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薛敬業(yè)成親一載,夫妻相敬如賓??僧斔犅勊乔嗝芳磳⒈猾I給齊王為側妃時,
心急如焚地將人搶去。用迎娶正妻的禮儀,將人迎回府來。絲毫沒有顧及我的一點顏面。
誰知他們成婚的第二日,齊王就邀我入鴻賓樓,對我曖昧一笑。“何娘子,
你夫敢這么下你面子,你不如和離了跟我。”我也對他報以笑容。“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蔽译S即補充道,生怕他反悔?!昂茫?/p>
本王就喜歡何娘子這樣的爽快人,那就等待娘子和離的好消息咯?!币娢掖饝猛纯?,
齊王李琮也毫不拖泥帶水。我與齊王身邊丫鬟與仆人。聽著我倆這般干脆利落的對話,
.訝得大眼瞪小眼?!靶〗?,你真就這么同意了。”回去的路上,
照玉扯著我不知問了多少次。我被問煩了: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他薛敬業(yè)不仁,我又何須再對他有意?;馗痪?,薛敬業(yè)就找上了我?!傲铌希?/p>
現(xiàn)在仙兒也入府了,以后你們平起平坐?!薄盎槠狡蓿愣艘欢ㄒ湍老嗵帯?/p>
”他神色平靜,語氣好似在談論早上吃什么一般的稀松平常。我冷冷地看向他,
眼中滿是譏諷?!把顮敽蒙耐L,
從前在我父母靈前信誓旦旦說今生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現(xiàn)在反起悔來,
都能做到停妻另娶了?!毖礃I(yè)神色一凜,面上略顯不虞。“過去的事情還提起它作甚。
”“更何況仙兒曾與我有救命之恩,現(xiàn)如今她家人逼她為妾,我怎能袖手旁觀?”所以,
為了自己那柔弱可憐的小青梅??梢圆活櫸业念伱妫梢赃`背曾經發(fā)過的誓言?
“我想我們的情分現(xiàn)如今也是到頭了?!蔽疑袂榈鼗貞?。“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薛敬業(yè)的聲音陡然提高,充滿了不可置信?!澳腥巳匏逆旖浀亓x,
你把你自己當什么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先輩定下婚約,我也早就娶了仙兒了。
”事到如今他還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毫無問題。實在懶得再與他多費唇舌,深吸一口氣,
決然道:“和離吧?!甭犅勎姨枚手卣f出和離二字,薛敬業(yè)頓時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
“你不就是想以退為進逼仙兒離開嗎?”“我告訴你,你別癡心妄想了。”“你要離開,
我就立馬給休書一封,你給我滾得遠遠的。
”這就是那個曾經說他今生心里只容得下我一人的薛敬業(yè)?;楹蟛趴翱耙荒?,
便撕破臉皮換了模樣。變得如此陌生,如此讓人心寒。“和離書我早已備好?!蔽覇蔚吨比?,
將和離書在他眼前晃了晃?!昂猛?,何令晗,你有種!”薛敬業(yè)怒不可遏,言語愈發(fā)不堪。
“你以為你算什么東西!一個無父無母的破落戶官家女,要不是我還念著往日情分,
早就把你貶為妾室了?!薄把顮敚液渭壹幢阍俾淦?,也是為國捐軀的忠烈之后。
”我直視著他,目光毫無懼色。“我勸侯爺還是乖乖簽字。一來,
您私自搶走齊王的女人;二來,您苛待何氏?!蔽翌D了頓,加重語氣?!把怨賯兊耐倌亲?,
足以將忠毅侯府滿門淹沒!”我剛拿到和離書,李琮那邊的動作更是快得驚人。回到何家,
迎接我的除了兄長何凌峰與嫂子,還有李琮送來的如山聘禮。
我和照玉被眼前這一幕驚得呆立當場。那滿滿當當?shù)钠付Y幾乎占據(jù)了所有空間,
讓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這般經歷,我恐怕在大胤朝也是獨一份了?!靶∶?,
你和薛敬業(yè)那小子的事我們都知道了。”兄長何凌峰滿臉憤慨地看著我?!八醒蹮o珠,
還嫌貧愛富,和他和離了倒也干凈?!薄安贿^齊王這邊下聘的速度那么快,
該不會是被那小子刺激了,轉而要報復你吧?”本來還有些不忿的我,
被兄長這話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案纾阋娺^報復人前還送這么多禮的嗎?
