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回歸的瞬間,我「坐」在自己葬禮的 C 位。純黑的靈堂中央,
我的巨幅遺照掛在墻上,照片里的我笑靨如花。而我——我生前獲得的最后一座,
也是分量最重的一座「金香」獎杯,此刻正作為我最珍貴的遺物,被擺放在遺照之下,
接受著所有人的瞻仰。他們不知道,砸碎我頭骨的兇器,就是它。更不知道,我的靈魂,
就被困在這座沉重的獎杯里,冷冷地注視著臺下那兩個哭得最傷心的人——我最好的閨蜜,
和我最愛的丈夫?!?】「小染,你怎么就這么走了……」我的丈夫江川,
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面容憔悴,眼眶通紅。他輕輕撫摸著我的遺照,聲音沙啞,
充滿了無盡的悲傷與不舍,引得在場賓客無不為之動容。他身旁,我的閨蜜蘇晴,
早已哭得癱軟在他懷里,一張精致的臉上梨花帶雨?!付脊治?,
都怪我那天晚上沒有留住你……小染,你回來好不好……江川他……他不能沒有你啊……」
多么情真意切,多么令人心碎。如果我不是「聽」到了他們內(nèi)心的聲音,
我?guī)缀蹙鸵凰麄兙康难菁简_過去了?!附▋?nèi)心:哭,哭個屁,演了這么久,腿都麻了。
這女人總算死了,以后整個『嗅覺實驗室』都是我的了。還有蘇晴這個尤物,
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埂柑K晴內(nèi)心:哭得再慘一點,這樣就沒人會懷疑了。
林染這個蠢女人,到死都不知道,她的丈夫早就和我睡在了一起。她的公司,她的配方,
她的一切,從現(xiàn)在開始,都姓蘇了。哈哈哈,真是想想都興奮,哭都快哭不出來了。」
冰冷的、惡毒的、充滿了貪婪與欲望的聲音,像兩根淬了毒的鋼針,狠狠扎進我的意識里。
我死了。就在三天前的那個雷雨夜,我死在了和江川的婚房里。法醫(yī)鑒定結(jié)果是,
我下樓梯時失足滑倒,后腦撞到硬物,當(dāng)場死亡。而那個「硬物」,
就是這座代表著我作為一名氣味藝術(shù)家最高榮譽的「金香」獎杯。多么諷刺。我用十年心血,
從一個默默無聞的調(diào)香師,奮斗到創(chuàng)立自己的氣味品牌,成為業(yè)內(nèi)最年輕的「金香」獎得主。
我以為江川是我的良配,蘇晴是我的知己,我們是事業(yè)上最堅固的鐵三角。卻原來,
他們才是一伙的。我畢生的榮耀,成了砸碎我頭骨的兇器。我最信任的兩個人,
成了奪走我生命的兇手。此刻,我的靈魂就被禁錮在這座獎杯里,
像一個被關(guān)在鐵皮罐頭里的囚犯。我能看到,能聽到,甚至能「聞」到周圍的一切。
我聞到靈堂里百合花濃郁到令人作嘔的香氣,聞到賓客們身上混雜的香水味、汗味,
還有……江川身上那股熟悉的,屬于蘇晴的「迷迭」香水味。那款香水,
還是我親手為蘇晴調(diào)制的,作為她的生日禮物。我說,迷迭香的花語是「回憶」,
希望我們友誼長存?,F(xiàn)在想來,這「回憶」二字,簡直就是對我最大的羞辱。
我的意識在這金屬的軀殼里瘋狂地沖撞,憤怒、怨恨、不甘,幾乎要將我撕裂。我想尖叫,
想質(zhì)問,想從這該死的獎杯里沖出去,將他們的虛偽面具狠狠撕碎!可我做不到。
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面前,上演著一出完美的深情戲碼。葬禮結(jié)束后,賓客散盡。
江川和蘇晴終于卸下了偽裝。蘇晴依偎在江川懷里,嬌媚地捶了一下他的胸口:「討厭,
剛才哭得我嗓子都啞了,妝也花了?!菇ㄒ话褜⑺龜埲霊阎校皖^便是一個熱吻,
