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沉在重癥監(jiān)護室里，像一具被現代醫(yī)學勉強維持著運轉的破敗機器。血液透析機發(fā)出規(guī)律的低鳴，深紅色的血液在透明的管道里循環(huán)往復，代替他那早已衰竭的腎臟，艱難地過濾著體內的毒素。每一次透析都長達數小時，將他本就所剩無幾的精力抽取得干干凈凈。他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偶爾清醒過來，眼神也是空洞而迷茫的，仿佛靈魂已經被病痛和藥物抽離了軀殼。
林薇每天都會“準時”出現在病房外，隔著玻璃窗“探望”。她穿著得體，神情哀傷而疲憊，將一個面對丈夫重病、心力交瘁的妻子形象維持得無可挑剔。她甚至會和醫(yī)生護士低聲交流，詢問病情，眉頭緊鎖，憂心忡忡。
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看到顧沉在病床上毫無生氣的樣子，每一次聽到透析機單調的嗡鳴，她心底那簇復仇的火焰就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純粹。他的痛苦，是她精心釀制的美酒，每一滴都甘之如飴。
這天下午，林薇剛在病房外的長椅上坐下，手機就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著“K”的名字。她不動聲色地站起身，走到走廊盡頭的消防樓梯間，才接起電話。
“林小姐?！彪娫捘穷^的聲音經過處理，冰冷而毫無感情，“‘釘子’報告，接觸順利。目標幼崽（楊樂樂）的保姆已被成功引導，開始頻繁帶其出入城北‘藍月亮’網吧附近。目標幼崽對網吧內某些‘新朋友’表現出強烈好奇，初步接觸已建立?！?/p>
“新朋友？”林薇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
“是的。一群……社會習氣很重的‘大哥’，年齡不大，但抽煙、逃學、小偷小摸是家常便飯。他們對這個穿著名牌、看起來家境不錯的小‘羊羔’很感興趣。保姆收了錢，會‘適時’地‘疏忽’一下?！?/p>
“很好?！绷洲钡淖旖俏⑽⑸蠐P，勾勒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保持引導。讓‘釘子’繼續(xù)給保姆喂糖。我要看到那只小羊羔，心甘情愿地、一步步走進狼群里。”她頓了頓，補充道，“尤其……要讓那些‘大哥’，教會他一些‘刺激’的東西?！彼穆曇衾锿钢唤z殘忍的期待。
“明白。”K的回答簡潔利落。
掛了電話，林薇站在寂靜的樓梯間，窗外陰沉的天空似乎也亮了一瞬。楊樂樂……顧沉和柳蔓的寶貝疙瘩。很快，他就會變成一顆足以炸毀他們所有希望的炸彈。她幾乎能想象到顧沉得知自己唯一的兒子（盡管是個私生子）墮落成一個街頭混混時，那種絕望的表情。那一定……非常精彩。
她收起手機，正準備回到病房外繼續(xù)她的“表演”，手機又震動了一下。這次是一條加密信息，來自另一個聯系人，標記為“F”。
「目標（柳蔓）公寓，物品已按計劃放置。坐標：主臥衣柜底層收納格深處，黑色天鵝絨首飾盒夾層內。照片（合成裸照）五張，置于其梳妝臺抽屜最底層舊相冊內。貨物（微量海洛因）已到位。隨時可啟動?！?/p>
林薇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柳蔓的“禮物”，也終于準備好了。裸照，毒品……這兩樣東西疊加在一起，足以將一個女人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尤其是一個像柳蔓這樣，靠著年輕美貌和“清白”形象依附男人生存的金絲雀。
時機，需要等待一個最完美的引爆點。她要讓柳蔓在最高處，摔得最慘。
幾天后，顧沉的狀況稍微穩(wěn)定了一些，從重癥監(jiān)護室轉入了普通單人病房。雖然依舊需要頻繁透析，人虛弱得厲害，但至少能短暫地清醒，說幾句話了。
這天下午，陽光難得地穿透了多日的陰云，透過病房的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顧沉剛做完一次透析，疲憊不堪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蠟黃，手臂上還留著留置針的膠布。林薇坐在病床邊，正慢條斯理地削著一個蘋果，長長的蘋果皮垂落下來，像一條蜿蜒的蛇。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水果刀劃過果肉的細微聲響。
突然，顧沉放在床頭柜上的手機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亮起，顯示著一個公司重要股東的名字。
