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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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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魔教之人。”

龐白樸緩緩收功,眼神平靜掃過被他第一招打倒的眾人。

這五十來號從眾,早已駭然破膽,噤若寒蟬。

“住手!”

“快救龐公子!”

“龐兄弟絕非魔教中人!”

“余滄海這廝好生可惡!”

嘈雜呼喝由遠及近。最先趕到的是岳不群,青衫飄然而至,面上溫和,眼中精光一閃,不著痕跡將龐白樸隔在身后。

天門道人緊隨其后,濃眉倒豎,長劍已出鞘三寸,顯是真怒。

劉正風最急,三步并作兩步?jīng)_到龐白樸身前,看清地上尸首,倒吸涼氣:“余觀主...還有桐柏雙奇?”

眾人定睛,只見余滄海身首異處,頭顱死不瞑目。桐柏雙奇尸身保持前沖姿勢。

“這...”岳不群眉頭微皺,捋須的手頓了頓。他雖與余滄海有嫌隙,但見其這等下場亦不免戚戚。

令狐沖擠到最前,看了眼龐白樸無恙,目光落無頭尸上,“嘖“了一聲道:“余矮子這死相,倒比活著時順眼些?!?/p>

岳靈珊躲在父親身后,偷看一眼滿地鮮血,急縮回去,小手緊攥岳不群衣袖。

向大年等衡山弟子陸續(xù)趕到,將小小澡堂圍得水泄不通。

眾人面面相覷,一時無人開口,只有吸氣聲此起彼伏。

“多謝諸位仗義相助?!饼嫲讟惚h(huán)視,聲音清朗道,“在下感激不盡?!?/p>

“龐兄弟武功蓋世,哪需我等相助。”劉正風苦笑拱手,滿眼歉意道,“實在對不住,我竟不知余滄海如此狼子野心,煽動江湖同道圍攻你。若你真有個閃失,劉某此生難安?!?/p>

龐白樸爽朗笑道:“阿風言重。你們來得夠快,即便我不敵,撐幾招等救援也綽綽有余。”

岳不群捋須嘆息,一臉痛心道:“余滄海為奪《辟邪劍譜》不成,便懷恨在心。先是污蔑龐公子為魔教中人,如今竟公然煽動圍攻,如此行徑,實辱名門正派之風。”

“不錯!”天門道長聲如洪鐘,拍案道,“龐公子光明磊落,絕非魔教中人。我泰山派愿以百年清譽作保!”

“阿彌陀佛!”

一位面容肅穆的老尼姑緩步上前,正是恒山派定逸師太。

“龐公子誅殺田伯光,救下貧尼弟子儀琳。若這等俠義之士也是魔教中人,世間還有正邪之分么?”

五岳劍派已有四派作保,在場眾人再無懷疑。余滄海的臟水,今夜之后必洗清。

龐白樸心中卻清楚,隨著他斬殺田伯光、余滄海的事跡傳開,梅莊和家人恐難再低調(diào)。而日月神教的壓力只怕最先到來,任何門派都不會輕易放過一位年輕的一流高手。

“龐公子,我等被仇恨蒙蔽,聽信讒言冒犯于您,還望海涵?!毕惹氨徽鸬沟谋娙思娂姽虻卣堊?,聲音顫抖。

龐白樸擺手道:“我自不計較。但需記住今日教訓,若換作武功稍遜之人,豈不枉送性命?”

“是是是!我等回去定當反省,再不敢輕信他人,濫殺無辜!”

待這些人踉蹌離去,劉正風喚來向大年處理現(xiàn)場,對其他弟子道:“時候不早,諸位都回去歇息吧?!?/p>

令狐沖臨走前朝龐白樸擠擠眼,被岳不群瞪了一眼才老實離開。待年輕弟子散去,現(xiàn)場只剩八大高手和龐、林二人,氣氛凝重起來。

定逸師太性子最急,拂塵一甩,率先打破沉默道:“龐公子,江湖中人說話直。你究竟是不是魔教中人,我們還需查證。但念在你救儀琳、遲百誠,又誅殺田伯光的份上,貧尼暫且信你?!?/p>

龐白樸不慌不忙整了整衣襟,正色道:“師太等前輩謹慎,乃理所應當。其實在下還有另一重身份...”

