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行必死任務(wù)的前一周。我選擇給沈陌笙的腦內(nèi)芯片,植入記憶銷毀程序。一周后,
他將會徹底忘記我。曾經(jīng),為了救重傷的他。我賣掉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保住了他的大腦。
可等他現(xiàn)在無論重啟多少次,都會愛上蘇凝?,F(xiàn)在,他甚至為了蘇凝,
逼我讓出心臟移植的機會!可后來,我死了。他卻血紅著眼找我:“夭夭,你回來好不好?
”1“黎小姐,記憶抹除程序一旦啟動,就沒有反悔的余地,你確定要這樣做嗎?
”工作人員看向我的目光,充滿同情。我深吸一口氣,點頭道:“是,我確定。
我要他忘記我!”既然離開,我不想留下任何一絲痕跡。提示音響起:“您在為您的仿生人,
植入記憶銷毀程序。該程序?qū)⒂谄咛旌?,自動啟動。請問是否確認?”紅色按鈕閃動了三次,
三次,我都點擊了確認。沒有人注意到,我的手在微微顫抖。走出保養(yǎng)中心,
我脫力似的靠在墻上,劇烈地咳嗽起來。血從唇邊滑落,我捂住嘴,滿口血腥。
這顆心臟撐不了多久了……等到抬起頭,一只手扶起了我。已經(jīng)接受完檢修的沈陌笙,
把我半扶半抱起來,手輕輕拍著我的背,溫柔道:“你沒事吧?”我搖搖頭,
嘴角扯起苦笑:“如果我說我有事,你會不會,不讓我把心臟移植的機會,讓給蘇凝?
”沈陌笙的眼神動了一下,嗓音冰冷:“我愛蘇凝,所以不能答應(yīng)你。”“你沒了這次機會,
我還可以陪你等下次。而凝凝,她會難受的!”他望著我,目光坦誠得令人心寒。
我像是被一盆冷水澆頭潑下,從頭涼到底。他怎么能如此篤定,我就不需要這次機會?
明明我的心臟,也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了……還是愛和不愛,差別真的如此明顯?
我甩開了沈陌笙的手,自己捂住胸口,慢慢向外走去。沈陌笙保持著適當(dāng)?shù)木嚯x,
一直跟在我身后,甚至隨時準(zhǔn)備著攙扶我。這份溫柔體貼,任誰看來,都是機器人侍從,
在服侍著主人。這個時代,機器人侍從的確不是稀罕事。只要花費巨額的鈔票購買,
你便會收獲一個永不背叛,永遠愛你的仿生人。其他人的仿生人,都是永遠忠誠。
可我的仿生人,卻不一樣。因為,他的大腦是真正的大腦,來自于我的青梅竹馬,沈陌笙。
這是經(jīng)歷了末日的世界,人類已經(jīng)探索到了星際。沈陌笙和我一同長大,
在幾年前意外身受重傷。為了救他,我要不猶豫賣掉了自己的一半身體,保留他的大腦,
替換了一具一比一復(fù)刻的機械身體。而我的身體則一半是肉體,一半替換成了機械。
我本以為一切都將皆大歡喜,可移植完成之后。他卻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那般愛意,
溫柔地笑著叫我“夭夭”了。相反,無論我把他的大腦,重啟多少次。
他都會瘋狂地愛上蘇凝!寒風(fēng)吹來,我半邊的血肉之軀顫抖了一下。
另一半的機械身體雖然已經(jīng)不會冷了,卻比寒風(fēng)更加冰涼。沈陌笙的目光動了動,
從肩頭把披風(fēng)解下,適時地,就要披到我的肩上:“主人,我不需要御寒,你別凍著了!
