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安在精神病院昏迷第十五天,醫(yī)生宣布他只剩七天生命。
他困在精神世界:牙醫(yī)父親日日用電鉆“修補魔鬼蛀牙”,
化妝師母親夜夜用石灰粉“隔絕厄運”。現(xiàn)實倒計時滴答作響,
幻境中他必須找到兩件物品——父親丟失的醫(yī)師資格證,母親塵封的日記本。第一天,
父親鉆頭刮穿他的臼齒時,他瞥見工具箱底層暗格的反光。第二天,
母親石灰粉嗆入氣管的瞬間,他摸到梳妝鏡背面刻著一行數(shù)字。第五夜,
地下室血泊倒映出證件殘角,日記本鎖在母親妝匣最底層。
第六天父母猙獰逼近:“不乖的孩子需要永久矯正!”電鉆尖嘯與石灰袋砸下的剎那,
他撕開證件夾層——里面竟是自己小時候畫的全家福。翻開日記最后一頁:“媽媽永遠愛你,
哪怕世界漆黑?!爆F(xiàn)實儀器尖叫,小安在第七天破曉睜眼。窗外晨光里,
一盆枯萎的康乃馨悄然抽出了新芽。1 第一夜:白燈與血銹無影燈的白,
冷得像手術(shù)刀的鋒刃,直直刺入眼底。我躺在冰冷的診療椅上,皮革的觸感黏膩,
如同剛剝下的皮。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
卻蓋不住那股從門縫底下頑強滲出來的、若有似無的鐵銹甜腥——那是血,干涸了很久的血,
深深吃進了木頭縫里,成了這房子無法洗刷的烙印?!昂煤⒆?,張嘴。
”父親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響起,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黏膩溫柔。
他雪白的大褂一塵不染,銀邊眼鏡反射著刺目的光,鏡片后的眼睛像兩枚冰冷的玻璃珠,
精準地鎖定我的口腔。那支細長的口鏡,帶著金屬特有的、侵入骨髓的涼意,
強硬地撬開我的牙齒,冰涼的觸感壓著舌根,引起一陣劇烈的反胃?!翱催@里,
”口鏡冰冷的邊緣刮過硬腭,他聲音輕柔,內(nèi)容卻像毒蛇吐信,“魔鬼的小黑點,
又偷偷筑巢了。爸爸得把它們的老巢……徹底搗毀。”他放下口鏡,
拿起了旁邊托盤里的東西——那支連著高速旋轉(zhuǎn)鉆頭的手柄。它發(fā)出低沉的嗡鳴,
如同地獄深處傳來的磨牙聲,鉆頭尖端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螺旋紋路在燈光下旋出令人眩暈的死亡光暈??謶炙查g攫緊心臟,我徒勞地想合攏嘴巴。
父親干燥有力的大手像鐵鉗一樣穩(wěn)穩(wěn)托住我的下巴,力道溫和卻不容絲毫掙脫?!皠e怕,
小安,”他的聲音如同裹了蜜糖的砒霜,“清理干凈,魔鬼就進不來了。很快……很快就好。
”嗡鳴聲猛地拔高,撕裂空氣,尖銳地刺穿耳膜,直抵大腦深處!
鉆頭帶著毀滅性的高頻震動,精準地、冷酷地刺向我那顆毫無問題的健康臼齒!
冰冷的金屬與牙齒硬質(zhì)釉面接觸的瞬間,
一股無法形容的酸麻劇痛混合著令人牙根發(fā)酸的摩擦聲,順著牙髓神經(jīng)直沖頭頂!
