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頂著倆堪比國寶的黑眼圈，晃晃悠悠地往教學(xué)樓方向挪。腦子里還殘留著昨晚的噩夢片段——禮堂那驚天動地的“打劫”現(xiàn)場，以及我那壯烈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充電寶。沒了那玩意兒，我就像被拔了氧氣管，一晚上抓心撓肝，總覺得少了點啥。
“哎，聽說了嗎？驚天大八卦！”
“快說快說！啥事兒？”
“就咱們學(xué)院那個，傳說級別的冰山學(xué)神！林小滿！知道吧？”
“臥槽？林神？她怎么了？難道終于把咱們院長的胡子給燒了？”
“比那還勁爆！有人親眼看見！就剛才！在二食堂門口！她！林小滿！居然！追著一個男生跑！手里還拎著倆包子一杯豆?jié){！”
“噗——！真的假的？誰啊誰啊？這么牛逼？能讓林神追著送早餐？怕不是哪個不開眼的把她實驗數(shù)據(jù)搞丟了吧？她追上去物理超度？”
“不知道?。∧歉鐐儍嚎粗嫔?，跑得賊快，跟后面有鬼追似的！林神在后面喊什么‘同學(xué)！同學(xué)你等一下！’……我的媽呀，那場面，絕了！”
“嘶——！這哥們兒何方神圣？完了完了，我女神的高冷人設(shè)崩了啊！我的心，哇涼哇涼的……”
幾個男生圍在通往教學(xué)樓的林蔭道口，唾沫橫飛，聊得那叫一個眉飛色舞，聲音大得生怕別人聽不見。每個字都像小錘子，精準(zhǔn)無比地敲在我的天靈蓋上。
林小滿？追著送早餐？男生？跑得賊快？
這幾個關(guān)鍵詞組合在一起，在我腦子里“轟隆”一聲炸開了鍋！一股極其不祥的預(yù)感，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我猛地剎住腳步，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轉(zhuǎn)向身后。
果然！
就在離我大概二十米開外，通往二食堂的那個岔路口，一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嬌小身影，正以一種與她“學(xué)神”身份極其不符的速度，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朝我這個方向狂奔！
米白色T恤，牛仔褲，雙肩包在她身后一顛一顛的，跑得有點喘，額前的碎發(fā)被風(fēng)吹得有點亂。那張極具欺騙性的娃娃臉上，此刻寫滿了“目標(biāo)鎖定”的執(zhí)著，大眼睛死死盯著我的背影，手里還真的攥著一個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裝著倆白白胖胖的大肉包和一杯插著吸管的豆?jié){！
不是昨天那個“充電寶劫匪”林小滿還能是誰？！
“臥槽！”我頭皮瞬間炸了！全身的警報器拉響到最高級別！
這陣仗！這架勢！這校園八卦的傳播速度！
我要是被她在這兒追上，手里還拿著這“愛的早餐”……我陳默以后還要不要在這學(xué)?；炝?？！“被林學(xué)神倒追的早餐小哥”？這title能壓死人好嗎！
跑！
身體的本能再次碾壓了大腦的思考。我甚至沒時間思考她為啥要給我送早餐，腦子里只有一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瘋狂閃爍：跑！快跑！遠離風(fēng)暴中心！
我像根被點著的竄天猴，“噌”地一下原地彈射起步！朝著教學(xué)樓的方向，撒丫子狂奔！兩條腿掄得飛快，恨不得生出風(fēng)火輪來！
“喂！同學(xué)！陳默！你等一下！”林小滿那清脆又帶著點焦急的聲音，如同追魂魔音，穿透清晨的空氣，精準(zhǔn)地灌進我的耳朵。
“別跑啊！你的充電寶！”
充電寶？！
這三個字像一道定身符，讓我狂奔的腳步猛地一個趔趄，差點當(dāng)場表演一個平地摔。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蹦迪，一半是累的，一半是嚇的。
就為了個破充電寶？至于追我半條街嗎？昨天那點電量還不夠你交作業(yè)的？
我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回頭瞥了一眼。就這么一耽擱的功夫，后面那道嬌小卻執(zhí)著的身影，已經(jīng)像開了閃現(xiàn)一樣，猛地拉近了距離！
