍放下勺子，紙巾擦了擦嘴角，“她找我公司談過合作，順便提了一嘴?！?/p>
蘇晚“哦”了一聲，心里卻犯嘀咕。王姐那人最護短，向來不喜歡她和陸知衍扯上關系，怎么會主動提她的工作？
“那節(jié)目挺好的，”陸知衍像是沒察覺她的疑慮，繼續(xù)說，“生活類綜藝容易圈粉，你性格挺適合的?！?/p>
“我性格怎么了？”蘇晚立刻警惕起來。高中時他就總說她“跳脫”“愛惹事”，現(xiàn)在這語氣，怎么聽都像在說她“上不了臺面”。
“很鮮活?！标懼苄α诵?，眼里的光很軟，“比鏡頭里那些端著的藝人有意思多了。”
蘇晚被他夸得一愣，隨即別開臉：“油嘴滑舌?！弊焐线@么說，心里卻莫名有點甜，像喝了口加了蜜的草莓牛奶。
兩人沒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著餛飩。雨聲敲打著窗戶，碗里的熱氣氤氳著，倒生出幾分像模像樣的“家”的氛圍。
蘇晚吃到一半，忽然發(fā)現(xiàn)陸知衍碗里的蝦仁都被挑出來放在一邊。
她愣了愣。
他高中時就不吃蝦仁，說對海鮮有點過敏，當時她總搶他碗里的青菜，把自己的蝦仁塞給他，說“浪費糧食是小狗”。
沒想到他現(xiàn)在還記著。
“你不吃這個，怎么還點蝦仁餡？”蘇晚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夾到他碗里，動作快得像條件反射。
陸知衍看著碗里的青菜，眼底漾起笑意：“知道你愛吃。”
蘇晚的動作頓住了。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臉頰更燙了，趕緊低頭扒拉餛飩，假裝什么都沒發(fā)生。
這頓飯吃得她心不在焉，總覺得陸知衍的目光時不時落在她身上，像羽毛似的輕輕掃過，讓她坐立難安。
吃完餛飩，蘇晚幾乎是逃也似的回了臥室。關上門的瞬間，她靠在門板上長舒一口氣，伸手摸了摸發(fā)燙的臉頰。
蘇晚啊蘇晚，你可真是沒出息，不就是吃了碗餛飩嗎，至于這么心跳加速？
她打開陸知衍送的禮盒，把那支豆沙色口紅旋出來，膏體細膩，顏色確實是她最常用的那種。旁邊的銀耳環(huán)靜靜躺著，和她弄丟的那副幾乎一模一樣。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蘇晚對著鏡子把耳環(huán)戴上，左右看了看，忽然覺得有點順眼。她甩了甩頭，把口紅和耳環(huán)塞回禮盒，扔進梳妝臺最底層的抽屜。
不能收，這是原則問題。
躺到床上時，手機震動了一下，是王姐發(fā)來的消息：【晚晚，明天去《同居吧！朋友》節(jié)目組報道，地址發(fā)你了。對了，節(jié)目組剛說調整了室友，把你跟頂流歌手夏珩分到一組了，她性格超好，你倆肯定合得來！】
蘇晚皺了皺眉。夏珩她知道，圈內出了名的脾氣好，粉絲多還沒黑料，跟她一組確實能少很多麻煩?？晒?jié)目組怎么會突然調整室友？
她忽然想起陸知衍傍晚說的話——“王姐跟我提過”。
不會是他吧。
蘇晚甩了甩頭，把這個念頭趕走。陸知衍那么忙，哪有功夫管她室友是誰？肯定是巧合。
凌晨一點，蘇晚渴得睡不著，躡手躡腳地走出臥室去廚房倒水?？蛷d里沒開燈，只有冰箱的指示燈亮著一點微光。
她打開冰箱門，冷氣“呼”地涌出來，讓她打了個哆嗦。下一秒，她就愣住了。
冰箱里塞滿了她愛吃的東西。
第一層是芒果，青黃相間的那種，是她最愛吃的品種；第二層是速凍餛飩，包裝上印著今晚那家老字號的logo；第三層……居然放著一排草莓牛奶，和她高中時喝的那個牌子一模一樣。
最離譜的是冰箱門的側格，放著一瓶小眾品牌的護手霜，是她去年在朋友圈抱怨“冬天手干”時提過的牌子，后來她自己都忘了。
蘇晚站在冰箱前，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門框。
這些東西，怎么看都不可能是“順手買的”。
她想起陸知衍傍晚說的話：“上次在你朋友圈看到的照片，陳助理準備的”。