我眼前爆開一片慘白的光斑,身體在椅子上劇烈地彈跳了一下,又被束縛帶死死勒住,
指甲深深摳進人造革扶手,發(fā)出瀕死的刮擦聲。口腔成了一個微型刑場,
鉆頭是行刑的劊子手,每一次研磨都帶起飛濺的、混合著唾液和牙釉質(zhì)粉末的濕霧。
父親俯身專注的臉龐在慘白燈光下模糊扭曲,
只剩下那枚在口腔深處瘋狂旋轉(zhuǎn)、制造痛苦的銀色惡魔。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個世紀,
那令人瘋狂的尖嘯終于停歇。鉆頭收回,頂端沾著濕漉漉的、細小的白色粉末。
父親仔細檢視著那個被他強行擴大的窩洞,如同欣賞一件滿意的破壞作品,點了點頭。
他熟練地調(diào)拌起散發(fā)著刺鼻化學氣味的灰色補牙材料,那粘稠的膏狀物被仔細填塞進去,
徹底封死了那顆無辜的牙齒??谇焕锍涑庵饘俚男葰?、化學材料的苦澀和劇烈的疼痛殘留。
我像一袋被抽空了骨頭的軟肉,被父親從椅子上扶起,雙腿虛浮地打著顫?!叭グ?,
”他摘下手套,動作優(yōu)雅,“去找媽媽。該‘上妝’了,時間不早了?!彼Z氣平淡,
仿佛剛才只是一場尋常的檢查。推開隔壁的門,
那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膩花香混合著粉塵氣浪般拍打過來,瞬間扼住了我的呼吸。
母親背對著我,站在那面巨大的、雕花繁復的洛可可式梳妝鏡前。
鏡子里映出她一絲不茍的圓髻,雪白的后頸,
以及梳妝臺上堆積如山的、形態(tài)各異的瓶瓶罐罐,像一座詭異的化學祭壇。暖黃的燈光下,
各種顏色的膏體、粉末閃爍著迷離而危險的光澤。她轉(zhuǎn)過身,米色長裙,白色圍裙,
漿洗得如同裹尸布般挺括。臉上是那標志性的、毫無生氣的慘白,
兩團圓潤到詭異的桃紅腮紅硬生生戳在顴骨上,深紅的嘴唇如同剛剛飲過血。
她的笑容像畫上去的面具,嘴角弧度完美,眼睛彎成月牙,但月牙里盛滿的,
是空洞的、冰冷的審視?!拔业膶氊悂砹?。”她聲音輕飄,像羽毛拂過蛛網(wǎng),帶著黏膩的甜,
“看看這可憐的小臉,素面朝天的,厄運最喜歡這樣的孩子了。
”冰涼的手指蛇一樣滑過我的臉頰,激起一片雞皮疙瘩。
“灰塵、病菌、那些惡毒的視線……素顏就是邀請函。媽媽得給你筑起一道墻,
一道漂亮又堅固的墻?!彼挥煞终f地把我按在梳妝凳上,冰涼的凳面激得我一哆嗦。
“閉上眼睛?!泵畈蝗葜靡伞R曈X被剝奪,嗅覺和觸感被無限放大。
那股甜膩腐朽的花香幾乎要堵住氣管。接著,
一種粘稠、冰涼、帶著濃重粉塵顆粒感的膏體被粗暴地涂抹上來——是石灰粉底!
那感覺像一層濕冷的、正在迅速凝固的水泥覆蓋在臉上,瘋狂地吸走皮膚所有的水分和生氣,
帶來強烈的灼燒感和令人絕望的窒息!我忍不住想掙扎。“別動!”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
冰冷的手指帶著鐵鉗般的力量死死扣住我的下巴。更多的石灰膏被拍打、涂抹、按壓,
覆蓋額頭、鼻梁、下巴……每一次按壓都讓那層“墻壁”更厚、更硬。粗糙的粉撲隨后跟上,
沾滿同樣刺鼻的細粉,帶著懲罰般的力道,一下下砸在那初具雛形的“石灰面具”上,
粉末簌簌地灌進我的鼻孔和嘴角。腮紅刷像砂紙一樣狠狠摩擦著顴骨,帶來火辣辣的痛感。
眉筆、眼影、口紅……一層層疊加,像在澆筑一具活體的石膏像。
當那粘膩猩紅的口脂最后一次封住我的嘴唇,母親終于滿意地停手。“好了,完美。
”她吁了口氣,帶著一種病態(tài)的滿足,“這樣,厄運就找不到門了。
”我睜開仿佛被膠水黏住的眼皮,望向鏡中。一張毫無生氣、慘白僵硬的臉回望著我,
兩團刺目的桃紅,深陷的眼窩涂滿烏青,猩紅的嘴唇像一道凝固的傷口。這根本不是我,
只是一具被精心炮制的、等待入殮的尸骸。面具之下,
屬于“小安”的知覺在石灰的包裹中艱難地、痛苦地搏動著,
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臉上干涸硬結(jié)的粉末,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母親冰涼的手掌再次撫上我的臉頰,如同在撫摸一件得意的作品。“真安全,真漂亮。
我的小安,永遠是媽媽最完美的作品?!彼曋R中的“我”,
嘴角那完美的笑容紋絲不動。我像個被操控的提線木偶,僵硬地起身,
走向我那間只有窄床、衣柜和擁有厚重窗簾的囚室。石灰面具沉重地拉扯著皮膚,
每一次呼吸都吸進嗆人的粉塵??谇焕镢@頭的余痛和補牙材料的粗糙感頑固地盤踞著。
躺倒在冰冷的床上,黑暗如同實質(zhì)的棺槨將我吞沒。絕對的寂靜中,
白天父親那支高速手機啟動時的恐怖嗡鳴聲,
毫無預兆地、無比清晰地在我耳蝸深處再次炸響!嗡——!那撕裂空氣的高頻尖嘯,
瞬間與記憶深處某個被刻意遺忘的夜晚重合——樓下,那個被黃色警戒帶封鎖的兇案現(xiàn)場,
深夜曾傳出過一模一樣的、令人血液凍結(jié)的電鉆咆哮!