手也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走?!笇氊愋量嗔耍葧夯丶椅液煤醚a償你?,F(xiàn)在,整個別墅,
整個公司,都是我們的了?!埂改恰秩镜哪莻€新配方呢?『記憶之海』,
她不是說那是她最完美的作品嗎?」蘇晴的眼里閃爍著貪婪的光?!阜判?,」
江川的笑容里帶著一絲得意和殘忍,「我早就弄到手了。就在她的加密 U 盤里,
密碼是我們的結(jié)婚紀(jì)念日。你說可笑不可笑?她到死都以為我愛她?!顾麄兿鄵碇?,
旁若無人地親吻,仿佛在慶祝一場偉大的勝利。而我,就「站」在他們面前,
冰冷地注視著這一切。怒火在我的靈魂深處燃燒,我能感覺到,我所附身的這座獎杯,
似乎也因為我的情緒而微微震動起來。一股冰冷的力量,從獎杯的底座,慢慢地,
向著頂端匯聚。【2】接下來的日子,對我而言是地獄般的煎熬。
江川和蘇晴毫不避諱地住進了我和他的婚房,睡在了我們曾經(jīng)相擁而眠的大床上。
蘇晴甚至堂而皇之地穿起了我的衣服,用我的化妝品,坐在我的梳妝臺前,
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得意地涂抹著我最愛的那支口紅?!附?,
你看我穿林染這件裙子好看嗎?」她轉(zhuǎn)著圈,裙擺飛揚。江川從身后抱住她,
將頭埋在她的頸窩里,深深吸了一口氣:「好看,比她穿好看一萬倍。
你才是這棟房子的女主人?!顾麄冊谖疑暗目臻g里,肆無忌憚地歡愛,
放肆地嘲笑我的愚蠢。而我,這座被他們當(dāng)作戰(zhàn)利品擺放在客廳展示柜里的獎杯,
成了這一切最忠實的見證者。我每天都活在極致的憤怒和無力感中。我嘗試過無數(shù)次,
想要發(fā)出一點聲音,或者挪動一下位置,哪怕只是從展示柜上掉下去摔碎,
也比這樣屈辱地「活著」要好??晌易霾坏?。我的靈魂像被強力膠水粘在了這金屬里,
動彈不得。唯一的不同,是我發(fā)現(xiàn)我的「嗅覺」變得異常敏銳。
這或許是我生前作為氣味藝術(shù)家的本能延伸。
我能清晰地分辨出空氣中每一種最細(xì)微的氣味分子。
我能聞到江川身上因為心虛和焦慮而分泌出的、帶著微苦杏仁味的皮質(zhì)醇?xì)庀ⅰ?/p>
我能聞到蘇晴在深夜噩夢中驚醒時,身上散發(fā)出的如同腐敗樹葉般的恐懼味道。
他們并非高枕無憂。我的死,終究是他們心頭的一根刺。這天,一個不速之客的到來,
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平靜。門鈴響起,江川打開門,
門外站著一個身形挺拔、眼神銳利的男人?!附壬?,我是市局刑偵隊的林墨。
關(guān)于你妻子林染女士的意外死亡案,有些細(xì)節(jié)我想再跟你了解一下?!沽帜?!
我的意識猛地一震。我認(rèn)得他。幾年前,我曾受邀協(xié)助警方,通過犯罪現(xiàn)場殘留的特殊氣味,
幫助他們鎖定了一名連環(huán)殺人案的嫌疑人。當(dāng)時負(fù)責(zé)那個案子的,就是林墨。
他是一個對細(xì)節(jié)極其敏銳,嗅覺也異于常人的警察。我記得他當(dāng)時對我的「氣味分析法」
很感興趣,我們還聊了很久。他為什么會來?案子不是已經(jīng)定性為意外了嗎?
江川的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便恢復(fù)了鎮(zhèn)定?!噶志伲堖M。
關(guān)于小染的死,我……」「我們已經(jīng)很悲痛了,警方不是已經(jīng)結(jié)案了嗎?