”動作體貼精確,恰到好處,用的,是標(biāo)準(zhǔn)的仿生人敬語。我避開了披風(fēng),
看著他的眼睛:“我說過很多次了。不要叫我主人,要叫我夭夭!”可是,
沈陌笙的機械瞳孔,在路燈下,顯得無比幽深。那不再是從前溫暖的棕色,而是冰冷的漆黑。
半晌,他淡漠的嗓音才響起:“抱歉,夭夭是戀人之間的語言,我和你,是從屬關(guān)系,
我做不到!”我呼吸驟停,臉色變得煞白。曾經(jīng),青梅竹馬的感情;那些未來得及說出口的,
暗流涌動的情愫。似乎已經(jīng)被他完全遺忘……明明直接購買一個仿生人,要容易得多。
我完全可以訂購一個一比一復(fù)制沈陌笙人格的仿生人,他會給我永遠的忠誠。
披風(fēng)從肩頭滑落,落在我腳邊,沾染了逐漸匯聚的雪。就在這時,
一道嬌聲從身后響起:“陌笙哥哥,你們怎么在這?”我轉(zhuǎn)過頭,看見了打扮精致的蘇凝。
她輕笑一聲,望著落在地上的披風(fēng):“夭夭姐,你也太不知好歹了!陌笙哥哥好心給你披風(fēng),
你竟然不接,還把它扔到地上!”蘇凝嬌笑著伸出了手:“陌笙哥哥,她不要,我要。
這披風(fēng)給我吧,我正冷呢!”沈陌笙的眼中頓時涌起了心疼,這些精微復(fù)雜的神情,
是他從未對我展露過的。他撿起披風(fēng),伸手輕輕撣掉了雪,又令它烘干松軟,
然后才仔細地披在了蘇凝肩上!看著蘇凝的笑,我只覺得胸口更悶。平心而論,
沈陌笙對我算是溫柔的???,那只是冷冰冰的例行公事。仿生人腦內(nèi)植入的機械芯片,
鎖死了從屬關(guān)系。他從不會把披風(fēng),烘暖之后再遞給我。這些細微的區(qū)別,
就像鞋底的沙礫一樣,雖不致命,卻磨得血肉模糊。昭示著愛,
與不愛的差別……看我不說話,蘇凝拉住了沈陌笙的手:“陌笙哥哥,我等你半天了!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們?nèi)コ燥埌??”沈陌笙露出笑意?/p>
捏了捏她冷得泛紅的鼻尖:“我記得呢!快上車吧,別凍著了?!鄙蚰绑蠟樗_車門,
蘇凝自然地坐到了副駕。沈陌笙似乎忘了。我和蘇凝,都是同一批來自上個世紀的冷凍胚胎,
批量培育的實驗嬰兒。這批實驗嬰兒的生日都是7.7。今天,
也是我的生日……2停車的時候,我瞳孔一縮,面前的餐廳,
是沈陌笙還沒換上機械軀體的時候,和我經(jīng)常來的!這家餐廳,有著無數(shù)我和他的回憶。
蘇凝選這個餐廳,明顯是在向我示威!她進來坐下后,就率先點了草 莓蛋糕,
還眉眼彎彎地沖著沈陌笙笑:“陌笙哥哥,我就愛吃草 莓酸酸甜甜的味道。雖然有點貴,
你不會怪我亂花錢吧?”沈陌笙愣了一下,隨即眼神無比柔情,愛憐地抬起手,
把蘇凝的一縷碎發(fā)整理到耳后:“凝凝,只要你喜歡。再貴的東西,也值得!
”一模一樣的話語,落入耳畔。我咬緊牙關(guān)。曾經(jīng)這句話,沈陌笙對我說過。
我們都是在政府的福利院長大的孤兒,他成為星際聯(lián)盟的雇傭兵,靠著執(zhí)行任務(wù),
領(lǐng)取微薄的酬金。在這個時代,新鮮的蔬果十分昂貴??缮蚰绑希?/p>
總記得我最愛吃這家的草 莓蛋糕……那時,即使會受傷,他也要接危險的任務(wù)。
為的就是攢錢給我買一個草 莓蛋糕,再看著我吃的眼睛彎彎的樣子,對我說:“慢點吃,
夭夭。等下次出任務(wù)回來,我們還來買……”胸口的刺痛越發(fā)劇烈,我背過身咳嗽起來。
沈陌笙動作一頓,手剛要撫上我的背。蘇凝便無辜地瞪大了眼睛:“夭夭姐,
你不會生氣了吧?他雖然是你的仿生人,可愛上誰這種事,是操控不了的!
”沈陌笙的動作停頓一下,又再次收了回去,淡淡道:“你若想點,我也會為你點一份的。
”然而一旁的侍應(yīng)生聽到,卻為難道:“先生,新鮮草 莓供應(yīng)有限。今天我們餐廳,
只剩下最后一只了?!鄙蚰绑峡戳丝次?,聲音帶著不近人情的理智:“我知道,
你一向體貼他人。既然這蛋糕只剩一個了,就讓給凝凝吧?!笨偸沁@樣,又是這樣!
