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仇的念頭一旦破土,便如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著心臟,汲取著恨意作為養(yǎng)料。但我深知,僅憑蘇蔓這個毫無根基、甚至被江臨視為“物品”的身份,想要撼動他,無異于蚍蜉撼樹。我需要盟友,需要同樣被黑暗吞噬、同樣渴望撕裂那個偽君子假面的“同伴”。
目標很明確——名單上的另外六人。方晴頸部的指印是鐵證,李心蕊案的皮屑比對是佐證,但夏薇、陳雨桐、許安然、楚瑤呢?她們的死亡,報告里同樣清晰地指向了江臨。她們背后,必然有親人、愛人,被巨大的痛苦和無法昭雪的絕望所折磨。
我利用蘇蔓的身份便利,開始了一場極其隱秘的調(diào)查。江臨對“妻子”的漠視,此刻成了最好的掩護。我借口購物、做SPA、參加無關(guān)緊要的太太圈下午茶,頻繁外出。在那些奢華場所的洗手間隔間里,在喧鬧咖啡廳不起眼的角落,在深夜拉緊窗簾的酒店房間,我小心翼翼地操作著一臺全新的、無法追蹤的筆記本電腦。
網(wǎng)絡(luò)是利器,也是深淵。我以“蘇蔓”的社交圈為起點,小心翼翼地向下挖掘,像在布滿地雷的戰(zhàn)場上排雷。關(guān)鍵詞搜索、關(guān)聯(lián)人物信息、社交媒體上的蛛絲馬跡、甚至付費進入一些灰色的信息查詢平臺……避開任何可能觸發(fā)江臨警覺的敏感詞。
過程緩慢而煎熬。夏薇,那個死于氰化物的女孩,她唯一的親人是一個年邁的奶奶,在孫女離奇“自殺”后不久就郁郁而終。線索斷了。陳雨桐,墜樓身亡,警方最終以“意外”結(jié)案。她生前有一個交往多年的男友,叫秦朗,一個沉默寡言的程序員。在陳雨桐死后,他辭了職,變得異常孤僻。
許安然,被匕首刺穿心臟。她的弟弟許哲,一個原本前途光明的醫(yī)學生,在姐姐死后變得異常偏執(zhí),堅信姐姐死于謀殺,多次試圖向警方提供線索卻被駁回,甚至被警告。楚瑤,死于特制手術(shù)刀。她有個雙胞胎妹妹楚玥,性格與姐姐截然相反,內(nèi)向怯懦,在楚瑤死后幾乎銷聲匿跡。
方晴和李心蕊的家屬相對容易找到,但他們的痛苦也最為直接和劇烈。方晴的母親一夜白頭,父親則變得暴躁易怒,對警方充滿不信任。李心蕊的丈夫,一個普通的中學教師,在妻子慘死后意志消沉,借酒消愁。
這些名字,這些被江臨一手摧毀的人生碎片,在我面前逐漸拼湊起來。他們每一個人,都活在巨大的陰影下,背負著無法言說的冤屈和深入骨髓的恨意。
時機在半個月后到來。江臨需要去歐洲進行一場至關(guān)重要的商業(yè)談判,行程一周。這無疑是我行動的黃金窗口。
我以“蘇蔓”的身份,利用江臨的副卡,在城郊一處極其私密、安保嚴苛的會員制莊園里,預訂了一間獨立的花園別墅。環(huán)境清幽,私密性絕佳,遠離城市喧囂和可能的監(jiān)控。
邀請函以匿名方式,通過絕對安全的渠道,分別送到了秦朗、許哲、楚玥、方晴父母、李心蕊丈夫手中。內(nèi)容只有簡單的一句話,卻足以撼動他們死寂的心:“關(guān)于夏薇/陳雨桐/許安然/楚瑤/方晴/李心蕊死亡的真相,以及復仇的可能。若信,請于明日午后三時,憑此函至‘云棲’莊園蘭苑一敘。閱后即焚?!?/p>
我無法預知誰會來,會來幾個。這是一場豪賭。
約定的時間到了。蘭苑別墅的客廳寬敞明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空氣里彌漫著咖啡的香氣,卻無法驅(qū)散那無形的、沉重的壓抑感。
門鈴響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打開門,門外站著五個人。
秦朗,陳雨桐的男友,比照片上更瘦削,眼窩深陷,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舊夾克,眼神像受傷的孤狼,警惕而銳利地掃視著我。
許哲,許安然的弟弟,穿著簡單的運動服,臉色蒼白,嘴唇緊抿著,雙手插在口袋里,身體繃得很緊,像一張拉滿的弓。他的眼神里有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執(zhí)著。
楚玥,楚瑤的雙胞胎妹妹,站在最后面,幾乎縮在秦朗和許哲身后。她戴著寬大的黑框眼鏡,長發(fā)遮住了小半張臉,只露出尖尖的下巴和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發(fā)白的手。她的身體在微微發(fā)抖。
方晴的父母互相攙扶著。方母的頭發(fā)果然白了大半,眼神空洞麻木;方父則一臉戾氣,看我的眼神充滿不加掩飾的懷疑和敵意。
李心蕊的丈夫沒來。我心中微沉,但此刻無暇他顧。
“請進?!蔽覀?cè)身讓開,聲音刻意放得平穩(wěn)。
五人魚貫而入,沉默地坐在客廳寬大的沙發(fā)上,彼此之間隔著無形的鴻溝,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
