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盤推演……失敗。目標(biāo)蕭衍，邏輯無法解析……信任……致命錯誤……崩潰！」
腦子里有什么東西碎了，像是冰面被砸開一個窟窿，發(fā)出刺耳的悲鳴。
我跪在金殿冰冷的地磚上，膝蓋硌得生疼。這疼痛很真實，提醒我眼前的一切不是夢。
殿里燒著龍涎香，那味道膩得發(fā)慌，熏得人頭暈。十年前，
我也送過一盒一模一樣的香給蕭衍，那時候他說，這味道聞著暖，像兄弟。可現(xiàn)在，
這暖意里藏著刀，一刀一刀，剮著我的五臟六腑。我沒抬頭。不想看龍椅上那張臉。
那曾是我在風(fēng)雪里背著走，分著最后半塊干餅的兄弟。他曾摟著我的脖子，
吐著白氣說：“阿辰，等我當(dāng)了皇帝，這江山分你一半！”我也沒去看旁邊跪著的人。李靖，
我最好的兄弟，當(dāng)年他被蠻族騎兵踩進(jìn)爛泥里，是我把他從死人堆里刨出來的。此刻，
他用那雙我再熟悉不過的手，舉著一封所謂的罪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嘶啞地控訴我“勾結(jié)蠻族，意圖謀反”。他的眼珠子布滿血絲，指尖抖得厲害，
像秋風(fēng)里最后一片枯葉。我甚至能從他那張漲得通紅的臉上，看到一絲藏不住的愧疚。
可愧疚這玩意兒，有什么用？它暖不了我妻兒的身子，也換不回我趙辰這條命。
我的目光穿過眼前晃動的人影，好像又看到了十年前那場幾乎能把人凍成冰坨子的大雪。
蕭衍的嘴唇烏青，把最后一點餅渣塞進(jìn)我嘴里，用力地捶著我的胸口，眼里燒著一團(tuán)火。
“阿辰！”他的聲音在風(fēng)雪里發(fā)顫，卻滾燙，“我若為帝，你便為王！咱倆，就是一個人！
”那團(tuán)火，今天終于燒到了我的身上?！版?zhèn)北王，趙辰?！饼堃紊?，蕭衍的聲音終于響了，
很沉，刻意壓著，但我還是聽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抖。他沒叫我“阿辰”，也沒叫“義弟”。
“李靖說的，你認(rèn)是不認(rèn)？”我忽然很想笑，喉嚨里像堵了團(tuán)破棉絮，干得發(fā)癢。最后，
我真的笑了出來。笑聲不大，在這死寂的大殿里，卻像錐子一樣尖銳。我緩緩抬起頭，
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東西了。有皇帝的猜忌，有兄弟的決絕，
甚至……還有一絲我看不懂的，像是在忍著什么劇痛。我沒回答他，
只是啞著嗓子問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陛下，我的家人呢？”蕭衍的臉，
瞬間就沉了下去，像是結(jié)了一層冰。他沒說話，只是沖著殿門的方向，輕輕抬了抬下巴。
“吱呀——”沉重的殿門被推開一道縫，門外的風(fēng)灌了進(jìn)來，帶著一股子涼氣。也帶了進(jìn)來，
我妻子壓抑到變了調(diào)的哭聲，和我五歲兒子撕心裂肺的哭喊。
“爹爹……我要爹爹……”這一聲，像一把看不見的重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天靈蓋上。
腦子里“嗡”的一聲，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
金殿、龍椅、蕭衍、李靖……都像是隔了一層血色的水波，在晃，在扭曲。我終于明白了。
我最大的敵人，不是邊境線上磨刀霍霍的蠻族，也不是朝堂上那些整天算計的文官。
是我自己。是我這十年里，那份自以為是，可笑到骨子里的“信任”。
「情感中樞……剝離……演算核心……啟動……」腦中那破碎的聲音，忽然變得平整、冰冷，
像一塊鐵。我收回了目光，不再去看龍椅上的那個人，也不再去聽門外的哭喊。那些聲音，
