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遇的不堪京市深秋凜冽的風(fēng),像銹了的刀片,刮過皮膚留下細微的痛感。
我站在紅毯的邊緣,卡其色的長裙包裹著身體,感覺不到一絲暖意。
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手提包上的絲巾。身邊的陳浩正與一位投資人談笑風(fēng)生,
手臂卻占有性地摟著我的腰,力道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掌控。
他指尖偶爾劃過我后腰裸露的皮膚,激起一陣細微的、令人不適的戰(zhàn)栗。閃光燈在瘋狂閃爍,
幾乎要撕裂漆黑的夜幕。尖叫聲、快門聲、主持人亢奮的語調(diào),攪拌在一起,
匯聚成一場與我格格不入的喧囂。我努力牽起嘴角,對著鏡頭微笑。
鏡片反射的光晃得眼睛發(fā)酸,那笑意卻怎么也落不到眼底。
眼睛就像蒙了一層霧氣怎么也擦不掉。就在這時,那片喧囂的中心像是被人遏制住了一般,
所有的鏡頭和目光都瞬間聚焦在一個地方。一輛低調(diào)的黑色保姆車門打開,他踏了出來。
沈希林。新晉影帝的光環(huán)讓他一出現(xiàn)就成為絕對的焦點。
卡其色的高定西裝勾勒出他那挺拔的身形,側(cè)臉的線條在無數(shù)閃光燈下顯得棱角分明。
他微微頷首,唇角牽起一個微笑的弧度,看似是在回應(yīng)著四面八方拋來的問題,
目光卻似不經(jīng)意地掃過攢動的人頭,最終,穿透人群的縫隙,目光落在了我身上。那一瞬間,
仿佛所有的喧囂都屏蔽在外。時間被拉得很長很長。我看見他臉上那完美無瑕的笑容,
好像微不可察地僵滯了一瞬。那雙深邃的眼眸里,有什么東西急速冷卻、凝固,
像寒潭深處驟然結(jié)起的冰層。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審視,落在我臉上,
落在我被陳哲箍住的腰上,落在我強顏歡笑的嘴角。這些也可能是我的錯覺,
畢竟我什么都做不好。一股強烈的羞恥感猛地沖上心頭,我下意識地想低下頭,
想把自己藏起來。陳浩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僵硬,箍在我腰上的手警告性地收緊,
指甲幾乎要嵌進皮肉。他側(cè)過頭,溫?zé)岬暮粑鼑娫谖叶?,聲音壓得極低,
帶著怒氣:“給我站直了,笑。別給我丟人?!?他的手指在我后腰上用力按了一下,
那里有一塊昨天留下的、還未消散的淤青,隱秘地藏在華麗的布料下,
此刻卻尖銳地刺痛起來。我猛地吸了一口氣,努力挺直早已僵硬的脊背,
臉上的笑容更加用力,也更加空洞無神。冗長的頒獎禮像一場精心編排的默劇。
我坐在陳浩身邊,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被強行固定在花瓶里的植物,
每一寸肌肉都繃得發(fā)疼。陳浩的手臂始終搭在我的椅背上,
指尖若有似無地觸碰著我肩頭裸露的肌膚,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粘膩、惡心感。
侍者端著托盤走過。陳浩自然地拿起一杯香檳,又替我取了一杯橙汁。就在我伸手去接時,
他端著杯子的手腕似乎不經(jīng)意地微微一晃?!鞍パ?!”冰涼的液體潑濺而出,
大半澆在我的右手手背上,迅速沿著皮膚淌下,染黃了精致的裙擺一角。“嘖,
”陳浩立刻皺眉,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鉆進我的耳朵,
也鉆進不遠處那雙一直若有若無關(guān)注著這里的眼睛,“怎么這么不小心?笨手笨腳的。
” 他從侍者遞過的紙巾盒里抽出幾張紙,非常粗魯?shù)貙⒓埲轿沂掷铮?/p>
眼神里沒有絲毫歉意,只有一種“你又惹麻煩了”的冰冷和煩躁感。我的臉?biāo)查g沒有了血色,
連嘴唇都在顫抖。手背上被滾燙咖啡燙過的舊傷處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與新染上的冰涼果汁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種怪異的麻木感。我飛快地低下頭,
手忙腳亂地用紙巾擦拭著,指尖冰涼而顫抖。周圍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那些若有若無掃來的目光像細密的針,扎在我裸露的皮膚上。我能感覺到一道視線,
來自斜前方,像帶著實質(zhì)的溫度和重量,死死盯著狼狽的我。我甚至不敢抬頭確認。
巨大的難堪和熟悉的自我厭惡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
耳邊只剩下陳浩那句“笨手笨腳”的魔咒在反復(fù)回響,還有記憶深處,
另一個女人更加尖利刺耳的詛咒:“廢物!吃白飯的!”就在這時,斜前方傳來輕微的響動。
我眼角的余光瞥見那個穿著卡其色西裝的身影,猛地站了起來。周圍的寒暄聲驟然一停。
他對著旁邊詢問的導(dǎo)演微微頷首,說了句什么,聲音低沉平穩(wěn)。然后,他邁開步子,
徑直穿過略微擁擠的過道,走向宴會廳側(cè)后方那扇通往休息區(qū)的厚重門扉。步伐沉穩(wěn),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方向……似乎是朝著我這邊剛剛離開的方向?我的心跳,
毫無征兆地漏了一拍。厚重的鐵門在身后關(guān)閉,隔絕了外面世界的喧囂。
長長的走廊鋪著吸音地毯,燈光昏暗??諝饫飶浡舅桶嘿F香薰混合的味道,
聞起來有些難聞。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大口喘著氣,像一條離水的魚。
右手手背的灼痛感在寂靜中變得格外清晰,小臂上被絲絨衣袖摩擦到的青紫指痕也隱隱作痛。
我顫抖著卷起袖子,借著走廊昏黃的光,看向鏡面般光潔墻壁上模糊的倒影。
那片令人作嘔的淤青在昏暗光線下像丑陋的藤蔓纏繞在白皙的皮膚上,
靠近手肘處那個小小的、邊緣泛紅的圓形燙痕,更是刺眼得讓人想吐?!斑@就是你選擇的人?