我沒有多余的寒暄,時間緊迫。我走到客廳中央,拿起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遙控器。
“我知道你們心存疑慮,甚至懷疑這是個陷阱?!蔽业哪抗鈷哌^他們每一張寫滿痛苦和警惕的臉,“但請先看看這個?!?/p>
我按下了遙控器??蛷d一側(cè)的幕布緩緩降下,投影儀啟動。
幕布上,清晰地投射出我昨晚在書房里拍攝的照片——不是原件,是翻拍后抹去關(guān)鍵身份信息的局部截圖。
第一張:**尸檢報告封面**(隱去姓名,只保留“尸檢報告”字樣和市局編號)。
第二張:**頸部索溝特寫及“水手結(jié)(單套結(jié)變體)致傷推斷”的文字部分**(林晚案)。
第三張:**碎裂高腳杯及“氰化物殘留”標注**(夏薇案)。
第四張:**高墜著力點分析圖及“外力作用于背部”的結(jié)論**(陳雨桐案)。
第五張:**頸部扼痕及提取到的殘缺指印照片**(方晴案,指印做了模糊處理,但形態(tài)清晰)。
第六張:**頸動脈切割傷及“特制鋸齒手術(shù)刀”推斷**(楚瑤案)。
第七張:**心臟貫穿傷及“雕花護手匕首”兇器描述**(許安然案)。
第八張:**頭部鈍器傷及血液噴濺分析圖**(李心蕊案)。
每一張圖片出現(xiàn),都伴隨著一聲壓抑的抽氣或痛苦的低呼。秦朗猛地攥緊了拳頭,指骨捏得咯咯作響。許哲死死盯著楚瑤案的那張?zhí)刂剖中g(shù)刀描述,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楚玥捂住嘴,發(fā)出細小的嗚咽。方母的眼淚無聲地滾落,方父雙眼赤紅,胸膛劇烈起伏。
“這些,”我的聲音在死寂的客廳里響起,帶著一種冰冷的、屬于法醫(yī)的客觀和屬于受害者的切骨之恨,“是警方檔案庫里關(guān)于她們死亡的秘密報告。而它們的原件,此刻正躺在江臨——那個你們或許認識,或許不認識的、我的‘丈夫’——的書房抽屜里。和他收藏的其他‘紀念品’放在一起?!?/p>
“江臨?!”方父猛地站起來,聲音嘶啞,帶著難以置信的狂怒,“那個……那個衣冠禽獸?!是他?!”
“是他?!蔽业穆曇魯蒯斀罔F,“夏薇的毒,陳雨桐背后那一推,方晴脖子上的指印,楚瑤頸上的刀,許安然胸口的匕首,李心蕊頭上的重擊……還有我,”我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撫過自己光潔的脖頸,“林晚,被那條水手結(jié)的繩子勒斷的喉嚨。都是他?!?/p>
“林晚?”秦朗猛地抬頭,銳利的目光刺向我,“你是……那個法醫(yī)?”
“曾經(jīng)是?!蔽矣纤哪抗猓艾F(xiàn)在,我和你們一樣,是回來討債的孤魂野鬼。蘇蔓這具軀殼,只是我的臨時居所?!?/p>
客廳里一片死寂。震驚、憤怒、悲痛、還有一絲絕境中看到微光的復雜情緒,在空氣中無聲地碰撞、交織。
“你……你想怎么做?”許哲的聲音干澀沙啞,打破了沉默,他盯著我,眼中燃燒著瘋狂的火焰,“殺了他?我們聯(lián)手殺了他?”
“殺了他?”我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目光掃過他們,“那太便宜他了。我要他身敗名裂,要他在萬眾矚目之下,親口承認自己的罪行,要他被釘死在法律的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我要他經(jīng)歷比死亡更痛苦的絕望!”
我的目光落在客廳角落里那個被黑布覆蓋的物體上。
“我需要你們的幫助,也需要你們的‘故事’?!蔽业穆曇魩е环N不容置疑的力量,“把你們知道的、關(guān)于她們死亡的疑點,關(guān)于江臨的蛛絲馬跡,關(guān)于警方為何草草結(jié)案的所有細節(jié),告訴我。一點一滴,都不要遺漏。”
“然后,”我頓了頓,指向那塊黑布,“我們送他一份,永生難忘的‘禮物’?!?/p>
復仇的齒輪,在絕望與恨意的澆灌下,終于開始發(fā)出沉重而冰冷的咬合聲。蘭苑別墅的燈光下,六個(加上我)被同一個惡魔撕裂靈魂的人,第一次真正地坐在了一起??諝饫锏谋瘋嵟?、恐懼,漸漸被一種同仇敵愾的冰冷決心所取代。秦朗最先開口,聲音低沉壓抑,講述著陳雨桐墜樓前接到神秘電話的細節(jié);許哲緊隨其后,激動地描述著在姐姐遺物中發(fā)現(xiàn)的那枚不屬于她的、刻著奇怪字母的袖扣;楚玥怯生生地補充,說姐姐楚瑤在出事前曾收到一個匿名寄來的、裝著枯萎玫瑰和一把塑料手術(shù)刀的包裹,嚇得她幾天不敢出門……
信息碎片一點點匯聚,拼湊出江臨那張偽善假面下更為龐大和精密的犯罪網(wǎng)絡(luò)。他不僅殺人,更擅長利用權(quán)勢、金錢和精心設(shè)計的“意外”或“自殺”假象,將警方的視線引向歧途,甚至直接壓制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