仿佛離我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我慢條斯理地整了整自己身上早已褶皺的衣袍，
對著那高高在上的龍椅，對著我這十年沙場換來的一紙罪狀，對著我那碎了一地的十年情義，
緩緩地，叩了下去。額頭碰在地磚上，冰冷，堅硬。“臣，趙辰?！蔽业穆曇羝届o得可怕，
像是在說一件別人的事?！邦I(lǐng)旨謝恩?！笔捬?，你骨子里的自卑和多疑，
讓你坐不穩(wěn)這個位置。而我骨子里的驕傲，注定要親手……把它拿回來?！皝砣耍喝胩炖?。
”第二章：死水微瀾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才像沉入深水的溺水者，被人揪著頭發(fā)，
硬生生拖回了這具殘破的身體里。痛。后背像是被無數(shù)根尖銳的木刺扎著，每一次呼吸，
都牽動著五臟六腑，火辣辣地疼。鼻子里灌滿了潮濕的霉味、泥土的腥氣，
還有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草藥苦味。我猛地睜開眼，幾縷天光從茅草屋頂?shù)目p隙里擠進(jìn)來，
在昏暗的空中，照出了無數(shù)飛舞的塵埃。這里不是天牢?！巴鯛敗蚜恕?/p>
”一個沙啞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敢相信的顫抖。我費(fèi)力地轉(zhuǎn)過頭，看見了陳默。
我手下最不起眼的一個親衛(wèi)，平日里悶得像個葫蘆，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但那雙眼睛，
卻比誰都干凈。此刻，那雙干凈的眼睛里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血絲，胡子拉碴，嘴唇干裂起皮，
整個人像是被霜打過的茄子，蔫了?？吹轿冶犙郏蔷o繃的身體才猛地一松，
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他端過來一個豁了口的瓦碗，里面是漆黑的藥汁，
那股苦味更沖了。我沒問“這是哪”，也沒問“其他人呢”。這些廢話，沒有意義。
我撐著那張硌人的破木板床，坐了起來。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我全身的力氣，
冷汗瞬間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我接過那碗藥，沒半點猶豫，仰頭就灌了下去。那藥汁，
又苦又燙，像一條火線從喉嚨一直燒到胃里，緊接著，五臟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手攥住，
狠狠地擰了一把。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fā)黑，但我卻死死地忍著，反而覺得痛快。這點痛，
跟心里的痛比起來，算個屁?！罢f?！蔽野芽胀脒f給他，喉嚨里只有一個字。
陳默的身體下意識地抖了一下，他低著頭，不敢看我的眼睛，聲音又干又澀。
“王爺您……‘走’了。就在天牢的第三天，說是……舊傷復(fù)發(fā)，病死的?！彼D了頓，
聲音里帶著一股子壓不住的恨意，“陛下追封您為忠勇王，謚號，武。
”“王妃和小王爺……被恩準(zhǔn)，搬去了城外的皇陵，說是……為您守陵?！蔽异o靜地聽著，
臉上沒什么表情。守陵？不過是換個地方的囚籠罷了?！氨边吥?？”我問。
“李靖……接替了您的位置，成了鎮(zhèn)北將軍?！标惸穆曇舾土耍澳窒履菐孜粚④?，
蕭衍……都封了官，賞了東西。他們……都接了?！薄芭丁！蔽覒?yīng)了一聲。接了，就對了。
不接，那才是找死。蕭衍啊蕭衍，你這點收買人心的手段，還是沒變。你以為給幾顆甜棗，