為什么還要來打擾我們?」蘇晴從樓上走下來,
恰到好處地表現(xiàn)出一個被悲傷籠罩的女人的脆弱和不耐。林墨的目光像鷹隼一樣掃過她,
又落回到江川身上,最后,他的視線停留在了客廳展示柜里的我——那座金香獎杯上。
「我們只是例行公事?!沽帜恼Z氣很平淡,但他那雙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案卷顯示,
林女士是失足從樓梯上摔下,后腦撞擊到這座獎杯的底座致死。我們想做個現(xiàn)場重演?!?/p>
現(xiàn)場重演!我的靈魂瞬間激動起來!江川和蘇晴的臉色同時變得有些難看。
「這……有必要嗎?再重演一遍,不是往我們傷口上撒鹽嗎?」江川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只是為了排除所有疑點,確保萬無一失?!沽帜粸樗鶆樱叩秸故竟袂?,戴上白手套,
小心翼翼地將我捧了起來。當(dāng)他冰涼的指尖觸碰到我的金屬「皮膚」時,
一種奇異的電流感瞬間流遍我的整個「身體」。我能「聞」到他身上的味道。
那是一種很干凈的,帶著淡淡的皂角和陽光曬過被褥的味道。但在這之下,
我還聞到了一絲極淡的,屬于懷疑和探究的,類似于冷杉木的清冽氣息。他在懷疑!
他沒有相信那套意外的說辭!一絲希望,像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
在我絕望的靈魂深處亮了起來。林墨拿著我,走到樓梯口,仔細(xì)地比對著角度和高度。
「江先生,你說你當(dāng)時在書房,聽到巨響才跑出來?」「是……是的?!埂柑K女士,
你說你當(dāng)時正好在外面,接到江川的電話才趕回來?」「對……對的。」
蘇晴的聲音有些發(fā)顫。林墨點點頭,目光卻愈發(fā)深邃。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我的底座,
那里被清理得很干凈,但如果仔細(xì)看,依然能看到一絲微不可察的暗紅色痕跡?!钙婀郑?/p>
林墨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們聽,「樓梯是光滑的大理石,
林女士穿著防滑的居家拖鞋。而且,從這個高度和角度摔下來,
要正好撞到獎杯最堅硬的底座尖角上,這個概率,有點太小了。」江川和蘇晴的呼吸,
在那一瞬間,都停滯了。我能清晰地聞到,他們身上那股代表著恐懼的腐敗樹葉味,
瞬間濃烈了數(shù)倍!【3】林墨的到訪,像一顆石子投進了看似平靜的湖面,激起了層層漣漪。
盡管他沒有找到任何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只能帶著滿腹的疑慮離開,
但江川和蘇晴的 спокойствие被徹底打破了。當(dāng)天晚上,
他們爆發(fā)了第一次激烈的爭吵?!付脊帜?!非要把這個鬼東西擺在這里!現(xiàn)在好了,
警察都找上門了!」蘇晴指著我,聲音尖利地叫喊著。「你現(xiàn)在怪我?當(dāng)初是誰說,
把獎杯擺在最顯眼的地方,才最能證明我們心里沒鬼?」江川也怒吼著反駁,
「你以為我想留著它?我每天看到它就想起林染那張死人臉!」「那現(xiàn)在怎么辦?
