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落陌城我踏進陌城的那一刻,風便識得我了。它裹挾著十年未化的雪,碎如刀刃,
一片片刮過我的面頰,仿佛在試探這位遠巨獸張開了口。高臺上,一匹玄甲黑馬破雪而出,
馬蹄踏地,竟無聲無息,仿佛踏在虛空之上。那人披著黑袍,金線繡著盤龍紋路,
在雪光中隱隱流動,宛如活物。陌炎,陌云國主,年未三十,卻已令七國俯首。他眉如刀削,
眼如深潭,目光落在我身上時,沒有禮,沒有笑,
只有一句輕得幾乎被風雪吞沒的話:“鳳雪國,不過如此?!蔽倚α恕4浇俏P,
冷意卻從心底翻涌上來?!澳霸茋?,果然孤傲?!蔽衣曇舨桓?,卻穿透風雪,直抵他耳中。
他翻身下馬,黑袍在風中獵獵作響,一步步朝我走來。每一步,都像踩在命運的弦上,
繃得極緊。他在距我三步之處停下,眸光如刃,直刺而來:“你若求太平,便留下。
”我揚眉,笑意未達眼底:“若我不愿?”他靜了一瞬,風雪仿佛也為之凝滯。然后,
他開口,聲音低沉如雷滾過天際:“那天下,便永無太平?!蹦且豢蹋衣犚娏绥娐?。
從城中央的九重塔上傳來,一聲,又一聲,悠遠而沉重,像是古老神明在低語。
雪落得更急了,天地間只剩白與黑——我的白狐裘,他的玄甲黑袍。我們對視,誰也不退。
火花在空氣中迸裂,不是情,不是恨,而是權謀與意志的交鋒。我知道,從這一刻起,
兩國的命運已被悄然撥動。齒輪開始轉動,而我與他,不過是被推上棋盤的王。但——誰說,
執(zhí)棋者,不能是棋子?風雪未歇,故事才剛剛開始。第二章·宮夜對弈我暫居于陌云東宮,
夜風穿廊,拂動珠簾輕響。琉璃燈懸在梁下,光影搖曳,如夢似幻,映在我側臉,
像是將整片月色都揉進了骨血里。這宮闕太過精致,精致得近乎囚籠,每一塊雕花木欞,
每一寸鎏金壁畫,都在無聲地提醒我——此地非我歸處。然而,他竟親至。陌炎踏月而來,
玄色龍紋長袍拖曳于地,步履無聲,卻震得我心頭微顫。他身后未帶一人,
只親手捧著一局云紋玉棋,置于案上。棋子黑白分明,像是命運的兩極,靜靜等待被撥動。
“聽聞公主善弈,可敢與寡人一戰(zhàn)?”他語調低沉,眸光如刃,直刺我心。我緩緩落座,
指尖輕撫黑子,冰涼觸感順著血脈蔓延。抬眼看他,唇角微揚:“輸者,聽贏者一令。
”他眸中掠過一絲興味,仿佛獵手見到了終于踏入陷阱的狐。棋局開啟,無聲廝殺。我執(zhí)黑,
步步為營,如夜行林間,步步謹慎;他執(zhí)白,招招凌厲,似雷霆壓境,不容喘息。
每一子落下,皆如刀鋒相抵,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殿內寂靜,唯有棋子落盤之聲,
清脆如雨打寒潭。殺機暗伏于無形,局勢如蛛網般纏繞收緊。我以退為進,
誘他深入;他卻似早有預料,反手一擊,竟將我左翼圍死。我心中微凜,卻不動聲色,
轉而以殘子為餌,悄然布下殺局。終局之際,白龍盤踞中腹,氣勢如虹,我以為勝券在握。
可就在最后一刻,他輕落一子,封我生門。黑子雖覆白龍一角,卻終究差了一子。我輸了。
他抬眼,目光如鎖,將我釘在原地:“我要你,留在陌云?!蔽逸p笑,
笑意卻未達眼底:“可我,從不守約?!痹捯粑绰?,他忽傾身向前,龍涎香撲面而來,
氣息近在咫尺,唇幾乎擦過我的耳畔:“你逃不掉?!毙奶绻?,卻未亂。我仍端坐,
不動分毫,只將手中那枚未落的白子輕輕一擲——“啪!”玉案崩裂,棋子碎成粉末,
如雪紛揚。“你囚得住身,困不住心?!蔽抑币曀p眼,一字一句,如刃割風。他眸色驟深,
似有風暴在眼底翻涌??善毯?,他竟笑了,笑意幽深,帶著幾分執(zhí)拗與癡迷:“那我,
便慢慢取你心?!蹦且凰?,我知這場棋局,從未結束。勝負未定,心戰(zhàn)方啟。而我,
早已無路可退——也從未想過退。第三章·血詔驚變三日后,鳳雪傳來急報,字跡潦草,