顧沉的眉頭下意識地皺起，掙扎著想伸手去拿。林薇卻快他一步，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語氣溫和地說：“是張董，估計是急事，我?guī)湍憬影?？你好好休息?！彼f著，不等顧沉反應，就按下了接聽鍵，并且順手打開了免提。
“喂？張董？我是林薇，顧沉他剛做完治療，不太方便……”
電話那頭傳來張董氣急敗壞、近乎咆哮的聲音，瞬間充斥了整個病房：“林薇？！顧沉呢？！讓他接電話！天塌了！公司出大事了！稅務稽查的人帶著搜查令上門了！還有證監(jiān)會！說他涉嫌操縱股價、內幕交易！辦公室電腦全被查封了！賬目也被帶走了！這他媽到底怎么回事？！”
每一個字都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顧沉本就脆弱不堪的心臟上！
“什……什么？！”顧沉猛地睜大眼睛，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和恐懼而急劇收縮！他想坐起來，卻因為身體的極度虛弱和突如其來的打擊，眼前一陣發(fā)黑，胸口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臉色由蠟黃瞬間漲成一種可怕的豬肝色！
“操縱……股價……內幕交易……？”他艱難地重復著，聲音嘶啞破碎，帶著難以置信的絕望。這些罪名一旦坐實，不僅僅是公司破產那么簡單，那是要坐牢的！身敗名裂！徹底完蛋！
“不可能……不可能……”他像瀕死的魚一樣徒勞地張著嘴，拼命喘著氣，眼神渙散，仿佛整個世界的支柱都在眼前轟然倒塌。他掙扎著想質問，想辯解，卻因為劇烈的咳嗽和窒息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能發(fā)出嗬嗬的、破風箱般的聲音。
林薇拿著手機，看著顧沉這副瀕臨崩潰、痛苦到極致的模樣。他臉上的血色褪盡，只剩下死灰般的絕望，身體因為劇烈的情緒波動和病痛而無法控制地痙攣著。陽光落在他扭曲的臉上，清晰地映照出每一條因恐懼和痛苦而抽搐的紋路。
一股洶涌澎湃、近乎戰(zhàn)栗的快感，如同高壓電流般瞬間席卷了林薇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種壓抑了太久、終于得償所愿的極致暢快！看著他引以為傲的事業(yè)帝國在頃刻間崩塌，看著他面臨牢獄之災的恐懼，看著他躺在病床上連掙扎都無力的絕望……這畫面，比任何想象中的報復都要美妙百倍！
她強壓下幾乎要沖破喉嚨的冷笑，對著手機，聲音里恰到好處地充滿了焦急和無措：“張董！張董您先別急！顧沉他……他情況很不好！您說的這些……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們……”
“誤會個屁！”張董在電話那頭已經氣得口不擇言，“證據都被人捅到上面去了！實名舉報！板上釘釘！你們就等著收法院傳票吧！顧沉他完了！公司也完了！” 吼完，電話被狠狠地掛斷了，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病房里死一般的寂靜。只有顧沉粗重、艱難、仿佛下一秒就要斷氣的喘息聲，還有心電監(jiān)護儀因為他情緒劇烈波動而發(fā)出的、越來越急促的警報聲。
林薇放下手機，慢慢地，慢慢地轉過身，看向病床上那個被徹底擊垮的男人。他像一灘爛泥般癱在那里，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嘴唇無聲地翕動著，整個人散發(fā)出一種行尸走肉般的死氣。
林薇俯下身，湊到顧沉的耳邊。她的氣息冰冷，聲音壓得極低，像情人間的呢喃，卻帶著淬毒的刀鋒，一字一句，清晰地、緩慢地送入他嗡嗡作響、瀕臨崩潰的耳中：
“別光想著公司，顧沉?！彼淖旖枪雌鹨荒钊四懞臍埧嵝σ猓跋胂肽愕膶氊悆鹤訕窐贰诔潜鄙俟芩?，等著你去‘探望’呢?！?/p>
顧沉的瞳孔，在這一瞬間，驟然放大到了極致！像兩個深不見底的、絕望的黑洞！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怪異、不成調的“嗬”聲，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下去，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只剩下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刺耳的長鳴！
“嘀——————！”
林薇直起身，面無表情地看著聞聲沖進來的醫(yī)護人員圍著病床進行搶救。她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只有眼底深處，那復仇的火焰燃燒到了最熾烈的頂點，冰冷，卻足以焚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