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加林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錄取通知下來那天,我爹給他下了藥,丟進了我的房間。
本就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那晚許加林叫著我的名字,要了一次又一次。后來,
錄取通知書被我的草包表弟拿走,頂替許加林上了大學。
而許加林卻不愿意跟我一樣爛在泥地里,毅然決然進城發(fā)展。本以為這輩子不再相見,
他卻在我和丈夫給孩子過三歲生日那天回村了。跟他一起來的,還有城里的施工隊。
四年沒見,他清雋的雙眼冷冷的掃視過我家。“都拆了,就從這家開始拆。
”1.許加林踹門而入的時候,我正和栓子哥給小可過三歲生日。踹門的動靜很大,
我手一抖,栓子哥今早特地去城里買的蛋糕掉在了地上。小可看向門口,戳了戳我。
“媽媽你看,是那個施工隊的叔叔?!蔽医┯矌自S,轉(zhuǎn)身看向許加林,
看向那個和我瘋狂一夜后又四年不見的男人。他身著不菲,淡漠的眸光上下審視著我,
審視著這個家,最終視線定格在弄臟的蛋糕上?!斑^生日呢?”他的目光轉(zhuǎn)向了小可,
眼神晦暗不明?!昂⒆佣歼@么大了,多少歲了?”我指甲嵌入掌心,正想怎么接口,
小可脆脆的童聲卻回答了他?!笆迨逦胰龤q啦?!眲傉f完,栓子哥警惕的把小可拉回,
同時站到了我們娘倆身前,擋住了許加林的目光。眼見氣氛逐漸嚴肅,
我安慰似的拍了怕栓子哥?!爱敿业模阆葞】扇ネ饷姘?,他應該是和我聊拆遷的事。
”栓子哥轉(zhuǎn)身看向我,眼里流露出一絲心疼,最終他伸手抱了抱我?!拔蚁葞Ш⒆映鋈チ?,
你有事喊我?!敝钡胶⒆映鲩T,許加林都站在原地沒動。正當我以為能好好談?wù)剷r,
他卻猛然伸手,死死掐住了我的手臂。“孩子都三歲大了!怎么?
我一走你就迫不及待和別的男人搞上了?!”我驚訝對上許加林盛怒的眸子,
他一絲不茍的背頭落下幾根碎發(fā),和記憶里溫文爾雅、謙遜有禮的青年判若兩人?!拔也皇?,
我沒有……”驟然吃痛,手臂的骨頭仿佛快被捏碎?!鞍仔且?,我當初怎么就相信了你?。?/p>
”許加林全然不顧我的反應,反手一推,我重重撞在了桌角,額角紅腫一大塊。
像是摸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他仔仔細細的擦了手又開口道?!拔腋嬖V你,
你們村這塊地是政府的項目,早點簽字對誰都好?!彼痈吲R下的看著我,冷笑一聲,
意有所指?!安灰胫憙r還價,現(xiàn)在還是在和你好好商量,明天就不會這么客氣了。
”我毫不質(zhì)疑許加林的手段,城里上班的表弟上個月剛丟了工作,
進廠打工又意外失去了手臂。曾經(jīng)在城里有頭有臉的舅舅也因為涉嫌賄賂被查。
我那時就已經(jīng)知道,許加林的報復開始了。果不其然,隨著許加林一起來的,
是施工隊冰冷的鐵輪。像是急于清除過往痕跡,那個我曾和他溫存一夜的家,
成了他第一個下手的目標。“加林,你好了沒???”門外傳來女人聲音,
是許加林在城里的未婚妻,高蘭蘭。她出現(xiàn)的一刻,許加林眼底的冷漠盡數(shù)收回,
裝滿了溫柔。眼見高蘭蘭要踏進屋內(nèi),他躬身一抬手,扶住了她?!斑@里臟,你別進來。
”和報紙上說的一樣,許加林愛慘了他這位未婚妻。紅腫的額角隱隱作痛,
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不少村里人曾說的話。“給人生了個兒子又怎么樣?男人都沒回來看過,
我看早不要她了?!薄斑€不知道呢?陳大娘說加林現(xiàn)在飛黃騰達了,攀上高家的千金了。
”“是我我也不回來了,她這種村婦那配得上?!毖劭艉鋈挥行┧釢菚r候,
要不是栓子哥出面擋下了一切,還分了土地給我,我和小可連生存都成問題。
高蘭蘭扇了扇不存在的灰塵,牽住許加林的手,撒起嬌來。“加林,怎么還沒好?