卻字字如刀——國主病危,命懸一線,召公主即刻返國。我攥著那封密信,指尖發(fā)冷。
父王病重,鳳雪動蕩在即,我不能再留??僧斘姨ど蠚w途,宮門卻被鐵甲封鎖。
陌炎立于殿前,玄袍獵獵,目光如刃,聲冷如鐵:“你走,鳳雪必亡。”我心頭一震,
怒火翻涌:“你竟敢扣我?”“不是扣,是護?!彼徊讲阶呓L卷起他的衣角,
卻卷不走他眼底的沉沉暗涌。他抬手,指尖輕輕拂過我的發(fā)絲,動作輕得像一場夢,
“北戎已在邊境屯兵十萬,虎視眈眈。你父若崩,國中無主,內亂外侵,鳳雪頃刻覆滅。
等局勢穩(wěn),我親自送你回去?!蔽依湫Γ曇羧绫骸罢f得冠冕堂皇。
你不過想借機吞并鳳雪,將我困于掌中?!彼鋈怀鍪?,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道之重,
幾乎要捏碎骨血。他眸光灼灼,直視我眼底:“若我真要吞你鳳雪,何須等今日?早出兵了。
”那一瞬,我竟無言以對。夜深人靜,我潛入他的書房。燭火搖曳,暗影浮動。
我在案底暗格中翻出一封密信——墨跡未干,字字驚心。信中,
陌炎親筆:已遣密使赴北戎大營,許割三城,換其退兵。我指尖驟然發(fā)顫,信紙幾乎脫手。
原來……他背負叛國之名,只為換我鳳雪一線生機。原來,他封鎖宮門,不是囚禁,
是護我周全。原來,那句“親自送你歸國”,不是權謀,是承諾。
第四章·雪夜焚心冬至的雪,落得悄無聲息,卻將整座皇城裹進一片蒼茫。
宮燈在風雪中搖曳,像極了那些欲言又止的心事。我站在殿外,望著那扇緊閉的朱紅宮門,
門內觥籌交錯,笑語喧嘩,可我知道,那笑聲背后,藏著怎樣一場無聲的燃燒。陌炎設宴,
名為慶節(jié),實為示強。北戎使臣明日將至,朝中暗流涌動,有人盼他病倒,有人懼他清醒。
而他,偏偏選在這最冷的夜里,以身為祭,飲下十杯烈酒,面不改色。我坐在偏席,
指尖掐進掌心,看著他唇角那一抹刺目的紅緩緩滲出,像雪地里綻開的一枝寒梅,美得驚心,
痛得徹骨?!澳惴恕傩纳ⅰ俊蔽医K于忍不住起身,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
他抬眼望我,眸光如舊,卻比往日多了一分清明,也多了一分決絕。他笑,
那笑容像極了少年時我們在梅林初遇的模樣,干凈、溫柔,卻又藏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北戎使臣明日到,我若昏聵,你國便亡?!彼f得輕,卻字字如錘,砸在我心上。我怒極,
反手一掌甩在他臉上。清脆的響聲驚住了滿殿賓客,可他沒有躲,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眼神卻忽然柔軟下來,像雪夜里一盞不滅的燈。“為你瘋,值得。”他低聲說,
聲音輕得只有我能聽見。那一夜,風雪更甚。我輾轉難眠,
腦海中全是他在宴席上咳血的畫面。終于,我披衣起身,踏著厚厚的積雪,走向他的寢宮。
推門那一刻,我?guī)缀踔舷ⅰ榭s在榻上,冷汗浸透龍袍,臉色蒼白如紙,
呼吸微弱得幾乎察覺不到。那身象征至高權力的明黃,此刻卻顯得如此脆弱,
仿佛一碰就會碎。我咬牙,盤膝坐于床邊,將掌心貼上他后背,運起家傳秘法為他療傷。
焚心散蝕骨焚元,若不及時疏導,三日內必傷及心脈。我一邊引氣入體,一邊恨得發(fā)抖。
這個傻子,這個瘋子!他怎敢拿命去賭一場朝局?怎敢讓我眼睜睜看著他自焚?三更天,
殘雪壓枝,萬籟俱寂。他終于醒了,睜開眼的第一刻,便看見我伏在床邊,發(fā)絲散落,
遮住了半邊臉頰。他抬起手,指尖微顫,輕輕撥開我額前的碎發(fā),動作輕得像怕驚醒一場夢。
“傾雪……”他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你終于,為我動心了?”我沒有睜眼,