完了！要被追上了！
我腦子里一片空白，慌不擇路，瞅準(zhǔn)旁邊教學(xué)樓側(cè)面一條狹窄的、堆著幾個閑置花壇的小過道，一個急轉(zhuǎn)彎就扎了進去！希望這犄角旮旯能甩開她！
結(jié)果剛沖進去沒兩步，腳下不知道絆到了啥玩意兒——可能是某個花壇翹起的邊角，也可能是命運給我開的一個惡意玩笑——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
“我靠——！”
一聲慘嚎脫口而出。天旋地轉(zhuǎn)間，我像個被扔出去的破麻袋，帶著一股“壯烈犧牲”的氣勢，結(jié)結(jié)實實、五體投地地朝著布滿灰塵的水泥地面拍了過去！
“砰！”
一聲悶響，摔得那叫一個瓷實。手肘和膝蓋傳來一陣鉆心的疼，嘴里好像還啃了點灰，眼前金星亂冒。更悲催的是，我的臉，我的尊嚴，此刻正親密無間地貼著冰涼粗糙的地面。
完了，芭比Q了。這下徹底社死，跑都沒得跑了。
腳步聲在我身后急促地停下。一片陰影籠罩下來。
我生無可戀地趴在地上，連抬頭的勇氣都沒了。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還有林小滿那因為奔跑而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狹窄的過道里彌漫，只有灰塵在透過縫隙的光柱里無聲飛舞。
幾秒鐘后，一個帶著點跑完步后的微喘、又努力維持著平靜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
“同學(xué)…那個…你的充電寶…能…能續(xù)約嗎？”
續(xù)約？
我趴在地上，臉貼著冰涼粗糙的水泥地，腦子里嗡嗡作響，感覺整個世界都玄幻了。充電寶續(xù)約？這又是什么新世紀的談判術(shù)語？昨天是“打劫”，今天是“續(xù)約”？這姑娘的腦回路是接在銀河系外嗎？
一股無名火混合著摔跤的劇痛和巨大的尷尬，“噌”地一下從腳底板燒到了頭發(fā)梢。
“續(xù)個毛線！”我猛地抬起頭，也顧不上什么形象了，聲音因為激動和疼痛有點劈叉，“林小滿同學(xué)！你搶也搶了，追也追了，還害我摔成這樣！就為個破充電寶？至于嗎？！昨天那點電還不夠你交那破作業(yè)的？”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唾沫星子差點噴出去。手肘和膝蓋火辣辣地疼，提醒著我剛才那慘烈的“狗啃泥”。這口氣，憋了一晚上了！
被我吼了一通，林小滿似乎也愣住了。她站在我旁邊，微微張著嘴，那雙標(biāo)志性的大眼睛里，剛才那種“目標(biāo)鎖定”的執(zhí)著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怎么說呢，混合著驚訝、一絲絲委屈，還有一點點“這家伙怎么這么大火氣”的茫然。
她看著我狼狽地趴在地上，臉上蹭了灰，頭發(fā)亂糟糟，眼神兇得像要吃人，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裝著包子和豆?jié){的塑料袋，袋子口被捏得變了形。
“我…我不是…”她下意識地想辯解，聲音有點小，氣勢明顯弱了下去。
“不是什么不是！”我撐著劇痛的手肘，艱難地想從地上爬起來，語氣依舊很沖，“充電寶拿來！趕緊的！算我倒霉！以后咱倆井水不犯河水！”
真是倒了血霉了！開學(xué)第二天，就攤上這么個主兒！充電寶被搶，人設(shè)崩塌（雖然我本來也沒啥人設(shè)），還被追得摔了個大馬趴！這都什么事兒！
我掙扎著要起來，手肘疼得使不上勁，動作笨拙又滑稽。林小滿站在旁邊，似乎想伸手扶我一下，但看我那副“生人勿近”的炸毛樣子，又訕訕地把手縮了回去，表情有點無措。
就在我齜牙咧嘴，眼看就要成功撐起上半身的時候——
“喏。”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被遞到了我面前。
是我的充電寶。黑色的外殼，沉甸甸的手感。
我一把抓過來，像搶回失落的珍寶，沒好氣地塞進褲兜。動作太大，扯到手肘的傷處，疼得我倒吸一口涼氣。
“還有這個…”她又把那個裝著包子和豆?jié){的塑料袋往前遞了遞，聲音比剛才更小了，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試探，“摔疼了吧？算…算賠禮？”
我動作一僵，抬起頭看她。