”我正思索著如何處理聘禮的事。薛敬業(yè)卻帶著蘇瑤仙來登我何家門了。二人一來,
就瞧見我們一家子被聘禮團團包圍的樣子。還未等我開口攆人,蘇瑤仙矯揉造作地開了腔。
“呀,何姐姐,你就算是和離,也不能帶著侯府的東西跑了啊?!毖礃I(yè)聞言,
陰陽怪氣地嘲諷起來:“你何家還自詡什么忠烈,我看凈是些雞鳴狗盜之輩。
”“姓薛的你給我嘴巴放干凈點?!毙珠L聞言暴起,差點沒幾拳頭招呼在薛敬業(yè)臉上。
嫂子談氏是個明事理的,連忙攔住暴怒的兄長。不卑不亢地直面前來挑事的二人。
“我家小妹既與你家和離,兩家便已不是一家。”“薛侯爺既無拜帖亦無通傳,
便擅自登門興師問罪,豈不更似目無禮法之徒?”薛敬業(yè)被嫂子的話駁了個臉紅,
卻還不依不饒?!翱蛇@和離文書官府還未審批,在此之前,一切都還有變數(shù)。”“何氏,
把這些挪用侯府的東西還回去,再上門跪地認錯,本侯會念往日情分。
”蘇瑤仙在一旁添油加醋,臉上掛著一副看似無辜的笑?!敖憬闶呛顮敯l(fā)妻,
我是侯爺?shù)那嗝?,你我若能一同侍奉侯爺,不失為一樁美談?!甭犓嗽谖颐媲耙怀缓停?/p>
我真是快被眼前這對天作之合氣笑了?!把礃I(yè),我何令晗從來都是一言九鼎,和離之事,
我斷斷不會后悔?!闭Z畢,我緩緩踱步至一旁,漫不經心地伸手揭開一只蓋著紅布的小箱子。
剎那間,箱中堆滿的東珠映入眾人眼簾。每一顆都品質上乘,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至于說我偷盜侯府之物,你二人不妨睜大雙眼好好瞧瞧。”“自我嫁入忠毅侯府前,
府中境況便每況愈下,平日里我甚至要拿我娘家陪嫁的鋪子來補貼家用?!薄八裕?/p>
你那兒哪來得這么好的東珠?”薛敬業(yè)看到東珠的那一刻,
面色都發(fā)白了好歹他也是出身侯府,哪能不知道東珠在本朝的特殊意義。在大胤朝,
只有皇室中人,才有資格使用東珠。尋常人家要是私藏,那都是殺頭的大罪。
蘇瑤仙見到薛敬業(yè)剎時間變了顏色,也察覺了異樣,很快她眼中閃過一絲陰狠。
“姐姐剛和離,便有這么貴重的東西送上門,所以姐姐是攀上誰家了呢?”薛敬業(yè)聽聞這話,
像是找到了發(fā)泄口,立馬跟著附和?!拔艺f你怎么這么快便要與我和離,
怕是在外頭早有相好了?!薄昂问?,你不守婦德,遲早淪為大胤笑柄!”我目露鄙夷,
欣賞著眼前二人的黔驢技窮?!把顮斶€有閑心操心旁人的事。
”“我可聽聞老夫人因薛侯您這風流韻事,刺激得心悸復發(fā)了。您與其在我何府糾纏不休,
不如思考如何堂前盡孝。”說罷,我提高聲量:“來人,送客!
