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帶著徹骨的寒意,打在沈清辭單薄的衣肩上。她跪在相府祠堂的青石板上,
額頭磕得紅腫,滲著細密的血珠,連抬手抹一把的力氣都快沒了。
祠堂里燃著的香燭明明滅滅,映得供桌上列祖列宗的牌位愈發(fā)森冷,像一雙雙審視的眼睛,
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澳跽希∧憧芍e?” 父親沈相的聲音像淬了冰的鋼針,
砸在她耳邊時,連燭火都顫了顫。他身著石青色錦袍,腰束玉帶,
平日里溫和的眉眼此刻擰成一團,看向她的目光里滿是嫌惡,仿佛她不是他的女兒,
而是沾在衣擺上的泥污。祠堂中央,兄長沈明軒正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扶著,
左手捂著斷了的右手腕,白綢巾上洇出一片刺目的紅。他臉色慘白如紙,額角掛著冷汗,
看向沈清辭的眼神卻藏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就該這樣,這個占著嫡女名分的廢物,
早就該受點教訓。他身邊,庶妹沈雨柔正伏在沈相臂彎里哭得梨花帶雨,
藕白色的衣袖被淚水打濕了一片,指著沈清辭的手都在發(fā)抖:“爹爹,
您別怪姐姐……都怪我,方才非要拉著哥哥去后院看姐姐練劍,姐姐許是練得入了神,
一時失手才傷了哥哥……姐姐不是故意的,您饒了她這一次吧……”這話軟乎乎的,
聽著是求情,每個字卻都像錘子,把“沈清辭失手傷人”的罪名釘?shù)盟浪赖摹?/p>
周圍伺候的下人低著頭,眼角余光卻不住往沈清辭身上瞟,那眼神里的鄙夷和幸災樂禍,
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沈清辭咬著唇,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她哪里是失手?
分明是沈明軒路過柴房時,瞥見她藏在袖里的銹劍,見劍鞘雖舊卻隱隱有流光,
硬說那是他丟的東西,上來就搶。她攥著劍不肯放,爭執(zhí)間沈明軒自己腳下絆了一下,
往前撲時手腕撞在了劍刃上——從頭到尾,她連抬手的動作都沒有??缮蛳嘌劾飶膩頉]有她。
生母早逝后,他續(xù)弦娶了沈雨柔的母親柳姨娘,柳姨娘嘴甜會來事,把沈相哄得團團轉,
連帶沈明軒和沈雨柔也成了相府的寶貝。而她這個生母留下的嫡女,一場大病損了根骨,
成了京城人人皆知的“廢柴”,便成了多余的擺設,是沈相仕途上的“污點”,
連帶著生母留下的那點念想,都快被他忘干凈了。“爹爹,
我沒有……” 她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卻帶著一絲不肯低頭的倔強。“還敢狡辯!
” 沈相怒喝一聲,抬腳就往她心口踹去。沈清辭本就跪得脫力,
被這一腳踹得像片落葉般飛出去,后背重重撞在祠堂的朱紅柱子上,“咚”的一聲悶響,
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嘔了出來,濺在青石板上,像極了開春時被踩碎的桃花?!皬慕袢掌穑?/p>
你禁足于后院柴房,沒我的命令,不許踏出半步!” 沈相甩下話,看都沒看她一眼,
轉身扶著沈明軒,又拍了拍沈雨柔的背,“雨柔別哭了,明軒傷著了,咱們先去請大夫。
” 一家三口簇擁著往外走,厚重的木門“吱呀”一聲合上,將她一個人丟在空曠的祠堂里,
任由雨水從破損的窗欞飄進來,打濕她的發(fā)絲和衣襟,冷意順著骨頭縫往里鉆。
柴房比祠堂更糟。低矮的屋頂壓得人喘不過氣,四壁是斑駁的泥墻,墻角堆著發(fā)霉的稻草,
散著一股又酸又臭的味道。沈清辭蜷縮在稻草堆上,用破布裹緊身子,
心口被踹的地方疼得厲害,可這點疼,遠不及心里的涼。她想起生母臨終前握著她的手,
枯瘦的手指一遍遍摩挲她的臉頰,說“辭兒要好好活著,娘在天上看著你”,
可這樣被踩在泥里的活著,和死了又有什么區(qū)別?