”一個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聲音,毫無預(yù)兆地在寂靜的走廊里響起。我像被電擊般猛地一顫,
忽的轉(zhuǎn)過身。沈希林就站在幾步開外,高大的身影幾乎占據(jù)了狹窄的走廊空間,
帶著強烈的壓迫感。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翻涌著深不見底的寒意,
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刀,死死釘在我剛剛露出的傷痕上。巨大的恐慌和難堪瞬間將我裹挾住。
我?guī)缀跏潜灸艿?,立刻將受傷的右手藏到了身后,左手慌亂地想去拉下卷起的衣袖。
“沈希林?”我的聲音干澀發(fā)緊,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怎么……” 我想扯出一個笑容,嘴角卻僵硬地抽搐著,“恭喜你……獲獎了。
”他根本沒有搭理我的意思。他大步上前,幾步就跨到了我面前。陰影完全籠罩下來。
沒有任何言語,他強硬地、不容抗拒地伸出手,一把攥住了我試圖遮掩的左手手腕!
力道大得讓我痛呼出聲,身體被他拽得一個趔趄,藏到身后的右手也暴露在他的視線里。
“放開我!”我驚叫起來,恐懼和屈辱讓我開始劇烈地掙扎,
指甲無意識地劃過他昂貴的手工西裝袖口。這點微弱的抵抗卻只激起了他眼底更深的戾氣。
他的手像鐵鉗,抓著我的手紋絲不動。另一只手毫不猶豫地探向我的右手臂,
精準(zhǔn)地捏住了我卷起的絲絨衣袖邊緣,猛地向上一捋!
昏黃的燈光卻清晰地照亮了我的那截小臂。時間仿佛凝固了??諝饫镏皇O挛一艁y的呼吸聲,
和細微的嗚咽。我停止了掙扎,所有的力氣都被抽空,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
沈希林此時死死地盯著那些傷痕。他臉上的肌肉幾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額角的青筋隱隱跳動。那雙深邃的眼睛里,翻涌著極其復(fù)雜的情緒,他攥著我手腕的力道,
無意識地又加重了幾分,指節(jié)泛出青白?!笆撬模俊蔽覜]有回答,只是猛地抬起頭。
淚水早已洶涌而出。絕望和破碎的茫然充斥著眼眶,我看著他的眼睛,
仿佛看到了自己一片狼藉、無法收拾的人生?!吧蛳A帧蔽业淖齑絼×业仡澏吨?,
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有幾滴落在他的手背上“我好像……”哽咽讓聲音破碎不堪,
“把日子……過爛了。”這句話,輕飄飄的,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沈希林心上。
有什么東西“轟”的一聲碎裂了。他幾乎是倉惶地松開了鉗制我的手。
我的手臂無力地垂落下去,傷痕暴露無遺。身體晃了晃,眼看就要倒在地上。
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我的胳膊肘。指尖觸碰到我溫?zé)岬?、微微顫抖的皮膚。
將我拉進了他的休息室,化妝桌上有他助理,提前準(zhǔn)備好的冰袋。“手。
”他的聲音依舊低沉緊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我茫然地看著他。他不再多言,
小心地避開我手臂上的淤青,輕輕托起我那只被燙紅的右手。
冰袋冰冷的觸感小心翼翼地覆蓋上去。“嘶……”突如其來的刺激讓我下意識地吸氣瑟縮,
卻沒有抽回手。他的動作頓住。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他重新放輕了動作,用冰袋極其小心地、一點一點地按壓著那片紅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