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深處像是被巨獸吞進了喉嚨。濃烈的血腥味混合著腐朽的銅銹氣，凝成一股粘稠的、令人作嘔的瘴氣，死死堵在鼻腔和肺葉里。每一步踏下去，鞋底都仿佛踩在某種腐敗的、濕滑的有機質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噗嘰”聲。頭頂的“一線天”徹底被違章搭建的塑料雨棚和霉變的破布堵死，只有零星的、帶著污濁綠意的光斑，鬼火般投射在兩側淌著黑水的墻壁上。
秦川的身影在前方十幾米處忽隱忽現，快得像一道撕裂黑暗的灰色閃電。他那把烏黑的手槍緊貼著身側，槍口微微下壓，每一次腳步落下都輕如貍貓，卻又帶著一種爆炸性的力量感，隨時準備撕裂撲來的危險。我的體力幾乎到了極限，肺部像個破風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雙腿灌了鉛一樣沉重，只能憑著求生的本能和背包里羅盤越來越劇烈的震顫，死死咬住那道模糊的背影。
前面是死胡同！
一堵布滿油污和涂鴉的、高聳的水泥墻，像斷頭臺一樣堵死了去路。墻角堆滿了散發(fā)著惡臭的垃圾山，蠅蟲嗡嗡亂飛。那道貼著墻根疾掠的扭曲黑影，在撞上死墻的剎那，竟如同水滴融入海綿般，毫無阻礙地“融”進了那堵骯臟的水泥墻壁里！
消失了！
秦川在距離死墻五米處猛地剎住，像釘子般釘在原地，身體微躬，保持著絕對的警戒姿態(tài)。他銳利的目光如同探針，在墻面上每一寸污漬、每一道裂縫上急速掃過。
“呼…呼…秦隊！”我踉蹌著撲到他身后，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氣，冷汗浸透了后背，“它…它進去了？”
秦川沒有回答。他的視線最終鎖定在垃圾山旁邊，一扇幾乎被油污和廢紙板完全覆蓋的、銹跡斑斑的鐵皮門上。門很窄，很矮，像舊時鍋爐房的入口。門把手早已不見，只留下一個被油泥糊滿的孔洞。門縫里，正絲絲縷縷地向外滲著那股令人窒息的血腥銅銹味。源頭！就是這里！
“里面?！鼻卮ǖ穆曇舻统寥玷F，沒有絲毫猶豫。他左手閃電般探出，抓住我背包的肩帶，將我往旁邊一扯，力量大得讓我一個趔趄。幾乎是同時，他右腿如同攻城錘般猛地側踹而出！
“砰——哐啷??！”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那扇銹死的鐵皮門如同被炮彈擊中，整塊向內凹陷、扭曲，然后帶著刺耳的金屬撕裂聲，轟然向內倒飛進去！門框周圍的磚石簌簌掉落，煙塵混合著門內涌出的、濃郁了十倍的惡臭撲面而來！
門后，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仿佛連門口那點微弱的光線都被瞬間吞噬殆盡。一股冰冷、粘稠、帶著強烈怨毒和貪婪的陰風，如同無數只冰冷的手，從門洞里猛地探出，抓向我們的面孔。
秦川沒有絲毫停頓，踹開門的同時，身體已經如獵豹般伏低，一個標準的戰(zhàn)術翻滾，瞬間沒入那片濃稠的黑暗之中！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
“跟上！”他低沉的喝聲從黑暗中傳來。
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我猛地一咬舌尖，劇痛帶來一絲清明。從背包里迅速摸出強光手電，“啪”一聲按亮！
慘白的光柱刺破黑暗，瞬間勾勒出秦川伏在門內不遠處的輪廓。他半蹲著，槍口穩(wěn)穩(wěn)指向黑暗深處，像一尊蓄勢待發(fā)的石像。手電光向前延伸——
這是一間極其狹小、低矮的地下室。空氣污濁得如同固體，混雜著血腥、銅銹、霉爛和一種難以形容的、類似香燭焚燒過度的甜膩焦糊味，令人幾欲作嘔。地面是粗糙的水泥，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滑膩的黑色油污。墻壁斑駁，大片墻皮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磚塊。
而就在這間不足十平米的地下室中央，手電光柱猛地定格！
那里沒有桌椅，沒有家具。只有一個人！