耳語碎片般閃過:“……臉……電鉆……碎了……”一股冰冷的惡寒瞬間從尾椎骨竄上頭頂!
父親那鉆頭接觸牙齒時細微的震動頻率,此刻竟與那夜的死亡之音完美契合!
我猛地蜷縮起來,手指無意識地摳抓著臉頰上干硬的石灰,粉塵簌簌落下。
那些瓶瓶罐罐……母親的化妝品……那甜膩香氣下,是不是還藏著別的味道?像鐵銹?
像……腐敗的血?黑暗中,一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瘋長:找到它!
找到那個能“矯正”這一切的東西! 父親視若珍寶的醫(yī)師資格證!它在哪里?
恐懼和一種近乎絕望的求生欲在石灰面具下激烈沖撞。七天……現(xiàn)實世界的倒計時,
如同喪鐘,在精神世界的死寂里,敲響了第一聲。
2 第二夜:鏡背的數(shù)字與鎖孔石灰面具死死箍著臉,
每一次細微的肌肉抽動都像在撕裂一層干涸的河床。
昨夜兇案現(xiàn)場電鉆的幻聽和鐵銹味的臆想并未消散,反而在死寂中發(fā)酵,
變成冰冷的藤蔓纏繞著神經(jīng)。資格證……它像沉在漆黑深潭底的一點微光,
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父親把它藏在哪里?診所?不,
那里只有冰冷的器械和他“神圣”的消毒水味。家里?
這個巨大、華麗、彌漫著甜膩與血腥的墳墓?腳步虛浮地走向客廳,
巨大的梳妝鏡像一個沉默的窺視者。母親正背對著我,
小心翼翼地將一個深紫色玻璃罐放回梳妝臺深處,動作輕柔得像在安置骨灰壇。她轉(zhuǎn)過身,
臉上那副完美無瑕的石灰與油彩面具紋絲不動,嘴角彎著固定的弧度。“醒了,寶貝?
”聲音羽毛般輕柔,“來,讓媽媽看看昨天的‘防護’有沒有被夢里的壞東西蹭掉。
”她冰涼的手指不由分說地撫上我的臉頰,指甲刮過硬結(jié)的石灰,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帶來一陣刺痛。她仔細檢查著,如同在審視一件出土文物是否有損。那空洞目光下的審視感,
讓我脊背發(fā)涼,仿佛任何一絲異樣都會被那雙眼睛洞穿。“嗯,不錯,很牢固。
”她似乎滿意了,從梳妝臺一個打開的、鑲嵌著廉價珍珠的白色琺瑯粉盒里,
用指尖挑起一小撮新的、更加細膩的白色粉末?!安贿^,厄運無孔不入,
我們得再加一層‘保險’?!彼郎惤?,帶著那股甜膩腐朽的氣息,
將那粉末輕輕吹向我臉上已有的“屏障”。粉末撲面而來!
細小、干燥、帶著濃烈的花香和粉塵特有的嗆人氣息。它們無孔不入,瞬間鉆進我的鼻孔,
黏附在睫毛上,甚至試圖撬開我緊閉的嘴唇!一股強烈的刺激感直沖鼻腔和咽喉深處!“咳!