陳助理？哪個助理會貼心到連老板“協(xié)議妻子”的朋友圈碎碎念都記著？
蘇晚關冰箱門時，手有點抖。她倒了杯溫水，轉身想回臥室，卻看見陸知衍站在客廳陰影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睡不著？”他的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比平時低了幾分，像羽毛搔過心尖。
蘇晚嚇了一跳，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灑在地板上：“你怎么在這兒？”
“聽見動靜，出來看看?！标懼茏哌^來，順手從茶幾上抽了張紙巾蹲下身擦水，“怎么了？冰箱里有老鼠？”
他離得很近，發(fā)間的雪松香混著淡淡的洗衣液味道飄過來，蘇晚的心跳又開始失控。她看著他低垂的眼睫，忽然鬼使神差地問：“冰箱里的東西，是你讓陳助理準備的？”
陸知衍擦水的動作頓了頓，隨即抬頭看她，嘴角噙著笑：“嗯，怕你住得不舒服。協(xié)議里不是說‘維持表面和睦’嗎，總不能讓你覺得受委屈?！?/p>
這個解釋天衣無縫，可蘇晚就是覺得不對勁。她往前走了半步，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陸知衍，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查我了？”
陸知衍仰頭看她，燈光從冰箱透出來，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的眼睛很亮，像盛著星光：“查你什么？查你高中時逃課去網吧，還是查你現(xiàn)在最愛吃芒果？”
蘇晚被他堵得啞口無言。這些都是她高中時的事，他本來就知道。
“蘇晚，”陸知衍站起身，比她高出一個頭，微微低頭看著她，“我們認識十年，你愛吃什么，不愛吃什么，我閉著眼睛都能數出來。不用查?！?/p>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額頭，蘇晚往后退了半步，撞到身后的料理臺，發(fā)出“咚”的一聲。
“我……我回房了?！彼テ鹚?，幾乎是落荒而逃。
回到臥室，蘇晚靠在門板上，心臟“砰砰”直跳。
十年了，他居然還能記得那么清楚。
她想起高中時的冬天，她總把凍得冰涼的手塞進他校服口袋里；想起他幫她抄的數學筆記，字跡工整得像印刷體；想起畢業(yè)那天，他站在教學樓門口，看著她被林薇薇拉著跑遠，眼底的情緒她當時沒看懂，現(xiàn)在想來，卻有點像……不舍？
蘇晚甩了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走。
不行，不能想這些。
他是陸知衍，是陸家的繼承人，是和她簽了協(xié)議的“假老公”。他做這些，說不定只是為了讓這場“協(xié)議婚姻”看起來更逼真，好應付陸家的長輩。
她拿起手機，給林薇薇發(fā)消息：【明天去錄綜藝，室友換成夏珩了?！?/p>
林薇薇幾乎是秒回：【?。?！夏珩？頂流那個？節(jié)目組瘋了吧？怎么會給你安排這么好的室友？】
【不知道，說是臨時調整?！?/p>
【我看是有人在背后給你鋪路吧！】林薇薇發(fā)來一個“吃瓜”的表情，【說真的晚晚，你覺不覺得，陸知衍對你有點不一樣？】
蘇晚盯著屏幕上的字，指尖懸在輸入框上，半天沒動靜。
不一樣嗎？
好像是有點。
可她不敢深想。
第二天早上，蘇晚是被廚房傳來的滋滋聲吵醒的。
她揉著眼睛走出臥室，看見陸知衍穿著灰色家居服，站在灶臺前煎蛋。陽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一層金邊，看起來溫和又……居家。
“醒了？”陸知衍回頭看她，手里拿著鍋鏟，“鍋里有粥，盛一碗？”
蘇晚走到餐桌旁坐下，看著桌上擺著的小菜——腌黃瓜、腐乳，都是她爸以前常給她準備的早餐搭配。
“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些？”她忍不住問。