再把刀架在脖子上，就能讓我那幫在死人堆里打滾的兄弟給你賣命？你太小看他們了，
也太高看你自己了。你不敢殺了他們，因為你怕那三十萬大軍立馬掉頭反了。
你不敢動我的家人，也是怕。你什么都怕。一個坐在龍椅上，卻被恐懼攥住了卵蛋的皇帝，
你能坐得穩(wěn)幾天？你留下的這條縫，就是我活命的路。我閉上眼，
腦子里那片模擬著天下江山的沙盤，一片灰敗，中央兩個血紅的名字，
像兩道永遠(yuǎn)無法愈合的傷口，在滴著血?！浮臼捬堋?，信任度，100%?！纠罹浮浚?/p>
信任度，95%。」我看著這兩個可笑的數(shù)字，仿佛看到了自己這十年，
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我曾以為這沙盤是我的依仗，能幫我算盡一切。可我今天才懂，
它不過是把刀，而握刀的手，是我自己的。當(dāng)我的手因為“信任”這兩個字抖個不停時，
再快的刀，也只能捅向自己。我的意識，像一只冰冷的手，伸向了沙盤的核心。那里，
有一個代表著“信任”的光團(tuán)，曾是我一切推演的根基，此刻，它卻像一個爛透了的毒瘤。
「警告：剝離該模塊，將造成永久性……」“剝離。”我沒有絲毫猶豫。那個光團(tuán)，
連同我過去十年所有的愚蠢和天真，在我腦中轟然炸裂，碎成了漫天粉末。
整個沙盤劇烈地晃動，然后，一切歸于死寂。再睜眼時，世界，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那沙盤變成了一片冰冷的藍(lán)色，所有的人和事，都只是一串串可以計算的數(shù)據(jù)。沒有兄弟，
沒有親信，只有棋子和障礙。過去的趙辰，被我親手，殺死了。我看著眼前的陳默，
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瓣惸??！薄皩傧略?。”“去找?guī)讉€靠得住的說書先生。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地吩咐，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子寒氣，“讓他們?nèi)ソ希?/p>
去那些最熱鬧的酒樓茶館，給我講一個故事?！薄啊适?？”陳默愣住了?！皩Γ适?。
”我的嘴角，扯出了一個冰冷的弧度，像刀鋒。“就說，鎮(zhèn)北王冤死后，
他那個才五歲的兒子，在送去皇陵的路上，被一個云游四方的老神仙給救走了，
從此下落不明?！蔽铱粗惸菑埫Ｈ坏哪槪a(bǔ)充了一句：“記住，要讓這故事聽起來，
像個笑話，像那些走投無路的人，編出來安慰自己的瞎話。”“我不想驚動任何人，
我只想往這潭死水里，扔一顆小石子?！薄翱纯础悄男~，會先憋不住，
浮上水面來換口氣?！钡谌拢号c虎謀皮三天后，揚(yáng)州。瘦西湖的畫舫上，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水汽和陳年木頭混合的味道，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極名貴的熏香。
一個穿火紅裙子的女人，光著一雙白得晃眼的腳，懶洋洋地靠在窗邊的軟榻上。她沒看我，
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手指，輕輕敲著手里的白玉茶杯。杯壁很薄，每一次敲擊，
都發(fā)出一聲悶響，像是敲在人的心口上。這女人，就是玲瓏商會的主人，上官婉。陳默說，
她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美女蛇?！澳憔褪悄莻€天機(jī)先生？”她終于開口了，
聲音也是懶洋洋的，像沒睡醒的貓，視線卻依然落在窗外的湖面上，仿佛那里的幾只野鴨，
