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了小半天,龐白樸、林平之帶著劉正風及其家眷、弟子,踏上回歸杭州梅莊的道路。
這一次返程,龐白樸不敢再像來時那般悠閑,而是催促車隊加快速度。
他心中清楚,衡陽城之事必定會迅速傳遍江湖,而梅莊很可能會成為下一個風暴的中心。
尤其是日月神教的反應,極可能會過激——
畢竟梅莊的地牢里,還關押著他們的前代教主。
車隊日夜兼程,沿途果然遇到幾波不明身份的探子遠遠綴行。
這些探子行蹤詭秘,身手敏捷,顯然都是老手。
龐白樸面色平靜,心中卻暗自警惕,催促車隊再快一分。
翌日傍晚,車隊即將駛入一處險峻山谷。
兩側山崖陡峭,林木茂密,正是設伏的絕佳之地。
龐白樸心頭警兆忽生,抬手示意車隊停下。
“怎么了,龐兄弟?”劉正風掀開車簾問道,神色緊張。
話音未落!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聲驟然從前方的兩側山崖上響起。
密密麻麻的弩箭如同蝗群般攢射而下,目標直指車隊中的人員和馬匹。
箭矢勁道十足,絕非普通山賊所能擁有。
“敵襲!結陣!保護家眷!”林平之厲聲大喝,長劍出鞘,率先格開射向劉正風家眷馬車的數(shù)支弩箭。
劉正風的弟子們也反應迅速,紛紛拔出兵刃,護在馬車周圍,叮叮當當?shù)母駬趼暡唤^于耳。
然而,這僅僅是開始。
弩箭方歇,數(shù)十個黑乎乎、拳頭大小的圓球帶著刺鼻的硫磺味,從林中呼嘯著投擲而來。
“是火雷!快散開!”有經(jīng)驗豐富的鏢師驚恐大叫。
轟!轟!轟!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接連響起。
火光沖天,濃煙滾滾。
拉車的馬匹受驚嘶鳴,車隊瞬間陷入混亂。
燃燒的碎片四濺,灼熱的氣浪將離得近的幾名弟子掀飛出去,慘叫聲響起。
就在這混亂與煙幕的掩護下,近百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兩側山林中撲殺而出。
這些人清一色黑衣蒙面,動作迅捷狠辣,配合默契,使用的兵刃五花八門,刀、劍、鉤、叉、鐵尺、判官筆……招式陰毒刁鉆,直取要害,顯然是訓練有素、專精殺戮的亡命之徒。
他們分成數(shù)股,一股直撲劉正風家眷馬車,一股纏住林平之及劉正風的弟子,剩下的則如潮水般涌向車頭——
龐白樸所在的位置。
為首的是十五名氣息沉凝、眼神銳利如鷹隼的黑衣人。
他們行動間隱隱自成陣勢,彼此呼應,手中兵刃寒光閃爍,散發(fā)出的煞氣遠超其他蒙面人,顯然是這群殺手中的首領人物。
他們如同盯上獵物的毒蛇,目標明確地鎖定龐白樸。
“好賊子!”劉正風目眥欲裂,想要回援家眷,卻被七八個悍不畏死的黑衣人死死纏住,一時間脫身不得。
面對這如同狂風暴雨般的突襲,面對那數(shù)十柄閃爍著寒光、帶著濃烈殺意刺來的兵刃,以及那十五名一流中下段的殺手聯(lián)手布下的致命殺網(wǎng),龐白樸依舊端坐車轅,膝上橫放著那張古樸的木琴。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只是那溫潤如玉的臉上,第一次清晰地浮現(xiàn)出一絲冰冷的、帶著淡淡嘲弄的寒意。
“哼?!饼嫲讟阋宦曒p哼,如同冰珠落玉盤,清晰地穿透爆炸的余音和喊殺聲。
“看來左冷禪,還是不明白……”他修長白皙的手指,緩緩撫過冰冷的琴弦,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入每一個襲擊者的耳中,“‘弦上伏羲’是屬于什么樣的存在……”
“派你們這些……見不得光的鼠輩來送死……”他微微搖頭,唇角勾起一抹令人心悸的弧度,優(yōu)雅依舊,卻再無半分暖意,“是覺得人多……就有用么?”
最后一個字落下,他的雙手十指猛然在琴弦上張開、輪掃、勾剔!
“錚——嗡——噹噹噹噹噹?。?!”
連綿不絕的琴音,如同九幽地獄傳來的萬鬼哭嚎。
又似千百口巨鐘在同一剎那被狂暴敲碎。
狂暴到極致的音浪,瞬間化作肉眼可見的扭曲波紋,以龐白樸為中心,如同海嘯般向著四面八方,洶涌撲來的近百名黑衣殺手席卷而去。
這一次,龐白樸再無半分留手。
琴音之中蘊含的《七弦無形劍》之力,被他催發(fā)到了極致。
不僅是撕裂耳膜、震碎丹田的音爆沖擊,更是無數(shù)道凝練到極致、鋒銳無匹、帶著高頻震蕩切割之力的無形劍氣。
這些劍氣密密麻麻,如同驟然爆發(fā)的金屬風暴,精準地覆蓋每一個沖進音浪范圍的黑衣人。
噗!噗!噗!噗!噗!
嗤啦!嗤啦!嗤啦!
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肉體撕裂聲、骨骼碎裂聲、兵刃折斷聲瞬間連成一片恐怖的交響。
沖在最前面的數(shù)十名普通黑衣人,如同撞上一堵無形的、布滿利刃的絞肉機!
他們的身體在音浪和劍氣中劇烈震顫、扭曲!
護體真氣如同薄紙般被輕易撕開!