“高中去你家蹭過飯，叔叔做過?！标懼馨鸭宓媒瘘S的雞蛋盛到盤子里，放在她面前，“快吃吧，吃完我送你去節(jié)目組。”
“不用了，王姐會來接我?！碧K晚拿起勺子，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有點悶。
“王姐剛給我發(fā)消息，說她臨時有點事，讓我?guī)兔λ鸵幌隆！标懼茉谒龑γ孀?，慢條斯理地喝粥，“還是說，陸太太怕跟我一起出門，被人拍到？”
他又用“陸太太”這個稱呼來堵她。蘇晚咬了口煎蛋，外酥里嫩，火候剛剛好。
“怕什么？”她抬眼，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反正我們是‘合法夫妻’，拍就拍唄?！?/p>
她故意把“合法夫妻”四個字咬得很重，像在提醒他，也像在提醒自己。
陸知衍看著她眼里的小算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他就喜歡她這副明明有點慫，卻偏要裝作張牙舞爪的樣子。
吃完飯，陸知衍去車庫開車，蘇晚坐在客廳等。她看著茶幾上放著的那個禮盒，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過去打開，把那副銀耳環(huán)放進了包里。
就當是借他的，以后再還。
蘇晚給自己找了個借口。
陸知衍開的是輛低調的黑色轎車，蘇晚坐進副駕駛，系安全帶時，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座椅調節(jié)按鈕，座椅“咔噠”一聲往后退了點。
“別動?！标懼芎鋈簧焓职醋∷氖帧?/p>
蘇晚嚇了一跳，抬頭看他：“怎么了？”
“這是按我身高調的，”陸知衍松開手，俯身幫她把座椅往前調了調，“你坐這么靠后，安全帶系著不舒服?！?/p>
他的氣息離得很近，蘇晚能聞到他發(fā)間的清香。她別開臉，看著窗外：“謝謝?！?/p>
車子平穩(wěn)地駛出小區(qū)，蘇晚看著窗外掠過的街景，忽然想起高中快畢業(yè)時，他也是這樣開著車送她回家。那時候他剛拿到駕照，車技生澀，總是把車開得慢吞吞的，她說“你這車開得比老太太散步還慢”，他就笑著說“慢點安全”。
“緊張嗎？”陸知衍忽然開口。
“??？”蘇晚回過神，“還好吧，就錄個綜藝而已?！?/p>
“別給自己太大壓力，”陸知衍目視前方，語氣很輕，“做你自己就好。你很好，蘇晚?！?/p>
蘇晚的心猛地一顫。
她轉頭看他，他正專注地開車，側臉線條干凈利落，陽光落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這句話，他說得很認真，不像在開玩笑。
車子在《同居吧！朋友》節(jié)目組門口停下時，已經有不少工作人員在等著了。蘇晚解開安全帶，正要推門下車，陸知衍忽然叫住她。
“蘇晚?！?/p>
“嗯？”
他從口袋里拿出個東西遞給她，是只小小的兔子掛件，和她床頭那個掉了耳朵的兔子玩偶長得一模一樣。
“昨天在樓下看到的，”他說，“給你掛包上?！?/p>
蘇晚看著那只兔子掛件，眼眶忽然有點熱。她接過掛件，捏在手里：“謝了。”
“加油?！标懼苄α诵Γ暗饶慊貋??！?/p>
蘇晚推開車門，沒回頭。她怕自己一回頭，就會泄露心里的那點動搖。
走進節(jié)目組時，蘇晚把兔子掛件掛在了包上。她深吸一口氣，抬頭看向鏡頭，嘴角揚起一抹自信的笑。
蘇晚，別想別的，好好錄節(jié)目，搞事業(yè)！
只是她沒看到，在她走進大樓后，陸知衍拿出手機，給陳助理發(fā)了條消息：【盯著點節(jié)目組，別讓她受委屈?！?/p>
陳助理秒回：【放心吧陸總，都安排好了。】
陸知衍看著手機屏幕，嘴角勾起一抹淺笑。
蘇晚，這只是開始。
我欠你的十年，會一點一點，都補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