那個警察明顯是懷疑我們了!萬一他查出點什么……」蘇晴的聲音里充滿了恐懼。
「能查出什么?現(xiàn)場我們處理得干干凈凈,你的指紋,我的指紋,全都擦掉了,
只留下了林染自己的。他什么都查不出來!」江川嘴上說得強硬,但我能聞到,
他身上那股心虛的苦杏仁味,已經(jīng)濃得快要溢出來了。他們互相指責(zé),推卸責(zé)任,
曾經(jīng)的甜蜜和激情,在警察帶來的壓力下,開始出現(xiàn)了裂痕。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心中沒有絲毫快意,只有更深的冰冷。我知道,僅僅依靠林墨的懷疑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他們做得太干凈了,沒有證據(jù),法律就無法制裁他們。我必須自己想辦法。
我開始拼命地回憶生前的所有知識。我是一名氣味藝術(shù)家,
我的專業(yè)不僅僅是調(diào)制芬芳的香水,更包括對氣味分子的分析和應(yīng)用。
我曾為歷史博物館復(fù)制過古墓中殘留的千年香氣,也曾為刑偵提供過嗅覺層面的線索。氣味,
是記憶的鑰匙,也是情緒的開關(guān)。如果我能控制氣味……這個念頭一旦產(chǎn)生,便瘋狂地滋長。
我開始嘗試,將我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怨恨和憤怒,都集中起來,去影響周圍的空氣分子。
這是一個極其艱難的過程。我的靈魂像是被禁錮在一個無形的牢籠里,
每一次嘗試都耗費巨大,讓我感到一陣陣的虛弱。起初,什么都沒有發(fā)生。直到有一天,
蘇晴又坐在我的梳妝臺前,拿起我生前最愛的那瓶「晨曦玫瑰」香水,
得意洋洋地往自己身上噴?!噶秩景×秩荆愦蟾抛鰤粢蚕氩坏?,你最愛的男人,
和你最得意的作品,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顾龑χR子,露出了一個勝利者的微笑。
強烈的屈辱感和憤怒,像火山一樣在我體內(nèi)爆發(fā)!就在那一瞬間,我拼盡了全力,
將我所有的怨念,都聚焦在了那瓶香水上。
我腦海里瘋狂地想象著一種味道——一種玫瑰在盛開到極致后,開始腐爛、發(fā)霉,
最終化為一灘爛泥的味道?!膏牛渴裁次兜??」蘇晴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她低頭聞了聞自己的手腕,一股難以言喻的、混合著甜膩和腐臭的詭異氣味鉆入她的鼻腔。
「?。 顾l(fā)出一聲尖叫,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將那瓶香水扔了出去。
香水瓶在地上摔得粉碎,昂貴的香水流了一地,但散發(fā)出來的,卻不再是清新的玫瑰芬芳,
而是一股令人作嘔的腐爛氣息。「怎么回事?怎么會這樣?」蘇晴嚇得臉色慘白,連連后退。
江川聞聲趕來,也被這股怪味熏得皺起了眉頭。「怎么了?」「這……這香水……它壞了!
它變成了臭的!」蘇晴指著地上的碎片,聲音都在發(fā)抖。江川撿起一塊碎片聞了聞,
臉上也露出了嫌惡的表情?!刚媸腔逇?!估計是放太久變質(zhì)了。林染的東西,都扔了算了!」
他們手忙腳亂地清理了地上的狼藉,用空氣清新劑掩蓋了那股味道。而我,
在耗盡了所有力氣之后,陷入了一片沉寂。但我成功了。我第一次,用我的方式,
進行了反擊。雖然微不足道,但這是一個開始。我不再是那個只能被動旁觀的囚徒。
我找到了我的武器——氣味。我要用他們最引以為傲的嗅覺,來摧毀他們!接下來的日子里,
我開始更加刻苦地「修煉」我這種新的能力。我發(fā)現(xiàn),我的情緒越是激烈,
對氣味的影響力就越強。當(dāng)江川和蘇晴在床上翻云覆雨時,
我會悄悄地讓空氣中彌漫開一股極淡的、類似于老人身上才會有的「老人味」,
讓他們在最激情的時候,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索然無味。
當(dāng)蘇晴試圖研究我留下的那些香水配方手稿時,我會讓書房里充滿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糊味,
讓她心煩意亂,無法集中精神。他們開始變得疑神疑鬼,時常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爭吵。
「江川,你是不是沒洗澡?身上怎么有股怪味?」「你才有怪味!
我怎么覺得這房子里總有一股死老鼠的味道?」他們的生活,被我攪得一團糟。
而真正的重頭戲,即將上演。那天,我聽到江川興奮地對蘇晴說:「寶貝,搞定了!
