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右下角的數(shù)字跳成了“03：47”。辦公室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我這排頂燈茍延殘喘地亮著，在磨砂玻璃隔斷上投下我佝僂的剪影。空氣里彌漫著咖啡渣的焦苦、外賣盒里殘留的油膩，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令人頭皮發(fā)緊的滯澀感。像一潭死水，積壓在肺腑之間。
又是這個該死的bug！一行行代碼在屏幕上扭曲蠕動，像一群嘲笑我的黑色爬蟲。團隊整整一周，被它耗盡了元氣。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指尖觸到發(fā)根油膩的觸感，胃里一陣翻攪。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桌角——那盆被遺忘的綠蘿，蔫頭耷腦，葉片邊緣可憐地蜷縮泛黃。
死氣。就是它。
幾乎是肌肉記憶，手指已經(jīng)探向抽屜深處，摸出那個磨得光滑的舊羅盤。冰涼的黃銅觸感讓我混亂的腦子稍微清醒了一瞬。指尖掐訣，心中默念著方位口訣，目光在逼仄的工位空間里迅速巡弋：正南離位，被一臺嗡嗡作響的服務器機箱占據(jù)，火氣過旺；西南坤位，堆滿了廢棄打印紙，土氣淤塞；正東震位，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外，對面寫字樓冷硬的玻璃幕墻反射著城市不眠的霓虹，光煞如刀……
缺木，生機斷絕；金氣被火克，流轉(zhuǎn)滯澀；土氣淤積，更是雪上加霜。難怪像個悶罐子，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荒誕的儀式感。搬開擋路的空紙箱，把那盆奄奄一息的綠蘿小心翼翼地挪到了正東震位，勉強能避開那扇“光刀”直射的角落。又費力地推開西南角堆積如山的打印紙，清理出一小片空地。最后，目光落在桌角那個積灰的、造型奇特的金屬筆筒上——那是去年年會抽到的雞肋獎品。我把它抓起來，擦掉浮灰，擺在了剛剛清理出來的西南坤位。
羅盤天池中的磁針，在我做完這一切后，幾不可察地、極其輕微地……穩(wěn)定了一瞬。那潭死水般的滯澀感，似乎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一圈幾乎難以捕捉的漣漪。
我重新坐回屏幕前，指尖落在鍵盤上。鬼使神差地，敲下了一行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指令邏輯?；剀囨I按下。
編譯……通過。
運行……流暢。
那個折磨了我們團隊整整一百六十八個小時的、頑固得像塊花崗巖的bug，如同烈日下的薄冰，消失得無影無蹤。屏幕幽藍的光映著我因震驚而微微張開的嘴，還有眼底深處一絲難以置信的荒謬感。鍵盤縫隙里，羅盤泛著古舊溫潤的光。
三天后的清晨，陽光刺眼。我頂著兩個碩大的黑眼圈，灌下今天的第三杯速溶咖啡，苦澀的液體勉強壓下喉嚨里的干澀。鼠標漫無目的地在郵箱界面滑動，滿屏的垃圾郵件和系統(tǒng)通知令人昏昏欲睡。
一封新郵件提示突兀地跳了出來。
發(fā)件人：HR_Recruiting@████.gov.cn (郵件地址被刻意模糊化處理)
主題：誠邀加入——開拓性職位機會
沒有花哨的排版，沒有冗長的公司介紹，內(nèi)容簡潔得近乎冷酷：
陸爻先生/女士 臺鑒：
基于您獨特的技能組合及近期表現(xiàn)，我們誠摯邀請您參與我司“特殊環(huán)境規(guī)劃師”崗位的評估流程。
核心待遇：
基礎月薪：當前水平200%
五險二金（最高比例及額度）
符合條件者，解決北京市戶籍
其他優(yōu)渥福利面議
評估地點：西城區(qū)景山后街██號院
時間：今日下午14：00
無需攜帶簡歷，準時出席即可。
此致
敬禮
人事部
███████ (一個無法識別的機構(gòu)名稱印章)
郵件末尾那個模糊的印章圖案，透著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冰冷官氣。解決北京戶口？月薪翻倍？這條件好得像個拙劣的釣魚陷阱。我手指懸在刪除鍵上，猶豫著。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掃過那個被刻意模糊處理的發(fā)件人地址后綴——“.gov.cn”。
政府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