我抿了抿唇,垂下眼簾。果然,不會選擇你的人,永遠不會選擇你。小到一只草 莓蛋糕,
大到心臟移植的機會……偏愛,不是獨一無二,就不是愛了?!八懔?,我已經(jīng)不愛吃了。
”我僵硬的扯扯嘴角,看著蛋糕被送到蘇凝面前。蘇凝看了我一眼,故意跟沈陌笙撒嬌,
要他親手喂她吃蛋糕。而沈陌笙則嘴角含笑,細致而溫柔地喂給她:“凝凝,生日快樂!
”他們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蛋糕。而我卻身上難受的什么也吃不下??商K凝沒打算放過我,
她忽然握住沈陌笙的手,用又嬌又糯的聲音問道:“陌笙哥哥,你還記不記得。
除了我的生日,今天還是什么日子?”蘇凝含情脈脈地看著沈陌笙:“是五年前,
你舍身救我,受了重傷的日期!那時,我們就已經(jīng)深深的相愛了!”3我指尖冰冷。
蘇凝說的,是我最不愿觸及的回憶。五年前,我生日那天沈陌笙為了救蘇凝而重傷!
明明出發(fā)前,他還摸著我的頭,深深看著我對我說:“夭夭,等我回來,好好給你慶祝生日。
”“我有些話要對你說……”我握住他的手,認真地點頭。那年我二十歲,我和他情愫漸生,
彼此都心知肚明:等他回來,我們就會在一起。可是,我最終沒等到。那一次,
沈陌笙任務(wù)的搭檔蘇凝因為違規(guī)操作,導(dǎo)致炸彈爆炸,沈陌笙為了護著她,擋在了她身前。
當(dāng)我再度見到沈陌笙時,我?guī)缀跽J不出他來。那雙曾經(jīng)撫過我頭發(fā),給我編辮子的手,
血肉模糊,連指紋都提取不出。曾經(jīng)無數(shù)次凝望著我,泛著棕色的雙眸,
也再也不會睜開……我渾身發(fā)抖,僵在原地。而蘇凝則縮在一旁,
哭得梨花帶雨:“陌笙哥哥他都是為了救我才……”“夭夭姐,你不會怪我吧?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舍命救我的……”所有人都在安慰蘇凝,
好像她才是受傷的那一個。我沒有哭,因為我拼盡全力想辦法留住沈陌笙的命。
他的肉身已經(jīng)徹底毀了,只剩下大腦。醫(yī)生對我說:“你要想保留這個人,唯一的辦法,
就是移植到仿生人的軀體里。”仿生器械的價格是天文數(shù)字,而我和他,都沒有什么積蓄。
我在沈陌笙病房外坐了整整一夜,天亮?xí)r,我做出了一個決定:賣掉自己一半的肉體!
躺在手術(shù)室時,我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一半身體,被切割開來。但我一點也不害怕,
反而感到高興,這樣,我就能救沈陌笙了!沈陌笙是我唯一的眷戀,是我的親人,哥哥,
和愛人。為了留住他,我寧愿付出一切代價!可是醒來后,他卻忘掉了我,
愛上了蘇凝……淚水已經(jīng)模糊了我的視線,我望著沈陌笙,試圖趕走這些記憶。
誰知蘇凝卻發(fā)出一聲驚呼,面上充滿同情話語卻滿是譏諷道:“喲,黎夭夭,你怎么哭了?
”“是看到自己現(xiàn)在這副半人半機器的樣子,自慚形穢嗎?”“你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就你現(xiàn)在這樣,陌笙哥哥是不會喜歡你的!”蘇凝眼中帶著殘酷的笑意,
故意觸及我最痛的痛處。我再也按捺不住,下意識地舉起杯子,向蘇凝砸去:“停下!
”可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大力向我襲來,將我摔倒在地!我被撞到墻上,嘴角流出了血。
等我抬起頭,卻看見沈陌笙站在蘇凝面前保護著她。剛剛那股力量,就是他用力推開的我。
他眉心緊蹙,對我不帶感情地說道:“抱歉,主人。剛剛我識別到凝凝有危險,
啟動了自動防御機制。”我的一顆心,徹底沉下去。自動防御機制,
是仿生人面對真正守護的對象才會啟動的!沈陌笙心疼地拂過蘇凝沒受一絲傷的臉,
完全沒有顧及到我被他的力量所震傷,正在大口大口地嘔血。“凝凝,你沒事吧?