我已經(jīng)破解了林染的 U 盤,拿到了『記憶之?!坏耐暾浞剑?/p>
這是她嘔心瀝血的巔峰之作,一旦發(fā)布,絕對會轟動整個行業(yè)!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
下周就召開新聞發(fā)布會,以你的名義,正式推出這款香水!」「記憶之?!?/p>
……那是我為紀(jì)念我逝去的母親,耗費了三年時間才研制出的心血。它不僅僅是一款香水,
它承載了我所有的愛和思念?,F(xiàn)在,他們要用我最珍貴的作品,來為他們的罪惡加冕。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恨意,從我的靈魂深處升騰而起。我感覺到,
我所附身的這座獎杯,整個金屬「身體」都在嗡嗡作響。一股強大的、前所未有的力量,
在我的體內(nèi)匯聚、壓縮。新聞發(fā)布會是嗎?好啊。那我就給你們準(zhǔn)備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新聞發(fā)布會的地點,定在了我們公司——「嗅覺實驗室」的產(chǎn)品發(fā)布大廳。
為了彰顯對這款「劃時代」產(chǎn)品的重視,江川特意讓人將我——這座金香獎杯,
從家里搬到了發(fā)布會現(xiàn)場的主席臺上,擺放在最中央的位置。他想用我的榮譽,
來為蘇晴的「才華」背書。這正合我意。我第一次離開了那棟令我窒息的別墅,
來到了我親手創(chuàng)建的公司??粗切┦煜ざ帜吧膯T工,
看著墻上懸掛的我曾經(jīng)獲得過的各種獎項,我的心中百感交集。這里曾是我的戰(zhàn)場,
我的驕傲。如今,卻成了小偷的舞臺。發(fā)布會現(xiàn)場人頭攢動,
國內(nèi)頂尖的時尚媒體、香評人、渠道商都來了。閃光燈此起彼伏,
所有人都對這款傳說中的「記憶之?!钩錆M了期待。江川一身高定西裝,
意氣風(fēng)發(fā)地站在臺上,介紹著公司的宏偉藍(lán)圖。蘇晴則穿著一襲白色長裙,畫著精致的妝容,
以「記憶之?!箘?chuàng)作者的身份,坐在他的身旁,優(yōu)雅地微笑著,接受著所有人的矚目。
他們看起來,是多么般配的一對金童玉女。而我,只是臺上一件冰冷的擺設(shè)。
我能聞到空氣中各種混雜的氣味:記者們身上的煙草味,女士們身上的高級香水味,
還有江川和蘇晴身上那股因為興奮和緊張而混合出的、帶著甜膩感的腎上腺素味道。
在人群的角落里,我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冷杉木般的清冽氣息。是林墨。他穿著便衣,
混在記者當(dāng)中,一雙銳利的眼睛始終沒有離開過臺上的江川和蘇晴。
我的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一些?!附酉聛恚屛覀冇米顭崃业恼坡?,
有請我們天才的調(diào)香師蘇晴女士,為我們揭開『記憶之?!坏纳衩孛婕啠 ?/p>
江川的聲音高亢而有力。在如雷的掌聲中,蘇晴站起身,優(yōu)雅地走到臺前。
工作人員將一個精致的藍(lán)色水晶瓶遞到她手中。那就是「記憶之海」。我記得,
為了找到最能匹配這款香水意境的瓶身,我拜訪了十幾位玻璃藝術(shù)家,
才最終敲定了這個設(shè)計。瓶身在光線下,會折射出如同海洋波光般的粼粼光彩。
蘇晴舉起香水瓶,臉上帶著矜持而驕傲的微笑:「『記憶之?!?,它的靈感,
來源于我對過往美好時光的追憶。它的前調(diào),是清新的海風(fēng)與佛手柑,中調(diào),是白花與海鹽,
而后調(diào),則是溫暖的龍涎香與沉香木。它代表著思念,也代表著重生?!埂钢厣箖蓚€字,
從她嘴里說出來,是何等的諷刺。她一邊說著,一邊將香水輕輕噴灑在空氣中。
一股熟悉的、復(fù)雜而又和諧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在場的所有人都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天哪,太美妙了!」「這層次感,簡直是大師級的作品!」贊美聲不絕于耳。