他故意頓了頓。

劉正風急得跺腳道:“龐兄弟快別賣關(guān)子,劉某這急性子可受不??!”

“實不相瞞,”龐白樸拱手向天一揖,“家父乃當朝戶部尚書龐尚鵬,在下是家中第四子,今歲僥幸得了杭州院試案首。”

此言一出,院中鴉雀無聲。

八大高手面面相覷。劉正風捋胡須的手一緊,扯下幾根胡子。

天門道長濃眉倒豎。連最沉得住氣的岳不群也微微變色。

笑傲江湖的世界,朝廷與武林關(guān)系微妙。土木堡之變后,朝廷威信大損,對江湖掌控力式微。鏢局交“平安錢”給綠林,名門大派在地方如土皇帝。捕快見五岳弟子繞道走,六扇門通緝令在山門前是廢紙。

但朝廷終究是朝廷。少林、武當?shù)忍┥奖倍吩缗c朝廷達成默契。朝廷承認其超然地位,他們在必要時為朝廷提供武力支持。日月神教這等反賊,則被朝廷視為眼中釘,明爭暗斗數(shù)十年。

“你...你竟是朝廷鷹犬?”定逸師太聲音發(fā)顫,拂塵不自覺地擺出防御姿態(tài)。她想起去年恒山派為抗倭寇向官府求援,卻被當?shù)毓賳T推諉的舊事。

龐白樸搖頭輕笑道:“師太誤會。家父是正經(jīng)科舉出身的文官,非東廠番子。”他頓了頓,“好比包青天與大太監(jiān)劉瑾,豈能一概而論?”

這番話讓眾人神色稍霽。江湖中人雖多不識字,但茶樓酒肆里《包公案》耳熟能詳。天門道長忍不住插話:“龐尚書莫非就是杭州百姓口中的'龐青天'?”

“正是家父。”龐白樸面露自豪道,“杭州城這些年路不拾遺,家父政績有目共睹?!?/p>

院中氣氛松動幾分。一直沉默的岳不群忽然開口道:“龐公子,非是我等多疑。只是去年華山派幾個弟子在洛陽與錦衣衛(wèi)起了沖突...”他欲言又止。

龐白樸會意,正色道:“岳掌門放心,在下雖是官家子弟,卻最恨仗勢欺人的廠衛(wèi)。若遇此事,定當主持公道。”

正說話間,忽聽“嗖嗖”幾聲,方才還在的崆峒、點蒼四位掌門已悄然退走。

定逸師太也頗為猶豫,最終道:“龐公子對儀琳有救命之恩,恒山派欠你一次。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力所能及處,恒山派可應你一事。”她承諾范圍更具體。

龐白樸淡然一笑,衣袂隨風輕擺道:“師太多慮。路見不平,拔劍相助,本是習武之人本分,何足掛齒。”他說得輕描淡寫,只因他當時的本心是救遲百城,而不是儀琳,所以他對恒山派真是的無欲無求。

定逸師太微怔,隨即會意,暗責自己小人之心,當下鄭重拱手道:“告辭?!憋h然而去。

“好!”天門道長擊掌贊嘆,聲如洪鐘道,“老道向來對事不對人。龐公子只要持身以正,便是泰山派的朋友!”