她沒傷到你吧?”“陌笙哥哥,剛剛真的嚇?biāo)牢伊耍€好有你在。
”看著兩人毫不顧忌的互相安慰,我自嘲地擦過嘴角,生生把滿口鐵腥咽了下去。
扶著墻壁站起來,我丟下一句話,搖搖晃晃地走出了餐廳。“沈陌笙,我不打擾你了。
你繼續(xù)和真愛卿卿我我吧?!?走到門口,意料之中沈陌笙沒有追出來。我自嘲地笑笑。
黎夭夭,你在期待什么呢?頂著寒風(fēng),好不容易冒雪回到家,我?guī)缀趺摿肆?。倒在沙發(fā)上,
只覺得頭腦發(fā)暈。自從換了一半機械體后,我的身體就很不好。
發(fā)燒的燒熱令我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秀遍g,我仿佛感覺到有人在輕觸我的額頭。“夭夭,
醒醒……”我知道那一定是幻覺。因為會這樣叫我的只有沈陌笙,
而他現(xiàn)在滿心想著的只有蘇凝。等我恢復(fù)意識。
卻真的看到沈陌笙坐在床邊為我換額上的退熱貼。
他的臉上有著不似作偽的擔(dān)憂:“你發(fā)燒了?!蔽覠o力推開他,想起身離開卻突然重心不穩(wěn)。
沈陌笙一把扶住我,把我放回床上。我這才發(fā)現(xiàn)一側(cè)的機械臂和腿都被拆下,根本起不來。
“你現(xiàn)在高燒,我就把你的義肢拆下來了,怕你戴著難受。
”我被這仿若昨日重現(xiàn)般的溫柔怔得愣在那里,久久回不過神來。就是這個,
每當(dāng)我徹底失望的時候。沈陌笙便會展露出這樣的溫柔,令我割舍不下。可每當(dāng)我為此努力,
希望他重新對我心動時。沈陌笙就會仿佛被強制重啟一樣,再度告訴我,他愛上了蘇凝。
五年來,我至少重溫了千百次!最快的一次,我摘了一束我們一起摘過的香草送給他,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望向我的目光變得柔 軟。可下一秒,他的目光就重新變的冷漠。
我癱倒在枕上,沒有和沈陌笙說話。沈陌笙俯身看著我,眼神停留在那些傷疤上。
當(dāng)他的手撫過我殘缺的身軀時,我還是不禁蜷縮起身子。
他的聲音夾雜著心疼:“你不必為了我,這樣做的……”這樣的目光,
在他剛醒來時面對殘缺不全的我時,他也曾經(jīng)哽咽地抱住我:“夭夭,你怎能為了我這樣?!
”可下一瞬間,他便看向了走入病房的蘇凝……也從那以后,他再也沒叫過我夭夭。
我躲開他的手,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而又虛弱:“沈陌笙,我們解除從屬關(guān)系吧。
”仿生人本質(zhì)上,并不算是人。因此購買后,和主人擁有絕對的從屬關(guān)系。
沈陌笙的情況則是特例。但我無法再忍受沈陌笙把忠誠給我,卻把愛,給了蘇凝。
可沈陌笙卻還是固執(zhí)地照顧著我。“你是我的恩人,也是主人,我自然應(yīng)該照顧你。
”他動作輕柔地扶起我,喂我吃藥喝水。我被藥嗆咳了起來,沈陌笙一遍幫我順著氣,
一邊剝開一枚糖果:“來,吃糖就不苦了?!蹦切⌒∫涣?,是最便宜的糖果。
小時候在孤兒院,每當(dāng)我不肯吃藥,他就是這樣哄我。時過境遷,
我口中的糖竟也嘗出了酸澀的味道?!柏藏病笔煜び帜吧姆Q呼讓我我渾身一震。
當(dāng)我以為沈陌笙終于清醒過來時,他卻接著說出無比殘酷的話語?!柏藏玻?/p>
你能不能把心臟移植的機會,讓給凝凝?”5“你現(xiàn)在的身體狀況不好,本來就不適合手術(shù)。
我?guī)湍闳∠到y(tǒng)預(yù)約,好不好?”我本來激動狂跳的心臟猛然頓住,冷意驟然彌漫開來。
這聲夭夭,原來是為了勸我,把這個機會,讓給蘇凝?我心中嗤笑著自己,
怎么會還殘存著希望,以為他會變回從前的他?我和蘇凝是同一批的實驗嬰兒,
由于技術(shù)不夠成熟?;径加胁煌潭鹊男呐K發(fā)育不全,只是蘇凝剛開始出現(xiàn)些許的不舒服。
而我在失去一半身體后,癥狀加深,急需移植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可沈陌笙卻為了蘇凝,