我想回家了?!本狡鹊姆諊屓瞬贿m,我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打斷了他們的話。
“拆遷的事我會考慮的?!薄凹依镞€有事,就不留你了。”聽到這話,
許加林狹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煩躁,他不明就里的開口?!斑@么多年沒見,
你就沒什么想跟我說的了?”我一頓,隨后開口?!皼]了吧?!本退阌性捯f,
現(xiàn)在也不合適。許加林沒再說話,靜靜盯著我,空氣沉默一瞬,我能清楚感知到他的焦躁。
高蘭蘭捏了捏許加林有些僵硬的指尖,問道。“加林,你們很熟嗎?”許加林回神,
嘲諷一笑。“不熟,以前的一個鄰居而已?!彪S即拉起高蘭蘭往門外走?!白甙?,我們回家。
”聽到鄰居兩字,我蜷縮的手指緊了緊。原來曾經(jīng)相戀這么多年,我只配是這樣的身份嗎?
2.許加林是村里唯一的大學生,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我爸破天荒的請他喝了一場。
許加林沉浸在出人頭地的喜悅里,全然沒想是爸爸和舅舅做的一場交易。
舅舅的草包兒子需要許加林的錄取通知書,而我爸則需要一個晉升的機會。
那許加林怎么辦呢?怎么樣才能讓他閉嘴呢?當然是生米煮成熟飯。
于是下了藥的許加林被丟進了我的房間,那夜他紅著臉喚我阿星,看著他的眼,
我的心仿佛也被燙了一下。他喘著粗氣,嗓音低啞不受控制。“阿星,幫幫我。
”望著他熟悉的眉眼,我逐漸淪陷,任由他要了一次又一次。此起彼伏間,我聽見他說。
“阿星,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他食言了。一覺起來,錄取通知書已經(jīng)被表弟拿去報到,
而他則被一句強奸釘死在了恥辱柱上。村里的風言風語很快傳到了許加林年邁的奶奶耳朵里,
操勞一生的老人沒有扛過這一劫,撒手人寰。許加林找到舅舅理論卻被打出了門,
他隨手甩給許加林一筆錢?!澳泗[也沒用,不如就跟星野那村丫頭好好過一輩子,
我再補償你一筆錢,當是你讀書的辛苦費了。”許加林冷笑著把錢撒了一地,沒有要那些錢,
也再沒回來過。我知道他恨透了我。于我來說夢幻的一夜,葬送了他十年的努力,
也毀了他的醫(yī)生夢。3.第二天清晨,我是被機器的轟鳴聲吵醒的。
迷糊中我伸手往身旁一撈,卻撈了個空, 身旁已沒有那個小小身影。我內(nèi)心一頓,
趕緊穿衣服起了床。一開門,正見隔壁王大嬸急匆匆趕來?!靶且鞍?,快去看看吧,
昨天來的施工隊已經(jīng)動工了,正刨你家祖墳呢!”我顧不得多想,
只穿上一只鞋便匆匆出了門。來到房子后方,我看見了畢生難忘的一幕。
鋼鐵巨獸在烈日下咆哮,挖掘機的鋼鐵臂膀下泥土翻飛。我的視線聚焦,
就連石頭在鐵臂下都被摧枯拉朽般截斷,更別說陳年骸骨。我踉蹌兩步,
伸出手試圖抓住些什么,但什么也沒有。就連我的聲音在機器嗡鳴聲中也顯得微不足道。
"別挖了,別挖了……"我眼眶泛紅,因為四年前的事,我早已跟我爸斷絕了關(guān)系,
現(xiàn)在連陪伴在我媽身邊的權(quán)利也沒有嗎?“把這塊地給我鏟干凈了,一根草都別留!
”一道熟悉女聲傳入耳中,淚光朦朧中,我看到了昨天的女人。她的表情不似昨天單純,
望向我的眼里也摻雜恨意,仿佛一日之間知道了些什么。我扶著身邊人起身,
走到高蘭蘭身前,像一只孱弱卻又倔強的母雞。“我都還沒簽字,為什么動工?
”高蘭蘭嘴角一抽,見到我過來,語氣尖酸?!翱烧媸莻€鄉(xiāng)巴佬,加林說了,你家是你家,
你家后面可不興你管,我們是有合法處置權(quán)的?!蔽覇】跓o言,張了張嘴再說不出話來。
高蘭蘭似乎很滿意我的表情,她用手掩鼻,嗤笑一聲?!肮植坏眉恿终f你又蠢又壞,
在這樣的地方能長出什么好人來?”“你媽不會跟你一樣,最后是得臟病死的吧?