她下意識地摸向腰間——那里藏著那柄撿來的銹劍。劍身長不過尺余,比尋常的匕首略長些,
通體銹跡斑斑,連劍鞘都看不出原色,可不知為何,被她握在手里時,
總能感受到一絲微弱的暖意,像冬日里曬過太陽的暖爐,悄悄熨帖著她冰涼的指尖。
方才沈明軒搶奪時,她分明看到劍身上閃過一抹極淡的流光,紫瑩瑩的,像初春的紫藤花,
可轉眼又消失了,快得像錯覺。她把劍拿出來,借著從門縫透進來的微光細細打量。
劍刃上有個小小的缺口,許是方才撞出來的,她指尖輕輕拂過,想摸清楚形狀,
沒成想被缺口劃破了,一滴血珠順著指尖滾下來,滴落在劍身上。
“嗡——”一聲極輕微的嗡鳴,像蜂翅振顫,又像玉磬輕敲,銹劍陡然散發(fā)出柔和的白光。
沈清辭嚇了一跳,手剛要縮,就覺一股暖流順著指尖涌入體內,暖融融的,像剛煮好的姜湯,
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之前被踹得生疼的胸口,竟一點點松快下來,
連骨頭縫里的寒意都散了不少。她驚愕地看著銹劍,
只見劍身上的銹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像積雪消融,露出底下瑩白如玉的劍身,
溫潤得像羊脂玉,卻又帶著金屬的冷光。劍身中央,一顆指甲蓋大小的淡紫色晶石緩緩轉動,
流光溢彩,把柴房都映得亮了些?!拔崮饲鄭箘`,沉睡三千年,終遇有緣人。
” 一個清冷的聲音直接在她腦海中響起,不男不女,不高不低,
卻帶著一種穿越千年的沉靜。沈清辭嚇得手一抖,差點把劍扔出去?!罢l?誰在說話?
” 她左右張望,柴房里除了她,只有墻角幾只亂竄的老鼠?!拔嵩谀闶种兄畡取?/p>
” 劍靈的聲音平靜無波,“你血脈中含靈韻,雖被濁氣所困,卻能引吾蘇醒。
方才你以精血相觸,已與吾結下契約,從今往后,你便是青嵐劍的主人。
”沈清辭懵了好一會兒,才勉強消化這匪夷所思的事。她低頭看著手中變得瑩潤剔透的短劍,
劍身在微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紫色晶石里仿佛有流霧在轉,
她試探著問:“你……你能幫我?” 問出口又覺得荒唐,一把劍而已,能幫她什么?