她微微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垂著，遮住了部分眼神，臉頰似乎有點泛紅，不知道是剛才跑的還是別的什么原因。手里那袋“賠禮”被她捏著塑料袋提手的位置，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那樣子，莫名地有點……可憐兮兮？
剛才那股沖天怒火，被她這副“我知道錯了但我不太會表達”的模樣，硬生生澆滅了大半。尤其是看到那白白胖胖的肉包和溫?zé)岬亩節(jié){……肚子很不爭氣地“咕?！苯辛艘宦暋?/p>
場面一度非常尷尬。
我撐著地，半跪半坐，手肘膝蓋隱隱作痛。她站著，微微垂著頭，手里拎著“賠禮”，像個做錯事等待發(fā)落的小學(xué)生。狹窄的過道里，灰塵還在光柱里跳舞。
“咳…”我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這令人窒息的沉默，聲音還有點干澀，“那個…謝謝啊?！?語氣雖然還是有點硬邦邦的，但比剛才的怒吼已經(jīng)軟化了不少。
林小滿猛地抬起頭，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像兩顆被擦亮的黑寶石，之前的委屈和無措一掃而空?！安豢蜌?！”她回答得飛快，語氣輕快了不少，甚至帶上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意，“應(yīng)該的！昨天真的太太太謝謝你了！那個模型提交…關(guān)系到我們組一個很重要的項目節(jié)點…”
她語速很快，噼里啪啦地解釋著，帶著點理工科學(xué)生特有的邏輯感?！八越裉炜吹侥阍谑程酶浇揖拖胫s緊把充電寶還你，順便…嗯…表達一下感謝?！彼瘟嘶问掷锏脑绮痛樱橆a上的紅暈似乎更深了一點。
我看著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聽著她條理清晰的解釋，再看看手里失而復(fù)得的充電寶和那份熱乎乎的“賠禮”…心里那點殘余的怨氣，像被戳破的氣球，“噗”地一下徹底泄光了。
得，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人家還帶了“貢品”。
我扶著旁邊的花壇邊緣，齜牙咧嘴地終于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靶邪桑隳阌辛夹?。”我嘟囔了一句，接過她遞過來的早餐袋子。包子的溫?zé)嵬高^塑料袋傳到手心，帶著點油潤的香氣。
“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yī)務(wù)室看看？”她指了指我的手肘，那里蹭破了一塊皮，滲著血絲。
“小意思。”我活動了一下胳膊，雖然疼，但骨頭沒事，“死不了。”
她似乎松了口氣，大眼睛彎了彎：“那就好。對了，我叫林小滿，計算機系大二的。昨天…真不好意思啊?！彼斐鍪郑苷降匾椅帐?。
看著那只伸過來的、白皙小巧的手，再看看她一臉認真的表情，我忍不住嘴角抽了抽。這姑娘，真是…又莽撞又實誠。
“陳默，機械工程，跟你同級?！蔽疑斐鍪?，象征性地跟她握了一下。她的手很軟，指尖帶著點涼意，一觸即分。
“陳默…”她小聲重復(fù)了一遍我的名字，點點頭，“我記住了。”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表情忽然又緊張起來，“啊！快上課了！我先走了！陳默同學(xué)，再次感謝！再見！”
說完，也不等我反應(yīng)，她像只受驚的小兔子，轉(zhuǎn)身就跑，嬌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過道口，只留下一陣淡淡的檸檬消毒水味和一句飄散在風(fēng)里的“再見”。
我站在原地，一手拎著溫?zé)岬陌佣節(jié){，一手揣著失而復(fù)得的充電寶，手肘膝蓋還在隱隱作痛?？粗中M消失的方向，又低頭看看手里的早餐，一種極其復(fù)雜、難以形容的感覺涌了上來。
這開學(xué)第二天……真是跌宕起伏，峰回路轉(zhuǎ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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