讓我放棄這個機會!心臟移植的排期漫長,錯過這一次,我可能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沒有言語。沈陌笙也沒有要離開的意思。這一夜,他寸步不離地照看我。直到天明時分,
我醒來,看著他依舊坐在床邊,突然說道:“陪我去一趟星崖吧?!毙茄拢?/p>
是我和沈陌笙曾經(jīng)約定過的地方。小時候,我靠在沈陌笙肩頭,
突發(fā)奇想:“如果死后有靈魂,我會變成一朵小花?;氐竭@里……”沈陌笙則捧住我的臉,
認真地說:“瞎說什么呢?夭夭,我定會保護好你。如果你忘了我,我也會一次次提醒你。
”可惜,事實恰好相反。聽到我的命令,沈陌笙愣了一下,
隨即溫和勸道:“你的身體才剛好?!笨伤奶旌笪揖鸵?zhí)行任務(wù),現(xiàn)在已經(jīng)只剩三天了!
“你陪我去,我就放棄這次的機會?!狈凑?,都要死了。心臟移不移植的,又有什么意義?
沈陌笙擔(dān)憂的表情頓住,忽然展露出笑容,抱起我,轉(zhuǎn)了個圈,。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答應(yīng)的,我現(xiàn)在就告訴凝凝!”“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想要什么我都會給你奉到面前?!彼南矏傊橐缬谘员恚覅s扶著他的肩膀,
冷冷道:“我想要的東西,你從來都給不了?!鄙蚰绑向?qū)車載著我,向城外出發(fā)。路上,
經(jīng)過一家婚紗店,我恍然想起沈陌笙曾經(jīng)的承諾,猶豫幾秒后,發(fā)出停車的指令。
既然永遠也不會實現(xiàn),我干脆自己買了一套婚紗。試穿時,沈陌笙幫我提起裙擺,
細致而輕柔地幫我整理衣袖:我沉浸在這一秒的溫馨,下一秒,他便說:“你穿這婚紗,
真漂亮。待到你和喜歡的人結(jié)婚,穿上這套婚紗,定然是最美的。”我動作一頓,
聲音冷然:“我不會結(jié)婚,這套婚紗,我只是買給自己的?!?前往星崖的路很久,
我和沈陌笙干脆吃住在車上。晚上磁懸浮車的天窗在正上方,星光傾瀉下來。他扶我躺下,
見我手中捧著一本書。“在看什么?不要太累了?!薄肮艥h語的詩集?!蔽业氖种?,
撫過封面的書脊。沈陌笙曾經(jīng)和我一起,讀過這本書,因為我的名字,
便是來自于這門古老的語言?!疤抑藏?,灼灼其華……”他撫著我的發(fā)絲,
目光晶亮:“夭夭,你的名字,真美啊?!蹦菢訜肓业母星椋屛乙詾樯蚰绑?,
便是能夠承載我愛意的那個人。沈陌笙似乎察覺到了我的變化,他神色微微動容,
手撫過那段文字,從我手中接過書。“睡吧。”次日夜里,我們終于抵達了星崖。山路難走,
沈陌笙干脆蹲下來背起了我。感受著他的溫度,我的呼吸一顫。
我為沈陌笙換上的是最好的仿生身體。它能模擬得和真人別無二致,體溫也是一樣??涩F(xiàn)在,
沈陌笙身上。不再是熟悉的味道,
而是縈繞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金屬氣息……我下意識地摟住他的脖頸,心中涌起一股復(fù)雜感覺。
他背著我,登上了星崖的崖頂??粗箍罩饾u籠罩下來,
沈陌笙突然說道:“那是半人馬星座。從前……好像有人和我約定過,要一起去那里看看。
”他轉(zhuǎn)頭看向我,目光柔和:“夭夭,這是你和我的約定吧?”我心中一緊,還未反應(yīng)過來,
眼淚便落了下來。沈陌笙嚇了一跳,手忙腳亂地為我擦淚,安撫地輕拍我的背:“夭夭,
別哭,我在這里!”我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即使知道是虛假的溫馨,
可我太久沒聽過這樣的話了。五年來的委屈,化作淚水盡數(shù)流淌。這一夜,
我靠在沈陌笙肩頭,慢慢閉上了眼睛?!袄哿司退桑藏?。等日出時分,我叫你。
”人生理的反應(yīng),最為真實。無論我再怎么告訴自己,沈陌笙不愛我。可身體的接觸,
還是令我一靠近就放松下來,無比眷戀。次日清晨,我醒來,身上的潔白婚紗在晨曦中揚起。
我站在崖邊,回首望向他。這便是,沈陌笙曾經(jīng)和我約定過的:他會站在星崖邊,向我求婚!