劉正風撫須輕笑道:“要我說,琴為心聲。龐兄弟琴音清如松風,皎若明月,這般神仙人物,怎會是奸邪之輩?”他拍了拍龐白樸肩膀,“你我永遠都是知音好友?!?/p>

岳不群溫潤如玉的聲音響起:“龐公子若有閑暇,華山隨時掃榻相迎。”折扇輕搖,一派儒雅。

龐白樸一一含笑致謝。夜風拂過他半濕鬢發(fā),單薄外袍下可見未干水痕。三人見狀,心知他沐浴未竟,寒暄幾句便告辭離去。

待眾人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龐白樸才輕嘆一聲道:“真是晦氣......”隨手攬過門邊古琴,轉(zhuǎn)身入澡堂。

林平之默默關(guān)門時,聽得里面?zhèn)鱽磴紤械膰@息:“人生到處從容啊~”

林平之嘴角微揚,卻聽門內(nèi)又道:“對了師弟,田伯光那點看家本領(lǐng)琢磨得如何?門外練去,別吵我休息?!?/p>

“啊?現(xiàn)在?”林平之笑容僵住。原來師兄早看穿他方才偷笑,這是調(diào)侃他呢!

“就在門外練?!饼嫲讟懵曇翥紤?。

林平之遲疑:“可是...”

“哪來這么多可是?”門內(nèi)水聲輕響,“你年紀比我還長,武功這般稀松,不是拉低梅莊門檻么?”

林平之耳根發(fā)燙,低聲道:“師兄教訓得是...”

“這才像話!”龐白樸笑出聲,“孺子可教!”

林平之摸摸鼻子,悻悻然掏出那本輕功帛書。月光下,他逐字研讀,不時比劃幾下。身影在夜色中開始騰挪,專注而堅定。

光陰荏苒,金盆洗手的吉日已至。

劉府內(nèi)外張燈結(jié)彩,比往日更顯喧囂。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云集,偌大院落竟顯擁擠。時近正午,賓客已到得七七八八。

洗手大典前,劉正風先接了朝廷“參將”封賞。這招“自污”,在武林中人看來,倒是個退隱的好借口。

院中金盆已備,清水映著天光。劉正風在眾目睽睽之下,雙手緩緩伸向金盆。

“且慢!”

一聲厲喝破空!與此同時,一件暗器(實為令旗)呼嘯而至,直取金盆!

劉正風眉頭微皺,手上動作稍頓。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間——

“錚!”

一道清越琴音自賓客席間驟起!凌厲無匹、凝練如實質(zhì)的無形劍氣后發(fā)先至,“叮”的一聲脆響,精準至極地將那暗器擊飛,余勁將其釘入一旁廊柱,兀自震顫!

“阿風,繼續(xù)洗手。”龐白樸從容不迫的聲音隨之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劉正風眼中精光爆閃,再無半分遲疑,雙手徑直沒入清水之中。

這時大門處走進四個黃衫漢子,左右分立。隨后一名高個黃衫男子昂首而入,手中高舉一面五色錦旗,旗上珍珠寶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是五岳劍派盟主令旗!

史登達走到劉正風跟前,銳利目光卻在賓客席間龐白樸身上狠狠剜了一眼,忌憚之色難掩。

他將令旗一展,高聲道:“劉師叔,奉左盟主之命:請暫緩金盆洗手之事!”

劉正風拱手,語氣決絕道:“史賢侄來遲一步,劉某已經(jīng)洗手完畢,從此退出江湖。左盟主的命令,恕難從命?!?/p>

史登達臉色鐵青,冷笑一聲道:“那就得罪了!”令旗猛地一揮。

“啊——?。?!”

后院方向,驟然傳來女眷孩童凄厲驚恐到極點的尖叫聲。

這尖叫如同冰錐刺破喧囂?,F(xiàn)場絕大多數(shù)人瞬間驚愕呆立。劉正風臉色驟然慘白如紙,身軀晃了晃!

賓客席上,龐白樸按在琴弦上的手指倏然屈起,繃緊如弓弦,眼神銳利如鷹隼,瞬間鎖定史登達。

林平之已無聲無息地一步跨至他身側(cè),手緊緊按在劍柄之上,渾身肌肉繃緊,蓄勢待發(fā)。

整個劉府,仿佛在這一聲尖叫中被徹底凍結(jié),只余下令人窒息的緊張與對那未知風暴的深切恐懼。


更新時間:2025-08-09 19:25: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