一個穿著廉價灰色夾克的中年男人。他背對著門口，跪在地上，身體以一種極其僵硬的姿勢前傾著，額頭死死抵在冰冷骯臟的水泥地上，雙手向前伸直，手心向上攤開，如同最虔誠的信徒在供奉神明。
但在他雙手攤開的前方，在他額頭抵住的地面之上——
沒有神像。只有錢！
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的銅錢！
那些銅錢并非隨意散落，而是被某種暗紅色的、粘稠的膠狀物（像凝固的血液混合了朱砂和油脂），以一種極其復雜、詭異的紋路，一枚一枚、整整齊齊地粘貼在地面上！它們構成了一個直徑約一米五的、近乎完美的圓形圖案。圖案的核心，是一個由更大號、更古舊、甚至帶著綠色銅銹的銅錢組成的扭曲符文，像一只貪婪張開的巨口，又像一只布滿血絲、死死盯著入口的邪眼！
跪著的男人，他的額頭，就死死抵在這個由無數銅錢組成的、巨大而邪惡的“眼睛”正中心！
手電光下，那些銅錢反射著冰冷、油膩的光澤。暗紅色的“膠水”在銅錢縫隙間勾勒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脈絡。整個圖案散發(fā)著一股強大到令人窒息的吸力，仿佛要將人的靈魂、氣運、乃至生命力都強行抽離、吞噬進去！
“陣眼！”我倒抽一口冷氣，寒氣瞬間凍結了四肢百骸。背包里的羅盤瘋狂地震動起來，發(fā)出“嗡嗡”的悲鳴，指針徹底失控，在天池里高速旋轉，幾乎要跳出盤面！那股吸力不僅僅是感覺，是真實的！我感覺自己體內的“氣”正在被強行拉扯，流向那個跪在地上的男人和他身下的銅錢邪眼！
秦川顯然也感受到了這非自然的恐怖吸力。他伏低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但握槍的手穩(wěn)如磐石。他的目光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了那個跪著的男人，以及銅錢陣眼核心那枚最大的、布滿綠銹的古老銅錢。
“別動！”秦川的警告如同冰錐刺破死寂。
但就在他出聲的剎那——
那個跪在地上、如同石雕般僵硬的男人，身體猛地、極其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不是活人的抽搐！更像是被無形的線猛地扯動的木偶！
緊接著，他抵在銅錢邪眼中心的額頭，極其緩慢地、伴隨著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聲，一點一點地抬了起來！
一張臉！
一張灰敗、浮腫、毫無生氣的臉！皮膚呈現出一種死魚肚般的青灰色，眼眶深陷，眼球渾濁得像蒙著厚厚的白翳，沒有一絲神采。嘴角卻詭異地向上咧開，形成一個僵硬而巨大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無聲地嘶吼！最詭異的是，他的眉心處，赫然鑲嵌著一枚小小的、邊緣泛著幽綠銹跡的銅錢！那銅錢像是長進了他的皮肉里，與他身下那個巨大的銅錢邪眼遙相呼應！
“嗬…嗬…”非人的、仿佛破風箱漏氣般的喘息聲，從那咧開的、沒有牙齒的嘴里艱難地擠出來。那雙渾濁的死魚眼，沒有看秦川，沒有看我，而是直勾勾地、貪婪地，死死盯住了我手中那個還亮著屏幕、瘋狂閃爍著元寶紅光、屬于劉建軍妻子的破手機！
手機屏幕上，“聚寶盆財富通”那個金色的元寶圖標，此刻紅得像要滴出血來！
“媒介……”我瞬間明白了！這鬼東西感應到了媒介！它要吞噬這個連接著外面所有受害者的“引線”！
“吼——！”
一聲完全不似人聲、充滿了無盡貪婪和暴戾的嘶吼猛地從那張咧開的嘴里爆發(fā)！跪著的“男人”身體爆發(fā)出與其僵硬姿態(tài)完全不符的恐怖速度，像一只發(fā)現了腐肉的鬣狗，四肢著地，朝著我手中的手機猛撲過來！他撲擊的姿勢扭曲怪異，帶著一股濃烈的尸臭和陰風！
“砰??！”
槍聲炸響！震得狹小的地下室嗡嗡作響！刺鼻的硝煙味瞬間沖淡了血腥銅臭！
秦川開槍了！沒有絲毫猶豫！子彈精準地命中撲來怪物的左肩！巨大的沖擊力打得那怪物身體猛地一歪，撲勢受阻，腐爛的皮肉和暗黑色的粘稠液體從彈孔里飆射出來！
但那東西只是發(fā)出一聲更加憤怒的嘶吼，仿佛感覺不到疼痛，被子彈打歪的身體在地上一個翻滾，沾滿了黑油和污血，竟再次調整方向，渾濁的眼珠死死鎖定我手中的手機，又一次悍不畏死地撲來！速度更快！更兇！
