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竹村的邀請我是林深，民俗學(xué)研究生，今年夏天的風(fēng)里飄著一股潮濕的霉味。
導(dǎo)師陳默敲開我宿舍門時，手里攥著一封皺巴巴的信，信封上的郵票已經(jīng)褪色，
收件人是“陳默教授 收”，寄件人地址是“江南省吳州市青竹村 周福貴”。
“青竹村的老村長，”陳默把信放在我桌上，指尖沾著茶漬，“說村里的紙扎行十年前燒了，
想請我們?nèi)プ鰝€民俗調(diào)查?！蔽夷闷鹦?，字跡歪歪扭扭，像用樹枝劃的：“陳教授，
青竹村的紙扎行沒了，李阿福也沒了，可夜里還有紙扎人的腳步聲。我老了，怕等不到真相，
求您來看看?！薄凹堅校俊蔽曳朔袼讓W(xué)資料，“江南一帶的紙扎工藝很有名，
尤其是青竹村的‘活紙扎’，聽說能讓紙人動起來。”陳默笑了：“那是迷信，
不過消失的工藝值得調(diào)查。明天出發(fā)?！钡诙烨宄?，我們坐上去吳州的大巴。
窗外的稻田漸漸變成竹林，車在一條窄窄的石板路上停了下來，司機(jī)說：“前面就是青竹村，
只能走進(jìn)去。”石板路兩旁的竹子長得比房子還高，竹葉擋住了太陽，
地上落著一層厚厚的竹屑，踩上去沙沙響。我背著背包，感覺有什么東西在盯著我，回頭看，
只見竹林里有個影子，像個人，站在那里，一動不動?！傲稚?，快點！”陳默在前面喊。
我加快腳步，走進(jìn)村子。青竹村的房子都是老磚房，墻面上爬著青苔，
房梁上掛著褪色的紙扎花，風(fēng)一吹就沙沙響，像有人在嘆氣。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個老人，
穿著藍(lán)布衫，手里拿著個紙扎人，是個小姑娘的樣子，扎著羊角辮，眼睛用黑珠子做的，
在陽光下閃著光?！袄先思?，請問周福貴村長家在哪里？”我走過去問。老人抬起頭，
我嚇了一跳——他的眼睛是瞎的，眼窩深陷，像兩個黑洞?！澳銈兪浅抢飦淼?？
”他的聲音像砂紙擦玻璃?！笆牵覀冋抑艽彘L。”陳默說。老人把紙扎人舉起來，
紙扎人的手晃了晃，像在打招呼?！皠e去紙扎行，”他說，“那里的紙扎人會動，會勾魂。
”陳默笑了：“謝謝您的提醒，我們是做調(diào)查的。”老人搖搖頭，把紙扎人放在腿上，
摸了摸它的頭：“李阿福以前也這么說，結(jié)果燒死在里面。”我們順著老人指的方向走，
來到周村長家。周村長是個瘦老頭，穿著灰布衫，臉上有一道疤，從額頭到下巴，
像被刀砍過?！澳銈儊砹?，”他把我們讓進(jìn)院子，“坐吧，我去泡茶?！痹鹤永镉锌锰覙?，
樹上掛著個紙扎的桃子，紅得像血。我摸了摸，紙是硬的，浸了桃膠，不容易破。
“這是李阿福做的，”周村長端著茶出來，“他以前是村里的紙扎匠，手藝好得很。
”“您信里說，夜里有紙扎人的腳步聲？”我問。周村長的手頓了頓，茶碗里的水濺出來，
打濕了他的褲腿。“是，”他說，“十年前紙扎行燒了，李阿福燒死在里面，
可夜里還有人聽到紙扎人的腳步聲，還有哭聲，像女人的聲音。”“有沒有看到過？
”陳默問。周村長抬頭看了看天，天上的云像一團(tuán)團(tuán)墨，壓得很低。“有一次，
我夜里去澆菜，看到紙扎行的廢墟里站著個紙扎人，是陳秀蘭的樣子，”他說，
“她穿著紅裙子，頭發(fā)上插著紙扎的花，眼睛里閃著綠光，盯著我笑。
”陳秀蘭是李阿福的妻子，我記得資料里說過，她十年前得了重病，去世了。
“您覺得是鬧鬼？”我問。周村長搖搖頭：“我不知道，但村里的人都不敢去紙扎行，
怕被勾魂。”晚上，我們住在周村長家的客房里。房間里有股霉味，墻上掛著幅舊畫，
畫的是個紙扎匠，正在做紙扎人，旁邊寫著“李阿福 作于1995年”。我躺在床上，
聽著外面的風(fēng)聲，突然聽到院子里有腳步聲——很慢，很重，像有人拖著腳走路。我爬起來，
走到窗戶邊，掀開窗簾一看，只見院子里站著個紙扎人，是個女人的樣子，穿著紅裙子，
頭發(fā)上插著紙扎的花，眼睛里閃著綠光，正盯著我的窗戶。我嚇得后退一步，撞到了桌子，
桌上的茶杯摔在地上，碎了。紙扎人動了，一步步朝窗戶走來，影子拖在地上，像一條蛇。
