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咳嗽像是從他肺腑最深處掏出來的，一聲連著一聲，撕心裂肺。每每咳得他蜷縮在床上，

瘦削的脊背劇烈地起伏，要把整個身體都咳散架。黑暗和病痛像兩條冰冷的毒蛇，

死死纏住了他。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更多時候是昏沉地躺著，額頭發(fā)燙，

嘴里含糊地囈語著一些破碎的句子。

……】【……爹……我唱……我還能唱……】【……藥……苦……】白露的心一天比一天沉。

灶披間里存下的那點可憐的藥渣早已翻煎了不知多少遍，顏色淡得像白水，

藥味也幾乎散盡了。他偶爾清醒過來，摸索著去拿那錫酒壺。

白露便默默地把早已兌了不知多少水的“酒”遞到他手里。他喝一口，眉頭立刻皺緊。

隨即又像明白了什么，不再言語，只把那寡淡的液體灌下去。這天午后，

陳硯亭似乎精神略好了一些。他倚在床頭，空洞的眼窩對著白露的方向，聲音嘶啞：【白露。

】【先生？】白露放下正在縫補的舊衫，立刻走到床邊?！救ァ盐掖差^樟木箱底下，

那個紅布包拿來?！克丝跉?，才把話說完。白露依言，掀開那層薄薄的褥子，

在箱子最底下摸到一個用褪色紅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東西。她小心地捧出來，

放在陳硯亭手上。陳硯亭枯瘦的手指摸索著紅布粗糙的紋理，一層層打開。里面露出的，

是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紙契，上面印著模糊的墨字和紅色的印章。

【這是我……最后一點東西了?！筷惓幫さ穆曇羝届o得像一潭死水。

【西區(qū)小沙渡路那間老屋的房契。你拿著它，去大馬路那家‘永昌典當行’……找劉掌柜。

他知道……值多少。當了它?！克涯菑埍”〉募埰跞M白露手里。

白露的手像被那張紙燙著了。她認得字不多，但那“房契”兩個字壓得她喘不過氣。

這間老屋，是他僅存的、與過去那個光鮮亮麗的“陳老板”最后一點聯(lián)系了。當了它？

【先生！這不行！】白露的聲音帶著哭腔?！井斄朔孔樱院蟆俊疽院?？

】陳硯亭扯出一個極淡的笑紋?！疚疫@身子，還有‘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