“退后！”秦川厲喝，身體橫移半步，瞬間擋在我身前，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他手中的槍口穩(wěn)定地移動，指向那怪物猙獰的頭顱！準備進行致命的狙殺！
狹小的空間，濃烈的惡臭，瘋狂撲來的尸鬼，刺耳的嘶吼，冰冷的槍口，還有腳下那個散發(fā)著恐怖吸力的銅錢邪眼……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我背靠著冰冷滑膩的墻壁，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手中的破手機屏幕，那血紅的元寶光芒刺得我眼睛生疼。背包里羅盤的瘋狂震動和銅錢邪眼的恐怖吸力，像兩股無形的力量在撕扯著我的身體和精神。
不能慌！師父的臉在腦海中一閃而過，渾濁的眼睛里滿是嚴厲。他教過我，越是兇險，越要定住心神！氣亂則神散，神散則必死！
“秦隊！別殺它！”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聲音在狹小的空間里顯得異常尖利，“它是陣眼的一部分！毀了它，這陣就炸了！外面那些買了理財的人全得死！”
秦川扣在扳機上的手指猛地一頓！他那雙如同寒冰淬煉過的眼睛，瞬間掃過我因極度緊張而扭曲的臉，又掃向地上那個散發(fā)著不祥紅光的手機，最后定格在那怪物眉心處嵌著的、與地上銅錢陣眼核心那枚大錢遙相呼應的詭異小銅錢上。
千鈞一發(fā)！
那怪物已經撲到近前，腐爛的爪子帶著腥風，直抓向秦川擋在我身前的手臂！目標，依舊是我手中的手機！
就在這生死一瞬！
我做出了一個近乎瘋狂的決定！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這一步，險之又險地避開了怪物抓向秦川的爪子，卻將自己完全暴露在它撲擊的正面路徑上！同時，我將手中那個閃爍著血紅元寶光的破手機，用盡全力，朝著地下室最深處、那個巨大銅錢邪眼正中心的位置——那個原本被怪物額頭抵住的地方——狠狠砸了過去！
“給你??！”
手機在空中劃出一道刺目的紅光軌跡，如同投向地獄祭壇的供品！
那撲在半空中的怪物，渾濁的眼珠瞬間被那飛向陣眼核心的紅光完全吸引！它發(fā)出一聲貪婪到極致的尖嘯，硬生生在半空中扭轉了撲向我的勢頭，像一道扭曲的黑色閃電，朝著那飛落的手機猛撲過去！
時機！
“銅錢??！”我嘶聲大喊，左手閃電般探入貼身的口袋，死死攥住了那三枚師父遺留的、冰涼沉重的戰(zhàn)國半兩錢！指尖掐著破煞的“離火印”，將全身殘存的氣力和意念，不顧一切地灌入這三枚承載著千年歲月和師父執(zhí)念的古物之中！
嗡——！
三枚古銅錢在我掌心劇烈震顫！一股灼熱、剛猛、仿佛帶著煌煌烈日氣息的力量瞬間爆發(fā)出來，與我自身的意念混合，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硬生生頂住了腳下銅錢邪眼那恐怖的吸力！
秦川的反應快到極致！在我喊出“銅錢”二字的瞬間，他那雙如同鷹隼鎖定獵物的眼睛，已經精準地捕捉到了地上那個巨大銅錢邪眼圖案中，核心位置——那枚最大的、布滿幽綠銅銹、正散發(fā)著最濃郁邪氣與吸力的古老銅錢！它就在那怪物原本跪拜的位置！
槍口，沒有絲毫猶豫，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間下壓，死死鎖定了那枚核心銅錢！
“砰??！”
第二聲槍響！比第一聲更加爆裂！更加決絕！
子彈撕裂污濁的空氣，帶著秦川冰冷的意志和破除萬邪的殺伐之氣，精準無比地射向那枚作為陣眼核心的、邪氣森森的古銅錢！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
我砸出的破手機，拖著血紅的尾光，即將落入銅錢邪眼的核心區(qū)域。
那撲向手機的扭曲怪物，爪子距離手機只剩下不到半尺。
秦川射出的致命子彈，旋轉著，撕裂空氣，目標直指那枚核心銅錢。
而我掌心的三枚戰(zhàn)國半兩錢，正發(fā)出滾燙的嗡鳴，青綠的銹跡下仿佛有熔巖在流動，灼熱的氣息透過皮肉，燙得我掌心劇痛！
三股力量，即將在同一個點——那個由無數銅錢和暗紅粘液構成的、貪婪而邪惡的陣眼核心——轟然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