蘇晴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燦爛,她享受著這一切,享受著本該屬于我的榮耀。江川站在一旁,
眼中也滿是得意。就是現(xiàn)在。我將這幾天積蓄的所有力量,所有的怨恨、憤怒、不甘,
全部調(diào)動起來。我的意識,像一張無形的巨網(wǎng),瞬間籠罩了整個發(fā)布大廳。我的目標(biāo),
不是那瓶香水。而是所有聞到這香氣的人,他們的大腦。我要改變的,不是氣味本身,
而是他們對氣味的「感知」。我生前曾研究過一個課題,叫做「通感」,
即一種感官刺激能引發(fā)另一種感官的幻覺。比如,看到紅色會感覺溫暖,
聽到某個音符會聯(lián)想到一種顏色。而嗅覺,與大腦中處理記憶和情感的杏仁核、海馬體,
聯(lián)系最為緊密。一種特定的氣味,可以瞬間喚醒一段塵封的記憶。而我,
就要為他們創(chuàng)造一段「記憶」。我開始在腦海中瘋狂地構(gòu)建一種氣味。
那不是自然界存在的任何一種味道。那是我根據(jù)法醫(yī)氣味學(xué),結(jié)合我自己的知識,
憑空「創(chuàng)造」出來的。那是一種……死亡的味道。不是簡單的腐臭。而是人死后,
從尸體分解的不同階段散發(fā)出的各種化學(xué)物質(zhì)的精確組合。尸胺、腐胺的腥臭,
吲哚、糞臭素的惡臭,還有血液氧化后那股獨特的鐵銹味……我將這些「氣味信息」,
像病毒一樣,悄無聲息地注入到「記憶之?!鼓敲烂畹南銡夥肿又?。起初,
并沒有人察覺到異常。他們依舊沉浸在「記憶之海」帶來的美好幻境中。但漸漸地,
有人開始皺起了眉頭?!膏牛吭趺椿厥??我怎么好像聞到一股……怪味?」
一個前排的香評人疑惑地抽了抽鼻子?!甘前?,好像有點……像臭雞蛋?」「不對,
是……是爛肉的味道!」恐慌,像瘟疫一樣開始蔓延。原本美妙的香氣,在眾人的鼻腔里,
開始發(fā)生詭異的變化。那清新的海風(fēng),變成了停尸房里的福爾馬林味;那芬芳的白花,
變成了尸體上盛開的尸斑;那溫暖的龍涎香,變成了尸體腐爛后流出的尸油味。整個大廳,
仿佛瞬間從陽光沙灘,變成了一個陰森恐怖的亂葬崗?!竾I——」終于,有人忍不住,
當(dāng)場干嘔起來。緊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嘔吐聲此起彼伏,整個會場亂成了一鍋粥。
記者們忘了拍照,驚恐地捂住口鼻。嘉賓們尖叫著,紛紛向出口涌去。臺上,
江川和蘇晴的臉色,已經(jīng)由紅轉(zhuǎn)白,由白轉(zhuǎn)青?!覆豢赡?!這不可能!」蘇晴抓起香水瓶,
拼命地往自己手腕上噴,然后湊到鼻尖去聞。下一秒,她像是聞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味道,
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將香水瓶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水晶瓶四分五裂。而江川,
他驚恐地看著眼前這混亂的一切,嘴唇哆嗦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在所有混亂的人群中,
只有一個人,沒有動。是林墨。他站在原地,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捂住口鼻,而是閉著眼睛,
眉頭緊鎖,似乎在用盡全身的感官去分辨這詭異的氣味。他的臉上沒有驚恐,
只有一種職業(yè)性的、極度專注和凝重的神情。突然,他睜開了眼睛。那雙銳利的眼睛,
穿過混亂的人群,越過驚慌失措的江川和蘇晴,精準(zhǔn)地,落在了我的身上。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