沈陌笙望著我,目光閃動,伸出手來:“夭夭……”這一瞬間,無言的情感在空氣中洶涌。
他拉住了我的手,在我額間,落下輕輕一吻。那一瞬間,我的內(nèi)心近乎動搖,
幾乎要放棄赴死的計劃。如果他還愛我。如果這第一千零一次的嘗試和努力,
會有不一樣的結(jié)果……那么,我會嘗試著,活下去的。
我忽然明白了自己為什么會讓他帶我來這里。因為我要向沈陌笙履行諾言。如果這次,
依舊不能改變什么,那我便會徹底放棄!望著沈陌笙,
我說出了那句五年前沒能說出口的話:“沈陌笙,我愛你?!鄙蚰绑贤遥?/p>
眸中反射著晨曦柔光。他張了張嘴,聲音蘊含著深深的情感:“夭夭,
我也——”他要說什么?我也是?我也愛你?我永遠不會知道了。因為,在這一瞬間,
他的雙眸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熄滅了,瞬間變得灰敗。沈陌笙如同被重啟一般,
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去。順著他的目光,我看見。一襲白裙的蘇凝,正在向山坡上走來!
7蘇凝唇角綻開快意的笑意:“夭夭姐,你怎么和陌笙哥哥兩人來這里,可讓我好找!
”“我找陌笙哥哥是想告訴他,我的心臟移植排到了!”我望著蘇凝的臉,沉默不語。
她不可能不知道,這個機會,是沈陌笙逼我讓給她的!可她依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樣子,
讓沈陌笙為她擦汗?!澳?,你怎么一個人跑上來?別太勞累了,
要調(diào)養(yǎng)好身體準(zhǔn)備手術(shù)……”待到沈陌笙關(guān)心完蘇凝,再度望向我時,
眼中已經(jīng)恢復(fù)了冷漠疏離。仿佛一盆冰水兜頭淋下,我渾身顫抖起來。若是一直身處寒冷,
或許還未曾察覺??稍诮?jīng)歷了片刻溫存后,再度跌入冰冷的絕望,只會比從前更痛更冷。
好在,這一切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從星崖離開的第二天,我和沈陌笙駕駛著星際飛船,
前往小行星執(zhí)行任務(wù)。而蘇凝,終究得到了那顆心源,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信號截斷前,
沈陌笙還在看著通訊屏幕,微笑著鼓勵蘇凝:“凝凝,放輕松??隙]問題的,
等我回來……”我勾勾唇角,這便是,我和他最后一次任務(wù)了。飛船進入外太空,
信號化作一片雪花。這次我們的任務(wù)是潛入星際恐怖組織的舊基地。
星球的核融爐不斷運轉(zhuǎn)著,我和沈陌笙逐漸接近控制中心。即使情感已經(jīng)分隔許久,
可我和沈陌笙的行動,還是十分默契。進入控制室的時候,我試了試,
發(fā)現(xiàn)通風(fēng)口只有我剛好進去。我對沈陌笙說:“你先去外面的飛船,等待接應(yīng)我!
我進去把控制臺關(guān)掉……”可沈陌笙卻沒動,面色凝重:“可是,
這樣的核融爐肯定有自毀程序,被強行停止后,很快就會爆炸!”我盡力壓抑住聲音,
不讓他聽出異樣:“不會有事,我關(guān)閉掉控制臺就馬上就出來。你先啟動好飛船,等我出來,
立刻接上我離開?!薄安恍?!”沈陌笙抓住了我的手臂,眼看掙脫不開,
我沉聲道:“沈陌笙,回飛船上去,這是命令!”沈陌笙深深地看著我,不想離開,
可身體卻已經(jīng)自動動了起來,讓他向外走去?!袄柝藏病D阃O潞巳跔t之后,就趕快回來!