比我這個大活人更有趣。我戴著一張銀色的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水滾燙，白色的霧氣氤氳開來，
模糊了她那張美得有些不真實的臉?！巴塘怂南笊虝?？”我吹了吹茶杯的熱氣，輕笑了一聲，
“上官會長，你的胃口，比我想的要小?！鄙瞎偻袂脫舨璞氖种?，停了。
她終于緩緩轉(zhuǎn)過頭，一雙狹長的鳳眼，像刀子一樣，刮過我臉上的面具，
最后落在我端著茶杯的手上。她坐直了身子，那身火紅的長裙像一團(tuán)流動的火焰，
整個船艙里的空氣，似乎都因為她的動作而變得粘稠起來?！跋壬目跉?，倒是不小。
”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不出是笑還是譏諷，“想跟我上官婉談生意，可以。
我要你手上所有消息的優(yōu)先權(quán)，另外，日后所有進(jìn)項，我拿七成?！彼浪赖囟⒅遥?/p>
像一頭在審視獵物的母豹子，想從我身上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破綻。七成。
這已經(jīng)不是談生意了，好心給我留三成，這是在打發(fā)要飯的。我沒生氣，連端著茶杯的手，
都沒有一絲一動。我只是把茶杯湊到嘴邊，又吹了口氣，淡淡地問：“上官會長，上個月，
你運(yùn)到?jīng)鲋莸哪桥冫}，在黑風(fēng)口，折了？”她的眉頭，
幾不可查地皺了一下：“遇上了沙匪?！薄吧撤?？”我放下茶杯，杯底和桌面碰撞，
發(fā)出一聲清脆的輕響，“三百個護(hù)衛(wèi)，都是見過血的老手，連個跑回來報信的都沒有。會長，
你覺得，什么樣的沙匪，能把活兒干得這么干凈？”上官婉的臉色，終于有了一絲變化。
那是一種被人戳到痛處后，下意識的警惕。我沒給她喘息的機(jī)會，繼續(xù)說：“你那批鹽，
值不了幾個錢。真正讓你心疼的，是你那個涼州分舵的舵主，張承。你信了他十年，對嗎？
”“你到底想說什么？”她的聲音，冷了下來?！拔蚁胝f，張承，連同你的三百護(hù)衛(wèi)，
早在你的鹽隊出發(fā)前三天，就已經(jīng)被你的老對頭，四象商會的人，活生生埋進(jìn)沙里了。
”“不可能！”上官婉猛地站了起來，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殺氣，
“張承是我一手提拔起來的！”“十年？”我發(fā)出一聲嗤笑，那笑聲里，
充滿了對這兩個字的蔑視，“上官會長，你這條船，從底上，就已經(jīng)爛了?！蔽揖従徧痤^，
面具后的雙眼，直視著她那雙因震驚而微微收縮的瞳孔。“你最敬愛的好三叔，上官鴻，
兩年前，就開始把你商會的路子、人頭、暗樁，一點一點地，賣給四象商會。那個張承，
不過是他老人家送過去的一份見面禮罷了。”“轟——”上官婉像是被人當(dāng)頭打了一悶棍，
身體晃了一下，踉蹌著退了一步，后腰撞在了冰冷的窗欞上。她引以為傲的掌控，
她自以為固若金湯的商業(yè)帝國，原來只是一個笑話?？粗菑埶查g失去血色的臉，我知道，
這場談判，該由我說了算了。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聲音壓得很低，
像魔鬼在耳邊說話：“現(xiàn)在，我們可以重新談?wù)劻恕！薄拔乙?，不是一個小小的四象商會。
我要的，是這天底下所有的鹽和鐵，都只能由我們說了算。”“我要皇帝老兒的國庫，
連一個銅板都收不上來！”上官婉猛地抬起頭，那雙漂亮的鳳眼里，嫵媚和震驚都退去了，
只剩下滔天的巨浪。我沒理會她的驚駭，走到桌邊，伸出手指，蘸著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
用力地畫了一道線。“第一步，打鹽戰(zhàn)。但我們的目標(biāo)，不是那些官老爺，也不是四象商會。