”我再也忍不住,彎腰撿起唯一的一只鞋,狠狠打向了她高傲的臉。高蘭蘭尖叫一聲,
仿佛那只鞋是什么洪水猛獸。“夠了!”我最終還是沒有碰到高蘭蘭,
我的手被許加林緊緊握住,如同鐵鉗般紋絲不動。他來的很及時,因為跑的快,
程亮的皮鞋沾上了厚厚的泥土。高蘭蘭反應很快,立馬轉(zhuǎn)身給了我一巴掌。這一掌力道極大,
打的我的頭重重偏向一邊,嘴里滲出了血腥味?!罢媸莻€瘋女人!”她啐了一口。
許加林這才松了手,他剛想說些什么,卻被一道童聲打斷。“媽媽,救我!”我立馬聽出,
是小可的聲音!顧不得臉上的疼痛,我循聲望去,一道小小身影出現(xiàn)在幾臺挖掘機中間,
正艱難的在坑洼的土地里行走,眼看著距離旁邊的鐵臂越來越近。
小可的聲音出現(xiàn)了一瞬就被嗡鳴的機器聲覆蓋,就連身影也看不清了。我目眥欲裂,
正想上前,卻被人用力拉了回來。栓子哥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身后,他憨實的臉上寫滿焦急,
急切開口?!拔胰ゾ刃】桑愦谶@里等我們,可再別出啥事了!”言罷,
他一腳深一腳淺了跑向了小可的方向。我的眼淚如斷了線的珍珠,
沖上前一把扯住高蘭蘭的裙子?!巴O聛?,你快讓機器停下來!
”高蘭蘭看見小可出現(xiàn)的一瞬間也蒙了,她喃喃低語。“這不可能,
怎么跑出來了……”“蘭蘭你說什么?”許加林隔得遠,什么也沒聽清。
高蘭蘭猛然看向許加林,似乎想起了什么,眼里浮現(xiàn)一絲妒火。她用力把我掙開,
朝著開挖掘機的師傅比了個手勢。下一秒,一大一小兩個身影被巨大的鋼鐵覆蓋,只一瞬,
我全身血液仿佛凝固,甚至忘記了呼吸。許加林一邊大吼一邊打手勢:“停下,都給我停下!
”我顧不得任何人,跌跌撞撞跑向了那抹紅色。機器一停下,周遭看熱鬧的村民一擁而上,
七手八腳的抬起了兩人?!摆s緊送縣里醫(yī)院!老黃快把你家拖拉機開來!
”“我的拖拉機坐不下?。 薄八ㄗ右呀?jīng)沒氣了,孩子還有氣,先把孩子送去!
”周遭嘈雜不堪,我卻只能感受到小可那逐漸冰涼的小手。明明昨晚兩人還躺在我的身旁,
小可溫熱柔軟的身體纏著我手臂,非要我講睡前故事。栓子哥則寵溺的替我拿起了故事書。
我的視線平移,看向小可身旁那緊閉的蒼白嘴唇,如今再也無法彎起溫柔的弧度。
4.病危通知書來的很快,望著護士小姐姐同情的神情,我顫抖著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許加林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我身后?!鞍仔且?,你的孩子我很可惜,
但不也是因為你自己沒看好孩子才造成的嗎?蘭蘭她也只是正常指揮工程而已,
發(fā)生這種意外誰也不想?!?你放心吧,我們公司會做出補償,
具體方案我會找律師會跟你說的。”我握緊雙拳,沒有回話,
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那手術(shù)室的燈。許加林被無視,咬了咬牙,又有些不耐煩的開口。
“你也別開心的太早,工程是不會因為這件事停下的……”啪,濃墨黑夜里唯一的光亮滅了,
那具小小的身體蓋上白布被推出了手術(shù)室。看清眼前畫面的一瞬,我再也支撐不住,
跌坐在地。痛苦頃刻席卷而來,像要把我整個人撕裂。許加林看到我的樣子一愣,
不自主伸手想扶起我。我用力擋開了他的手,猩紅著眼望著高高在上的男人,字字泣血。
“你害死了自己的孩子,你滿意了?”話剛說完,喉件傳來一股腥甜,我再也支撐不住,
癱軟在地。我知道我欠許加林,但沒想到報應來的這樣的痛苦。痛苦到要奪走我身邊的一切。
合眼的一瞬間,我看見許加林焦急的臉色,嘴巴一張一合正在說些什么。5.我做了一個夢,
夢到了我和許加林的少年時光。那時他是村里有名的高材生,
而我則是每日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村里人看到我們總會笑著打趣。
“我看加林就算考到城里去也甩不掉這個小尾巴了。”對我來說,村子已經(jīng)很大了,
村外的世界更是不敢想象。我有些糾結(jié)的牽起了許加林的衣角?!拔铱梢愿阋黄鹑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