咳咳——!”我完全無法控制,劇烈的嗆咳猛地爆發(fā)出來,身體痛苦地佝僂下去,
眼淚瞬間被激了出來。每一次咳嗽都震動著臉上厚重的石灰層,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粉塵更是大量涌入喉嚨,窒息感排山倒海般涌來!“哎呀!
”母親的聲音帶上了一絲虛假的驚慌,但動作卻快得驚人。她猛地伸手,不是拍撫我的后背,
而是那只冰冷的手如同鐵箍般死死捂住了我的口鼻!試圖強行壓下我的嗆咳!
石灰粉末、甜膩的花香、還有她掌心那股冰冷的、混合著油脂和某種難以言喻的微腥氣味,
瞬間徹底堵死了我的呼吸通道!“別出聲!別出聲小安!”她的聲音壓得極低,
貼著我的耳朵響起,急促而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警告意味,“驚動了‘它們’就糟了!
厄運會被咳嗽聲引來的!忍??!媽媽幫你!”她的力氣大得驚人,
另一只手緊緊按住我的后腦勺,將我整個人死死固定住,
臉被迫緊貼著她冰冷的、堅硬的圍裙。肺部的空氣在飛速消耗,眼前開始發(fā)黑,金星亂冒。
掙扎變得徒勞,絕望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嚨。就在意識開始模糊的瞬間,那只捂著我口鼻的手,
用力而將我整個頭更加粗暴地按向梳妝臺的方向——我的臉頰重重磕在了冰冷的梳妝鏡邊緣!
劇痛!但就在這瀕死的劇痛和混亂中,
磕碰的角度讓我無意間瞥向了巨大梳妝鏡的背面——那是平時絕對無法看到的角度。
鏡框厚重的木質(zhì)背板,緊貼著冰冷的墻壁。而在那深色木頭的邊緣,
靠近墻角不易察覺的縫隙處,似乎……刻著什么?不是花紋。是線條。是……數(shù)字?
光線昏暗,我的視線被窒息和淚水模糊,但那刻痕的形狀卻像燒紅的烙鐵,
瞬間燙進了我混亂的意識里——一個歪歪扭扭的“7”!后面似乎還有別的,
但被陰影和灰塵覆蓋,看不真切!就在我瞳孔因這發(fā)現(xiàn)而驟縮的剎那,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我瞬間的僵硬。她捂著我口鼻的手略微松動了一絲縫隙,
新鮮的空氣帶著濃烈的粉塵味涌入,我貪婪而無聲地大口喘息,
同時拼命抑制住殘留的嗆咳沖動,身體因為缺氧和恐懼而劇烈顫抖?!昂昧撕昧?,沒事了,
厄運沒聽到?!蹦赣H慢慢松開了手,聲音恢復了那種黏膩的輕柔,
甚至還帶著一絲病態(tài)的欣慰,仿佛剛剛完成了一件偉大的拯救。
她冰涼的手指替我抹去嗆咳出來的生理性淚水,動作輕柔,卻讓我如墜冰窟?!翱?,多危險。
所以更要保護好自己,知道嗎?”她拿起粉撲,準備繼續(xù)加固那層差點要了我命的“防護”。
我癱軟在梳妝凳上,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撞碎胸骨。臉頰被磕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
但遠不及心底泛起的寒意。鏡背的數(shù)字!那個“7”!是線索?還是陷阱?它指向哪里?
父親資格證的藏匿處?還是……更深的恐怖?
母親剛才那瞬間爆發(fā)的、純粹的、為了阻止“厄運”而不惜讓我窒息的力量,
比任何鉆頭的威脅都更清晰地昭示著——在這個世界里,“不正?!钡拇鷥r,
就是被徹底“矯正”,抹除。3 第三夜:地下室階梯的回響鏡背那個歪扭的“7”,
像一枚燒紅的鐵釘,日夜楔在我的腦子里。它是什么?密碼?日期?還是某個位置的編號?
恐懼和尋找的焦灼在石灰面具下無聲地燃燒,
每一次心跳都在為那滴答作響的現(xiàn)實倒計時敲打節(jié)拍。晚飯是沉默的酷刑。
粘稠的白粥盛在冰冷的瓷碗里,母親坐在我對面,
臉上厚重的石灰和油彩在昏暗的燈光下像一個剝落的墻皮面具。她幾乎沒怎么動勺,
空洞的目光像兩枚生銹的釘子,牢牢釘在我臉上,監(jiān)視著我每一次吞咽的動作。
空氣里只有瓷勺偶爾刮過碗底的刺耳聲音,以及樓下——父親診所方向,
隱隱傳來的、令人心悸的低沉嗡鳴。他又在“工作”了。給誰“工作”?