”我的手指，重重地，點在了那條線的盡頭。“是禮部尚書，張敬德。那個茅坑里的石頭，
又臭又硬，被滿朝文武捧成‘清流砥柱’的老東西。”“……為什么是他？
”上官婉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不愧是上官婉，強(qiáng)迫自己冷靜下來，跟上我的思路。
“因為要弄死一頭狼，最好的法子，不是跟它硬拼?！蔽肄D(zhuǎn)過身，
看著她那張因震驚和興奮而微微漲紅的臉，露出了面具下的第一個笑容，森白，
且充滿了惡意。“而是先放一把火，把它藏身的那片林子，燒個干干凈凈。
”“張敬德的老家，是江南最大的鹽場。我要你動用所有的本錢，跟我一起，用最低的鹽價，
把他……砸到傾家蕩產(chǎn)?！薄拔乙屵@位人人敬仰的清流砥柱，變成一條沒了窩的瘋狗，
在朝堂上，替我們，咬開第一個口子！”第四章：毒蛇的出洞京城，南鑼鼓巷最里頭，
有家叫“忘憂”的棋館。這名字，如今看來就是個笑話。牌匾上的漆掉得差不多了，
歪歪扭扭地掛著，風(fēng)一吹，就發(fā)出“吱呀吱呀”的呻吟，像個喘不上氣的老頭。我推開門，
一股子爛木頭混著塵土的霉味撲面而來，嗆得人鼻子發(fā)酸。棋館里很暗，也很冷。
九皇子蕭景，就坐在這片昏暗里，唯一一張桌子旁。他穿著一身洗得發(fā)白的青布衣服，很瘦，
瘦得像根竹竿，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像是常年見不著太陽。他就那么安安靜靜地坐著，
如果不是那雙眼睛——一雙黑得像深潭，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的眼睛。你真會以為，
這只是個被扔在冷宮里等死，無足輕重的可憐蟲。我們之間，沒有棋盤，也沒有棋子。
只有一壺早就涼透了的粗茶，茶水里飄著幾根干枯的茶葉梗?！疤煸！蔽蚁乳_了口，
聲音在這空屋子里顯得格外突兀，“我占天元。殿下，選黑，還是選白？”黑子先下，
白子后下。是搶先進(jìn)攻，還是等著我先出招？我把選擇權(quán)給了他。
蕭景那張沒什么血色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絲極淡的笑意。他伸出兩根奇長的手指，
在滿是灰塵的桌面上，輕輕叩了一下?！昂V。”聲音很輕，卻很清晰?！跋壬强停?，
不敢為先。”他頓了頓，又補(bǔ)了句，“我執(zhí)白?！彼x了后手。有意思。這世上，
誰不想先手壓人，搶占先機(jī)？他倒好，偏要以退為進(jìn)?！昂谩！蔽彝瑯由斐鍪种?，
在桌上叩響?！昂V。”黑子，星位?！昂V?！卑鬃?，小目。“篤。”黑，掛角?！昂V?！卑祝?/p>
尖頂?！葑永镌贈]有別的聲音，只有這單調(diào)，如同心跳般的叩擊聲。棋盤在我們心里，
殺氣卻在這每一次叩擊中，一點點地彌漫開來。我的路子，大開大合，每一步，
都像是要把他逼到死角，逼他露出藏在心底最深處的野心。而他的棋，卻像水。
你一拳打過去，它就順著你的力道散開，看似退了，卻在你沒注意的地方，
悄無聲息地把你圍了起來。他下的每一步，都穩(wěn)得可怕，像一條在水底蟄伏了太久的毒蛇，
不吐信子，只是耐心地等著，等你露出破綻的那一刻?！竿蒲荨?。此人……是深淵?！?/p>
腦子里，那冰冷的聲音第一次給出了這樣的判斷。不是“危險”，而是“深淵”。
我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小看他了。我停下了叩擊的手指?！暗钕拢@盤棋，你贏不了。
”我淡淡地說。蕭景抬起眼，那雙黑潭般的眸子里，終于起了一絲波瀾：“哦？
先生何以見得？”“因為你怕輸?！蔽叶⒅难劬?，一字一頓，“你每一步都想得太周全，
退路留得太多。而我，什么都沒有了，所以我下的，是換命的棋?！笔捑俺聊?，