手臂、大腿、頭顱……殘肢斷臂伴隨著滾燙的鮮血,如同噴泉般沖天而起。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蓋過火藥的硝煙。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僅僅發(fā)出半截便戛然而止。
那十五名殺手首領組成的殺陣,首當其沖。
他們臉色劇變,眼中充滿無邊的驚駭和恐懼。
他們拼命催動內力,試圖抵擋這恐怖的音浪和無處不在的劍氣切割。
“結陣!御!”
為首一人厲聲嘶吼,十五人瞬間氣機相連,內力疊加,在身前布下一道渾厚的氣墻。
然而,在龐白樸這全力爆發(fā)的新《七弦無形劍》面前,他們的抵抗顯得蒼白無比。
嗡——!
首先是丹田內力被控,就像被一只外人的手捏住。
氣墻支撐不到半息,便在這狂暴的音浪震蕩和無數(shù)劍氣的瘋狂切割下轟然破碎。
“不——!”
絕望的嘶吼聲中,那十五名一流中下段的高手,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狠狠掀飛。
他們身上爆開數(shù)十道深可見骨的恐怖傷口,鮮血狂噴!
手中的精鋼兵刃如同朽木般寸寸斷裂!
其中數(shù)人更是被數(shù)道劍氣直接洞穿頭顱或心臟,哼都沒哼一聲便當場斃命。
剩余的也是筋斷骨折,內臟重創(chuàng),如同破麻袋般摔在地上,眼看也是活不成了。
僅僅一次撥弦!
一次!
如同秋風掃落葉!
近百名兇悍的黑衣殺手,連同那十五名高手,盡數(shù)伏誅!
山谷中瞬間安靜下來,只剩下火焰燃燒的噼啪聲、重傷者微弱的呻吟,以及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
龐白樸緩緩收手,琴弦猶自微微震顫,發(fā)出低沉的余韻。
他白皙的手指上,沾染了幾點飛濺而來的殷紅血珠,與他溫潤如玉的氣質形成極其刺眼、極其矛盾的對比。
他看也沒看那如同地獄修羅場般的景象,目光平靜地掃過驚魂未定、臉色煞白的劉正風家眷,以及同樣被這恐怖一幕震撼得說不出話的林平之和劉門弟子。
“清理一下。”他的聲音恢復平日的溫和,仿佛剛才那場血腥屠戮與他毫無關系,“此地不宜久留,加快速度?!?/p>
林平之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連忙應道:“是,師兄!”
他看向龐白樸的眼神,充滿前所未有的敬畏,甚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位師兄平日里溫潤如春風,談笑風生,可一旦動起手來……
竟是如此冷酷無情,殺伐決斷,視人命如草芥。
劉正風也掀開車簾,看著山谷中那慘烈無比的景象,又看看車轅上那依舊白衣勝雪、纖塵不染的身影,喉頭滾動了一下,最終什么也沒說,只是眼中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感激、震撼,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寒意。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這位年輕的知音好友,溫潤如玉的外表下,隱藏著何等恐怖的力量和決絕的心性。
車隊在沉默中,迅速清理道路,碾過滿地的血污和殘骸,以更快的速度駛離這片剛剛經(jīng)歷過殺戮的山谷。
車轅上,龐白樸閉目養(yǎng)神,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fā)生。
只有那古琴邊緣沾染的幾點暗紅,無聲地訴說著方才的雷霆與冷酷。
“師弟?!饼嫲讟阍谲噹麅乳]目開口,聲音平靜無波。
“在!”林平之立刻應聲,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
“到了下一個鏢局分局,你立即安排書信,讓你父母也盡快趕往梅莊。”
“是!”林平之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他心中甚是感動,也帶著一絲后怕,若非師兄提醒,他暫時還沒想到這一層。讓父母來梅莊,彼此有個照應,確實是目前最安全的選擇。
他卻不知后者另有考量。
龐白樸推測,林震南此時應已練成《辟邪劍譜》,實力很可能已躋身一流高手之列。
以《辟邪劍譜》的特性,一旦練成,憑借其驚人的速度加成,林震南的真實戰(zhàn)力,在一流高手中,也必然是拔尖的存在。
“劉兄,”龐白樸又轉向劉正風,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溫潤,仿佛山谷中的殺戮只是一場幻覺,“你能聯(lián)系得上曲洋吧?”
“可以。”劉正風點頭,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我們原本約定一起歸隱的。”
“讓他也轉道杭州,一塊在梅莊聚首?!?/p>
“沒問題?!眲⒄L爽快地答應。見識到龐白樸那恐怖的實力,他對梅莊之行更多了幾分安心和期待。
如此一來,梅莊就將匯聚八位高手。
除了二師父黑白子,龐白樸尚未有十足的把握說服他之外,其他人指揮起來應該不成問題。
黃鐘公是控場型的一流上段高手;林震南則是速度型的一流高手;劉正風和曲洋皆為一流中段高手;黑白子為一流下段高手;禿筆翁和丹青生則是二流上段,接近一流的水平。
再加上龐白樸自己,他估摸著自己的實力,應當在一流的最頂峰,只差一個機緣便能涉足頂尖境界。
這樣的一股力量,在江湖上不容小覷了。
要知道,華山派明面上的高手只有岳不群夫婦;恒山派也不過“三定”而已。
龐白樸靠在車廂內,閉目養(yǎng)神,暗自盤算著出道以來的種種計劃,感覺并無紕漏,便再次催促車隊加速前進。
三分布局已盡數(shù)落子,剩下的七分,終究要靠實力來定勝負。
盡管車隊中多了劉正風的家眷,但除了孩童,大人們都有武功在身,雖算不得多么高強,但應付趕車的勞頓綽綽有余。
因此,車隊的速度極快。
前后不過半個月,比去時縮短近一半的時間,梅莊已遙遙在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