那嗡鳴聲像無形的鋸齒,反復切割著我緊繃的神經(jīng)?!岸喑渣c,小安,”母親忽然開口,
聲音輕飄飄的,卻打破了死寂,驚得我手一抖,勺子差點掉在桌上,“身體強健,
才能抵抗‘它們’的侵蝕?!彼斐鍪郑侵煌恐瑯討K白粉末的手,越過桌子,
冰涼的手指輕輕拂過我的額頭,動作輕柔,卻讓我瞬間寒毛倒豎。
她在檢查我臉上的“防護”是否完整!指腹刮過硬結(jié)的石灰,帶來一陣細密的刺痛。
我僵硬地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
生怕眼底翻騰的恐懼和探尋被她那雙空洞卻異常銳利的眼睛捕捉到?!拔摇胰ハ词珠g。
”我放下勺子,粥幾乎沒動,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母親沒說話,
只是那兩道目光依舊沉甸甸地壓在我背上,直到我推開椅子,走向走廊深處。
洗手間冰冷的瓷磚墻面貼著皮膚。我打開水龍頭,讓嘩嘩的水聲掩蓋自己狂亂的心跳。
鏡子里,那張慘白僵硬的臉,眼窩深陷,像個被遺棄的玩偶。
鏡背的數(shù)字……7……家里哪里有與“7”相關(guān)的地方?七個房間?樓梯的第七級臺階?
書架的第七層?就在這時,一陣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拖拽聲,
混合著金屬刮擦水泥地的刺耳噪音,隱隱約約從樓下傳來。不是父親診所那種鉆頭的尖嘯,
這聲音更沉重,更……費力。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拖行著,在粗糙的地面上摩擦。
聲音來自更下方。不是診所那一層。是……地下室!這棟華麗而陰森的房子,
還有一個從未被提起、也從未對我開放的地下室!入口在哪里?恐懼像冰冷的潮水漫過腳踝。
但那個“7”字帶來的刺激和現(xiàn)實倒計時的催逼,像兩只無形的手在背后推著我。
我關(guān)掉水龍頭,側(cè)耳傾聽。走廊里一片死寂。母親似乎還在餐廳。我屏住呼吸,
像一抹幽魂滑出洗手間,貼著冰冷的墻壁,向記憶中廚房后側(cè)雜物間的方向挪動。
那里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總是緊閉著,門把手落滿了灰塵。越靠近雜物間,
空氣里那股若有似無的鐵銹甜腥味就越發(fā)明顯,濃得幾乎讓人作嘔。
拖拽和刮擦的聲音也清晰起來,沉悶、斷續(xù),帶著一種令人極度不安的節(jié)奏。
雜物間的門虛掩著!一條狹窄的黑暗縫隙。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面沒有光,
只有更濃郁的黑暗和那股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血腥氣撲面而來。我顫抖著,將眼睛湊近那條門縫。
借著門縫外走廊極其微弱的光線,我勉強看到一道向下延伸的水泥階梯,
隱沒在深不見底的黑暗里。
階梯陡峭、粗糙、布滿灰塵和……深色的、噴濺狀和流淌狀的污漬!那顏色,
在昏暗光線下呈現(xiàn)出一種粘稠的、令人心頭發(fā)冷的黑褐色!就在我視線努力適應黑暗的瞬間,
階梯下方那片濃稠的黑暗中,一個佝僂的、穿著沾滿深色污漬白大褂的身影猛地頓住了!
父親!他正背對著門口的方向,似乎正拖拽著腳下一個沉重、龐大的、看不清輪廓的東西!
那東西在地上摩擦,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滋啦”聲。他似乎感覺到了什么,猛地轉(zhuǎn)過頭,
望向門縫的方向!黑暗中,他的臉完全模糊不清,只有那副銀邊眼鏡的鏡片,
如同兩點冰冷、空洞的鬼火,在濃稠的黑暗里驟然反射出門縫透進來的那一絲微光!