搭在桌上的手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我站起身，走到他身邊，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
像蛇在耳邊吐信子：“殿下，想不想……換個棋盤來下？”他沒說話，只是抬起頭，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靜靜地看著我。他在等我的價碼。“你那位太子哥哥，
最近在東宮的日子，不好過吧？”我輕笑了一聲，那笑聲里，滿是惡意，“聽說，
他把父皇最心愛的一方硯臺給砸了，如今正關(guān)著門，誰也不見?！笔捑暗耐祝?/p>
猛地收縮了一下，像被針扎了似的?！拔乙阕龅牡谝患拢皇侨?，也不是去搶。
”我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玩味?！拔乙恪ゾ人??！薄笆裁?？”饒是蕭景再能忍，
此刻臉上也繃不住了，露出了真真切切的驚愕。去救太子？
那個恨不得他立刻病死在冷宮的太子？“先生，在開玩笑？”他的聲音，像是淬了冰。
“你看我這張臉，”我指了指臉上的面具，“像是在開玩笑嗎？
”我迎著他那充滿懷疑和審視的目光，緩緩地，將我的毒計，喂到了他的嘴邊?！暗谝?，
你去父皇面前，為你哥哥求情?？拗?，說你們是親兄弟，打斷骨頭連著筋。他會覺得，
你還是那個上不了臺面的軟骨頭，從而對你，放下最后一點戒心?！薄暗诙?，太子是太子，
他身后站著的人，可沒倒。你今天把他從坑里拉出來，這份人情，比千軍萬馬都有用。日后，
他會親手把刀，遞到你手上?！薄爸劣诘谌蔽腋┫律?，湊到他的耳邊，
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我要讓你父皇親眼看看，他最引以為傲的繼承人，
是怎么被他自己，一步步逼到兄弟反目，眾叛親離的。”“我要讓他知道，這滿朝文武，
這偌大的皇宮里，唯一還念著他那個寶貝太子‘好’的，竟然是你這個，
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的病秧子兒子?！薄暗钕?，這出戲，你唱，還是不唱？”棋館里，
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只能聽到窗外，風(fēng)刮過破舊屋檐的嗚咽聲。過了很久，很久。
蕭景緩緩地站了起來。他沒回答我的問題，只是走到門口，一把推開了那扇吱呀作響的破門。
午后刺眼的陽光，第一次，照進(jìn)了這間陰暗發(fā)霉的屋子。光線里，無數(shù)的塵埃在飛舞。
他站在光里，對著門外那個一直躬身候著的小太監(jiān)，淡淡地吩咐道：“備車。”“去東宮。
”第五章：皇帝的反擊御書房里，安靜得讓人心頭發(fā)慌。上百根手臂粗的蠟燭，
把這里照得比白天還亮，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子蠟油燃燒后，那種油膩膩，讓人作嘔的味道。
戶部和鹽鐵司那幫平日里腦滿腸肥的官員，此刻全跟被抽了骨頭的死狗一樣，趴在地上，
連大氣都不敢喘。龍椅上，蕭衍沒說話。他只是低著頭，用一塊明黃色的絲綢，
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手邊那方他最喜歡的端硯。他的動作很慢，很輕，
仿佛那不是一方硯臺，而是情人的臉。但他的指關(guān)節(jié)，卻因為過分用力而捏得發(fā)白。地上，
散落著幾十本奏折，每一本，說的都是同一件事：江南鹽路，斷了。禮部尚書張敬德，
那個被他倚為“國之柱石”的老臣，被人打斷了腿，像條死狗一樣扔在了自家鹽場門口。
“一個月?！笔捬芙K于開口了，聲音很輕，很沙啞，像生了銹的刀片在木頭上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