我等著你……”我深吸一口氣,滑進了通風(fēng)口。進入控制室后,我握住了耳機,
就像握住最后一絲聲音。“沈陌笙,你回到飛船上了嗎?”他很快地回復(fù)道:“是的。
你要小心?!蔽夜雌鸫浇牵贸隽似平饷艹?。計算機上的毀滅進度條不斷增長,而我的生命,
也進入了倒計時。耳機那頭的沈陌笙終于意識到了不對勁:“黎夭夭!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開始拼命掙扎起來試圖離開艙門,可是座椅的安全氣囊已經(jīng)將他包裹住,
緩緩送 入發(fā)射臺……這便是,我離開飛船之前設(shè)置好的程序。
控制中心根本就不可能在停止后還能離開,若想摧毀它,操作者的性命,必然要留下來。
這原本搭檔抽簽二選一,可我自作主張,自己拿走了死簽。生的煎熬,就留給了沈陌笙。
飛船準(zhǔn)備發(fā)射,沈陌笙雙眼血紅,動彈不得,機械臂發(fā)揮出最大的力量,合金關(guān)節(jié)幾乎折斷!
最后的傳輸畫面中,他只看見我按下按鈕,嘴角帶著解脫的笑意:“我走了,沈陌笙。
”8天塌地陷,巨大的轟鳴聲中,這顆星球被徹底炸毀。
這一切殘酷又無情地被傳輸?shù)缴蚰绑厦媲暗耐队吧?。沈陌笙撲倒在休眠艙的玻璃上?/p>
拼命擊打著玻璃,嘶吼著:“夭夭,夭夭!”他的指節(jié)裂開,露出來細密的電子紋路。
耳機里傳來的巨大沖擊波,令他的聽覺系統(tǒng)失靈??缮蚰绑先辉谝猓皇遣粩嗟睾艉?。
“黎夭夭,你回答我!”可耳機那頭,再無回應(yīng)。沈陌笙呆呆地望著下面的星球。冰川傾倒,
山巒夷為平地,江河瞬間枯竭,雪花飄然而下。在巨大的沖擊下,他痛苦地抱住頭,
一幕幕碎片似的回憶闖入腦海:“我叫黎夭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薄吧蚰绑希?/p>
我愛你?!薄吧蚰绑希易吡恕狈律说暮锰幘褪?,永遠不會遺忘任何事情。
我曾與他共讀古漢語時的聲音,在沈陌笙耳邊溫柔地響起。山無棱,天地合,江水為竭,
冬雷陣陣,夏雨雪……乃敢與君絕!千年之前,
不知名的女子揣著炙熱愛意許下的五件不可能實現(xiàn)之事。如今穿越時空,乘著命運吻上了他。
……我死了,肉體隨著最后一粒塵埃的飄落,歸于塵土。然而讓我詫異的是,我的靈魂,
卻不知為何,漂在沈陌笙身旁。我看著他在休眠艙內(nèi)拼命嘶吼著。可無論他怎么拼命擊打,
都無法撼動這堅固的艙體?!柏藏?,這肯定是做夢!你那么要強,怎么會拋下我?!
”沈陌笙望著自己碎裂的十指,強制自己進入休眠,仿佛在欺騙自己,這一切只是個夢。
可等到沈陌笙第三次驚醒,看著玻璃上只有自己的倒影時。此時才艱難地接受了一個事實。
我死了。尸骨無存。沈陌笙的手臂,已經(jīng)因為之前的擊打殘缺不全。他靠在艙門滑了下去,
仿佛被抽走了全身力氣一樣……眼淚終于,從他的雙眸中滑落!仿生人的身體,
深度模仿了人 體。當(dāng)感到悲傷的時候,也是會流淚的。
只是沈陌笙在這五年間從未真正流過淚。而此時,眼淚滴在他皮膚已殘缺的手臂上,
響起輕微的電流灼燒聲。這種痛覺,終于令沈陌笙有了幾分實感。寂靜宇宙中,
沈陌笙猶如受傷的野獸 般,不停播放著關(guān)于我的記憶。我和他在孤兒院的初遇,
我穿著婚紗站在星崖邊……“你好,我叫黎夭夭。”“那我們約定好,
以后要一起去那顆星星上!”“沈陌笙,我愛你?!鄙蚰绑峡粗粗唤α???赏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