”收拾完堂前堆積如山的聘禮,照玉趕忙向我匯報關門后的情況?!靶〗?,
薛敬業(yè)吃了閉門羹還想罵罵咧咧,被蘇瑤仙連拉帶拽地拖走了?!蔽倚睦锴宄?,
這事遠沒結束。就他倆那性子,哪會輕易善罷甘休。薛敬業(yè)情緒都寫在臉上,
一眼就能看穿他是個草包。蘇瑤仙相比之下就不是什么善茬了。蘇瑤仙出身也不算低,
父親是榮國公家的老三,她母親是最受寵的姨娘??上甘聛G了官兒,
她家那一支也就落沒了。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成長,在京城貴女圈,她爭強好勝見風使舵。
平日里最擅長的就是挑撥是非。一次晉陽縣主在賞花宴上不慎遺失了玉扇,
她為向縣主獻殷勤,竟然故意挑撥,誣陷說扇子是我偷的。幸虧后來婢女在花叢中拾到,
才為我證明了清白。而后諸如此類的事情她也做過不下數(shù)次。久而久之,貴女們提起她,
皆是嗤之以鼻。只有那些貴公子視她為紅顏知己,世外仙姝。說她善解人意,也開得起玩笑,
不似我們這些貴女般矜持無趣。薛敬業(yè)便是其中之一,且自幼與她相識。
孩童時期大都貪玩胡鬧,蘇瑤仙曾攛掇他用樹棍捅樹上的馬蜂窩。
最后蜂子烏泱泱飛出來一大片,眼見他們就得滿頭包了。
見勢不妙的蘇瑤仙只好拉著薛敬業(yè)狂奔逃命。這件事薛敬業(yè)后來沒少當著我的面說叨。
以此證明他們情誼深厚,堅定地認為這就是所謂的救命之恩。我自小與薛敬業(yè)有婚約,
與他相熟程度卻不比蘇瑤仙。在他眼里,
我和京城那些“矜持無趣”的貴女們可能沒有什么區(qū)別。出嫁前與他有接觸往來,
僅僅是因遵循長輩之命。唯一一次被薛敬業(yè)感動,還是在我父母相繼離世的時候。
我父親當年奉命平定漠北,卻遭敵方探子暗算,不幸英年早逝。母親本就身體孱弱,
聽聞噩耗一病不起,月余便隨之而去。那時,何府上下就只剩下我和兄長兩人。
薛敬業(yè)同樣父親早亡,在侯府里也是獨子?;蛟S是同病相憐,他以未婚夫婿的身份,
幫了我們不少忙。念著這份恩情,我嫁入侯府的這一年里,盡心盡力地填補侯府的虧空。
不僅如此,還得時常忍受婆母的冷遇與刁難。她總對我不滿意,還明里暗里說我克親。
回想我在侯府為人婦的歲月,其實過得并不快意。如今和離,一別兩寬。
他薛敬業(yè)和蘇瑤仙只要不再來尋我麻煩,以后如何也與我無關了。我在家安心待嫁。
在此期間,我也逐步勸說兄長打消了顧慮。齊王李琮在宗室里并非紈绔子弟,
而是個驍勇善戰(zhàn)的冷面將軍。他常年征戰(zhàn)在外,嚴峻的戰(zhàn)事讓他養(yǎng)成了不茍言笑的性子。
那冷峻的模樣,不知嚇退了多少對他欽慕有加的貴女。近些年他軍功卓越,
越來越受圣上的青睞。已然成為大胤朝如日中天炙手可熱的人物。從忠毅侯夫人再到齊王妃,
怎么著都是我賺了啊??删驮谖覝蕚渲齻€月后的嫁禮時,
照玉一臉憤慨地向我傳遞了個消息?!熬┏亲顭狒[的戲苑里,近日推了一出新戲。
”“我今兒個上街,聽好些人議論紛紛,說那出戲里的主角,影射的是您!”我心下一沉,
連忙拉住照玉要她說個明白。照玉緊咬下唇,眼中滿是憤懣:“說是有一位女子,
她貪圖榮華富貴,拋棄了對她情深似海的夫婿,轉身嫁給了年邁好色的老王爺做偏房。
”一往情深的夫婿?年邁好色的老王爺?這都什么跟什么呀!不用仔細琢磨,我就知道,
我一直擔憂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這般惡意的編排,除了蘇瑤仙,還能出自誰的手筆?