那兩點寒光,精準地、無聲地,鎖定了門縫后我那只驚恐的眼睛!時間在那一刻凍結(jié)!
全身的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jié)成冰!被發(fā)現(xiàn)了!
巨大的恐懼如同實質(zhì)的巨手扼住我的喉嚨,連尖叫都發(fā)不出來。我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
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門內(nèi)的黑暗中,那兩點鬼火般的鏡片寒光,一動不動地釘在我身上。
沉重的呼吸聲,不知道是我的,還是從階梯深處傳來的,在死寂中如同風箱拉扯。幾秒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然后,那兩點寒光,緩緩地、無聲地,移開了。
父親佝僂的身影重新轉(zhuǎn)回去,繼續(xù)拖拽著腳下那沉重的東西,摩擦聲再次響起,
緩慢而堅定地,隱沒進樓梯下方更深的黑暗里,仿佛剛才的對視只是我的幻覺。
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壁上,發(fā)出一聲悶響。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粘膩冰冷。我死死捂住嘴,
才沒有讓失控的喘息和干嘔聲泄露出來。地下室的階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
父親拖拽的未知重物!還有那兩點如同地獄引路燈般的鏡片反光!
資格證……會藏在那地獄的入口附近嗎?那個“7”……是否指向了通往地獄的階梯?
第四夜還未開始,但階梯深處那片吞噬光線的黑暗,已經(jīng)像一張巨口,提前扼住了我的呼吸。
4 第四夜:血泊中的倒影與破碎的相框地下室入口那兩點鬼火般的鏡片反光,
成了我噩夢新的底色。每一次閉上眼,那沉重的拖拽聲和濃得令人作嘔的血腥氣就如影隨形。
那個“7”字,像一枚冰冷的鑰匙,插在心門的鎖孔里,卻怎么也轉(zhuǎn)不動。資格證,
你到底在哪?白天在父親“診療”和母親“上妝”的酷刑間隙,我如同驚弓之鳥,
眼神卻像雷達般在房子里瘋狂掃視。七級臺階?客廳通往二樓的樓梯我數(shù)了無數(shù)遍,
只有十二級。七號門牌?這房子根本沒有門牌。書架的第七層?
上面堆滿了蒙塵的、從未有人翻閱的精裝書,散發(fā)著陳腐的紙味,我假裝整理,
手指在書脊間飛快摸索,觸感只有灰塵和冰冷的硬殼,沒有整書的厚度。絕望像藤蔓,
越纏越緊?,F(xiàn)實的時間在飛速流逝,而我困在這個恐怖的循環(huán)里,一無所獲。晚飯后,
父親罕見地沒有立刻回到他的“診所”,而是坐在客廳那張寬大、冰冷的皮沙發(fā)上,
手里拿著一塊柔軟的白色絨布,正專注地、一遍又一遍地擦拭著他的器械——那支高速手機。
鉆頭已經(jīng)被卸下,只剩下光禿禿的連接柄。他低著頭,動作輕柔而虔誠,
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肌膚。絨布擦過金屬冰冷的表面,發(fā)出細微的“沙沙”聲,
在死寂的客廳里異常清晰。慘白的燈光落在他低垂的側(cè)臉上,鏡片反光遮住了他的眼神,
只留下一個線條冷硬的、毫無表情的下頜。母親則坐在梳妝臺前,背對著客廳,
對著那面巨大的鏡子,用一種近乎神經(jīng)質(zhì)的細致,
修補著她臉上因為時間而出現(xiàn)的、極其細微的裂痕。她用一支極細的筆,
蘸著一種粘稠的、類似石膏漿的白色膏體,小心翼翼地填補著石灰粉底上幾乎看不見的縫隙。
鏡子里映出她專注得近乎詭異的側(cè)臉,動作一絲不茍,像一個修復古墓壁畫的工匠。
空氣凝固了。只有絨布摩擦金屬的沙沙聲,和筆尖劃過皮膚的極其細微的刮擦聲。
我被一種無形的壓力釘在椅子上,動彈不得。父親擦拭器械的動作,
帶著一種沉靜的、蓄勢待發(fā)的威脅。母親修補面具的專注,
則散發(fā)著冰冷的、不容打擾的排他感。任何一絲多余的聲響,都可能打破這脆弱的平靜,
引來災難。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就在我的神經(jīng)繃緊到極限,快要窒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