“林深，怎么了？”陳默的聲音從隔壁傳來。我回頭喊：“導(dǎo)師，外面有個紙扎人！
”陳默跑過來，掀開窗簾一看，院子里什么都沒有，只有風(fēng)在吹，紙扎花沙沙響。
“你是不是看錯了？”他問。我揉了揉眼睛，確實沒有，只有地上的茶杯碎片，
證明我沒做夢?！翱赡苁腔糜X，”我說，“太累了?！标惸牧伺奈业募绨颍骸霸琰c睡吧，
明天我們?nèi)ゼ堅锌纯??！蔽姨上拢瑓s怎么也睡不著。我盯著墻上的畫，
畫里的李阿福正看著我，嘴角掛著笑，像在說什么。窗外的風(fēng)越來越大，紙扎花沙沙響，
像有人在哭。第二章 賣紙扎人的老人第二天清晨，我們?nèi)ゼ堅?。紙扎行在村西頭，
是個老房子，屋頂已經(jīng)塌了，墻上還留著火燒的痕跡，黑糊糊的，像被抓破的皮膚。
院子里長滿了雜草，草里埋著紙扎人的碎片，有頭、手、腳，還有個紙扎的心臟，紅得像血。
“這里以前很熱鬧，”周村長說，“李阿福做的紙扎人很有名，十里八鄉(xiāng)的人都來買，
有紙扎的房子、車、衣服，還有紙扎的人，像活人一樣?！蔽覔炱鹨粋€紙扎人的頭，
頭發(fā)是用毛線做的，眼睛用黑珠子做的，在陽光下閃著光?！斑@是陳秀蘭的頭，”周村長說，
“她去世后，李阿福做了個紙扎人，像她的樣子，放在紙扎行里，說要陪著她。
”“為什么會著火？”陳默問。周村長嘆了口氣：“十年前的晚上，紙扎行突然著火，
等我們趕到的時候，房子已經(jīng)燒起來了，李阿福被困在里面，喊著‘秀蘭，對不起’，
然后就沒聲音了。”我們在紙扎行里轉(zhuǎn)了轉(zhuǎn)，發(fā)現(xiàn)墻角有個鐵盒，里面裝著些紙扎的工具，
有竹篾、剪刀、膠水，還有個筆記本，封皮是黑的，寫著“李阿福的紙扎日記”。
我翻開筆記本，里面寫著李阿福做紙扎人的過程，還有他的心情：“1995年3月15日，
秀蘭病了，醫(yī)生說沒救了，我該怎么辦？”“1995年4月20日，爺爺生前說過，
有個禁術(shù)，能把人的影子封在紙扎人里，讓影子代替人活過來，我想試試。
”“1995年5月10日，我做了個紙扎人，是秀蘭的樣子，把她的影子封在里面，
她動了，像活人一樣，我很高興?！薄?995年6月5日，秀蘭的影子變了，她開始害人，
把王二的孩子嚇得發(fā)燒，把張嬸的雞咬死了，我后悔了，想把她放出來，但已經(jīng)晚了。
”“1995年7月15日，秀蘭的影子要殺我，我燒了紙扎行，想和她同歸于盡，
但她沒燒死，還在村里游蕩?！蔽铱赐?，后背發(fā)涼。原來李阿福用了禁術(shù)，
把妻子的影子封在紙扎人里，結(jié)果影子變成了厲鬼，害人，然后他燒死在紙扎行，
厲鬼沒消失，繼續(xù)害人?！斑@筆記本是真的嗎？”陳默問周村長。周村長看了看，
點點頭：“是李阿福的字，他以前經(jīng)常寫日記?！蔽覀兓氐酱蹇?，遇到了昨天的瞎眼老人，
他還坐在老槐樹下，手里拿著個紙扎人，是個小男孩的樣子，扎著紅領(lǐng)巾，
眼睛用黑珠子做的?！澳銈儚募堅衼?？”他問?！笆?，”我說，“您知道李阿福的事？
”老人摸了摸紙扎人的頭：“我是他弟弟，李阿壽，”他說，“他以前是個好紙扎匠，
可自從秀蘭病了，就變了，開始用禁術(shù)，結(jié)果害了自己，害了秀蘭。”“禁術(shù)是什么？
”陳默問。李阿壽嘆了口氣：“爺爺生前說過，禁術(shù)是用活人的影子做紙扎人，
把影子封在里面，這樣影子就能代替活人活過來，但影子會變成厲鬼，害人，
因為它沒有靈魂，只有怨恨?！薄袄畎⒏槭裁匆媒g(shù)？”我問?！靶闾m得了肺癌，
醫(yī)生說沒救了，”李阿壽說，“他太愛她了，想讓她活過來，結(jié)果反而害了她。
”“您知道怎么消滅厲鬼嗎？”陳默問。李阿壽搖搖頭：“爺爺說過，禁術(shù)是無解的，
除非找到影子的本體，把它放出來，但影子的本體是活人的影子，一旦被封在紙扎人里，
就再也不會回到本體了?！蔽覀冎x過李阿壽，回到周村長家。晚上，我坐在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