“照玉,先消消氣,咱們一同去戲苑瞧個究竟?!毕噍^于照玉氣得咬牙切齒的模樣,
我語氣沉穩(wěn)。照玉面露擔憂之色,勸道:“小姐,要不還是別去了吧,那戲里的腌臜內容,
只怕污了您的眼睛。”我眼神堅定?!拔倚惺露苏?,問心無愧?!薄叭粽f心虛,
心虛的也該是那些在背后搞鬼的人?!贝魃厢∶?,我和照玉一同出了府。到了戲苑門口,
只見這里人頭攢動,熱鬧非凡。戲還未開場,可門口早已圍滿了等著看戲的人。
我與照玉徑直走到戲臺前,找了個顯眼的位置坐下。戲就開場了。
只見臺上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穿著一身華麗卻略顯俗氣的衣裳,正扭捏作態(tài)。
她身旁站著一個面容憔悴神色哀怨的男子。男子哭訴著自己對女子的深情,
而女子卻一臉嫌棄,嘴里嚷嚷著要嫁給能給她享不盡榮華富貴的人。緊接著,
一個身形佝僂滿臉皺紋,被刻意扮得極為丑陋的老者登場。女子瞬間兩眼放光,
諂媚地貼了上去。臺下看客看得津津有味,不時發(fā)出哄笑和唏噓聲。看著臺上這荒唐的一幕,
我只覺惡心至極。就在這時,我眼角的余光瞥見人群中坐著兩個熟悉的身影。
正是蘇瑤仙和薛敬業(yè)。蘇瑤仙不顧儀態(tài)地笑得前仰后合,薛敬業(yè)則面色陰沉默不作聲。
我索性抬手緩緩摘下帷帽,走到二人面前。蘇瑤仙率先瞧見了我。她先是打量我一陣,
隨后陰陽怪氣道:“何姐姐呀,這是看戲里演得太逼真,您忍不住現(xiàn)身了?
”薛敬業(yè)亦審視著看向我,隨后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傲铌?,就算我執(zhí)意要娶仙兒,
你也萬萬不該糟蹋自己。”“為著和我賭氣,為著攀附權貴,你竟然不惜給瑯琊王做妾!
”他二人這話說出來可真讓我瞠目結舌。那瑯琊王已近古稀之年,一生風流成性,毫無節(jié)制。
隔不了幾年便會納新的姬妾入門。且此人喜好怪異,不鐘情于青春嬌俏的少女,
反倒專愛再嫁的人妻。此事在本朝早已成為眾人茶余飯后的一大笑談。我和離再嫁,
在他們眼中,竟成了攀附這般荒唐之人的行徑?!安恢銈z是從哪里聽說我做妾的,
我本人居然都不知情?!薄敖憬悖碌饺缃衲氵€裝什么?”蘇瑤仙故意提高了聲量,
引得周邊人不再看戲,而是圍著我們三個看熱鬧。呵,
她還真以為人多了我就會怯懦得落荒而逃嗎?“這戲演得不好。”我未接順著她的話去辯駁,
將話鋒一轉。“前一陣子那出英俊侯爺當街縱馬,勇救青梅于水火之中的,那才是好戲!
”“諸位諸位,這場好戲的主角,此刻就在眼前吶!”人群里頓時炸開了鍋。
其實當日薛敬業(yè)搶親之事發(fā)生后,京城就傳得沸沸揚揚了。
全城的人都在對忠毅侯府指指點點。以至于后來蘇瑤仙入府,薛老夫人干脆稱病缺席,
絲毫不給蘇瑤仙顏面。雖說薛敬業(yè)給足了娶正妻的排場,
但蘇瑤仙卻沒能得到她夢寐以求的體面。如今,蘇瑤仙還想編排這出戲來羞辱我。
沒想到弄巧成拙,又一次把自己那不光彩的過往倒騰出來。蘇瑤仙被我戳中痛處,臉色驟變,
狠狠瞪我一眼?!鞍パ?!”她嬌呼一聲,作勢捂住心口,身子一軟直挺挺向后倒去。
薛敬業(yè)頓時慌了,趕忙扶住她,焦急大喊 :“仙兒!
”他一邊手忙腳亂地查看蘇瑤仙的情況,一邊轉頭怒視著我?!昂瘟铌希憧纯茨愀傻暮檬?!
把仙兒氣成這樣!”我冷漠地看著他們這一唱一和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