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袖甩得比誰都飄。更邪門的是，她只在月圓夜唱《霸王別姬》，唱到虞姬拔劍時，

臺下總有人聽見“哐當”一聲，像真有劍掉在地上?！昂髞砟?？”我追問。

“后來戲班欠了賭債，偷偷跑了，把她落下了?！崩现牧丝臒熁遥八劬床灰?，

只能在戲臺上等著，白天縮在后臺的草堆里，晚上就摸著臺柱唱戲。村里人可憐她，

送吃的給她，可她不接，就抱著一根紅綢子唱，唱到嗓子出血?！贝蟾胚^了半年，

有人發(fā)現(xiàn)盲女不見了。后臺的草堆里，只留下一雙磨破的繡花鞋，和半塊沒吃完的窩頭。

“都以為她是走了，或者……餓死了。”老支書的聲音低了下去，“可從那以后，

月圓夜的戲臺就不安靜了。先是有人聽見唱戲聲，后來有膽大的去看，

說看見臺上有個穿戲服的影子，水袖一甩，能掃到臺下的灰塵。

”我想起祖母筆記里的話——“唱到‘漢兵已略地’，需以紅布遮窗”。這是不是說，

祖母曾親眼見過那影子？農(nóng)歷十五那天，我揣著一把手電筒，揣著，

悄悄摸向老戲臺。月亮圓得像面鏡子，把戲臺照得發(fā)白。槐樹葉“沙沙”響，

像有人在底下竊竊私語。我剛走到臺口，就聞到一股淡淡的脂粉味，不是現(xiàn)在的香水味，

是那種老式的、帶著點苦杏仁味的香粉。戲臺中央，果然有個影子。

那影子穿著水紅色的戲服，身段纖細，正背對著我，手里拿著一根紅綢子，輕輕往空中拋。

綢子落下時，“嘩啦”一聲，像真的有布料劃過空氣?！皾h兵已略地，

四面楚歌聲……”一個女聲響起，清亮得像山澗的泉水，卻帶著說不出的悲涼。

她唱的正是《霸王別姬》，一字一句，咬得清清楚楚。我握緊手電筒，一步一步挪到側面。

月光從她臉前照過，我看清了——那是一張模糊的臉，五官像是被水打濕的墨畫，

只有一雙眼睛的位置，是兩個黑洞洞的窟窿。她唱到“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時，

突然停了。紅綢子掉在地上，她緩緩轉過身，“臉”對著我。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