只是將臉更深地埋進臂彎。可淚水早已滑落,滴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我知道,從今往后,
我的心,再也無法只屬于家國天下。而他,也再不能獨自一人,背負這萬里江山的寒夜。
第五章 北戎使至我站在殿角的陰影里,指尖掐進掌心,
冷眼望著那北戎使臣昂首闊步踏入朝堂。他披著狼皮大氅,靴底踏著我鳳雪山河的尊嚴,
聲音如鐵銹刮過銅鼎:“北戎王令,鳳雪稱臣,歲貢不絕,公主鳳傾雪,當為北戎屬國之獻。
”滿殿文武低首,無人敢言。風從殿外卷來,吹不散這壓抑如鉛的沉默。我垂眸,
立于玉階之下,衣袖微顫。父王早逝,我執(zhí)掌鳳雪不過三年,邊境屢遭侵擾,糧草困頓,
國力衰微??杉幢闳绱?,我也從未想過,會有人在朝堂之上,
如此堂而皇之地將我如牲禮般獻出。我悄然抬眼,望向龍椅之上的陌炎。他端坐如山,
玄袍廣袖,面容冷峻,眸光深不見底。自登基以來,他極少言語,朝政多由內閣決斷,
可但凡他開口,無人敢違。此刻,他卻終于啟唇?!翱梢浴!蹦且宦曒p飄飄的“可以”,
如雪崩落谷,震得我心頭一顫。我猛地抬頭,目光撞進他幽深的眼底,卻尋不到一絲溫度。
他繼續(xù)道:“但——要鳳雪公主,永居北戎王庭?!蔽覝喩硪唤?,仿佛被冰刃刺穿。永居?
不是和親,不是暫留,而是永生不得歸!朝堂嘩然,有人驚呼,有人低頭,有人掩面。
北戎使臣卻仰天大笑,胡須顫動:“好!好!此等絕色,正合我王心意!北戎得此美人,
勝得十城!”陌炎不動聲色,抬手一揮,內侍捧上一卷明黃帛書?!盎闀褌?,三日后啟程,
鳳雪公主親赴北戎,由使團護送,不得有誤。”那卷軸落地時,仿佛砸碎了我最后的希冀。
我踉蹌后退一步,指尖冰涼,眼中有什么東西,悄然裂開,如寒夜冰湖,寸寸崩解。那一夜,
風雪撲窗。我本欲閉門不眠,卻見宮燈未熄,御殿深處,一影獨坐。我悄然靠近,隔著珠簾,
窺見陌炎一人獨坐于龍案前,手中握著一道暗紋密令,火光映照下,
字跡森然——“三萬鐵騎,潛伏雁門關外,雪夜待命。北戎使團一旦越境接人,即刻圍殲,
不留活口?!蔽液粑粶?,指尖抵住唇瓣,才未驚呼出聲。原來……他從未打算讓我走。
那婚書是餌,那允諾是計,那“永居”二字,是引狼入室的陷阱。他要的,不是屈辱的和親,
而是北戎使團的項上人頭,是一戰(zhàn)定邊的雷霆之怒。我靜靜立著,
看他在燭火下提筆批閱軍報,眉宇間不見半分溫情,卻藏盡山河謀算。那一刻,
我忽然明白——他沉默,并非怯懦;他允婚,并非棄我。他只是,將我置于棋局中央,
作為誘敵深入的鋒刃。而我,竟不知自己早已成為他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劍。風雪未歇,
戰(zhàn)鼓將起。三日后,我仍會登上那輛北去的鑾駕。但這一次,我不再是被獻出的公主。
我是鳳雪的刃,是他的局,是這場風暴里,最沉默的殺機。第六章·假婚真局紅綢鋪滿長街,
像一道蜿蜒的血痕,從城門一直延伸到府邸。我穿著大紅嫁衣,發(fā)髻高挽,金步搖垂珠輕晃,
卻無半分喜意。腳踩上馬車的那一刻,指尖冰涼,仿佛踏進的不是婚轎,而是棺槨。
我在城樓看見他。陌炎站在最高處,玄衣如墨,風掀不動他半片衣角。他望著我,
目光沉得像壓了千斤鐵。我沒有移開視線,直到車簾落下,隔開我們之間的最后一寸光。
馬車行至城中,我忽然抬手,掀開簾角。風灌進來,吹亂了額前碎發(fā)。我望著城樓,
聲音不大,卻穿透喧囂:“你騙我?!彼琅f沉默,像一尊石像。我笑了,唇角揚起,
眼里卻冷得結霜:“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車底藏了火藥?只要我被劫,你便引燃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