幫她不再被父親打罵?幫她不再被兄妹欺辱?“吾可助你重塑根骨,引氣入體,
修吾傳承之劍法。” 劍靈道,“但修行之路,需靠你自身。吾能引靈氣,傳劍招,
卻不能替你挨疼,替你堅持。”重塑根骨?引氣入體?沈清辭的心臟猛地一跳,
像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蕩起層層漣漪。她自那場大病后,經(jīng)脈堵塞得像被淤泥堵死的河道,
別說練劍,就連尋常的舞劍姿勢都擺不穩(wěn),成了京城人人皆知的“廢柴嫡女”。多少個夜里,
她摸著生母留下的劍譜,看著上面的招式,心里像被貓抓似的——她也想站在陽光下練劍,
也想不再任人欺負。若是能改變這一切……“我愿意!” 她毫不猶豫地說,
眼中燃起了久違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接下來的日子,
沈清辭表面上依舊是那個病弱怯懦的嫡女。柳姨娘派來送飯的丫鬟每次推門,
都見她縮在稻草堆里,臉色蒼白,眼神空洞,遞過去的冷粥冷飯也只是小口小口地吃,
看著就沒精打采。丫鬟回去添油加醋地說她“快熬不住了”,柳姨娘和沈雨柔聽了,
只當她是真沒了心氣,漸漸就不怎么把她放在心上了。可暗地里,柴房里藏著另一個世界。
每天夜里,等外面沒了動靜,沈清辭就會拿出青嵐劍,聽劍靈傳授心法。
劍靈說的“引氣入體”,是要將天地間的靈氣引入體內,順著經(jīng)脈流轉,
慢慢沖開堵塞的地方??伤慕?jīng)脈堵得太久,靈氣剛涌進來時,就像細針往肉里扎,
密密麻麻的疼,疼得她渾身冒汗,夜里常常疼得從夢里驚醒,冷汗把稻草都浸濕了。
有好幾次,她疼得想把劍扔了——就這樣算了吧,或許她本就該是個任人欺負的命。
可一閉眼,就想起沈相踹向她的那一腳,想起沈明軒得意的眼神,想起沈雨柔假惺惺的哭訴,
想起生母臨終時的囑托。她咬緊牙關,把眼淚憋回去,再一次握住青嵐劍:“繼續(xù)。
”劍靈似乎也贊許她的韌性,每次她疼得快撐不住時,青嵐劍就會散出一絲暖意,
輕輕安撫她的經(jīng)脈。它還會教她“驚鴻劍典”的劍招,第一式“初露鋒芒”看似簡單,
卻要講究“快、準、巧”,手腕轉動的角度、指尖發(fā)力的力度,差一分都不對。
她在柴房狹小的空間里反復練習,劍刃劃破了空氣,帶起細微的風聲,有時練得太投入,
手臂酸得抬不起來,就靠在墻上歇會兒,揉一揉又繼續(xù)。半個月后,一個深夜,
她握著青嵐劍,再次演練“初露鋒芒”。劍身在黑暗中劃過一道瑩白的光,快得像閃電,
“唰”的一聲,墻角的一塊木板竟被劈成了兩半,斷面平整得像用尺子量過。
她看著自己的手,不再是之前那般瘦弱無力,指尖因握劍磨出了薄繭,卻透著一股力量感。
她抬手摸了摸胸口,之前被踹的地方早就不疼了,連呼吸都比以前順暢了許多。
她低頭看向青嵐劍,紫色晶石在夜里閃著微光,像在對她笑,
她嘴角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意——原來,她不是真的廢柴。這天午后,
沈雨柔帶著兩個丫鬟“恰好”路過柴房。她穿了件粉綠色的羅裙,頭上簪著珍珠花釵,
襯得小臉白里透紅,一看就是精心打扮過的。見柴房門沒鎖,她故意推門進來,鼻尖皺了皺,
像是聞到了什么難聞的味道:“姐姐,你在這里還好嗎?爹爹說你知錯了才能出去,
你就認個錯吧,哥哥心善,不會怪你的。”沈清辭正靠在墻上調息,聽到聲音抬眸看她,
沒說話。她這些天專心修行,氣色好了不少,眼神也亮了,不再是之前那種灰蒙蒙的樣子。
沈雨柔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里咯噔一下——這廢物怎么看著不一樣了?但轉念一想,
不過是個被關在柴房里的可憐蟲,再怎么樣也翻不了天。她又假惺惺地說:“姐姐,
我給你帶了些吃的?!?說著遞過一個食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些冷掉的殘羹剩飯,
還有幾塊掉在地上沾了灰的饅頭。旁邊的丫鬟立刻幫腔,
陰陽怪氣地說:“庶小姐好心給你送吃的,你還不領情?真是個白眼狼!
也不看看自己現(xiàn)在是什么身份,還擺嫡小姐的架子!”沈清辭緩緩站起身,走到沈雨柔面前。
她比沈雨柔高小半個頭,此刻微微垂眸,眼神清冷,像淬了冰,
竟讓沈雨柔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拔业氖拢粍谑觅M心。” 沈清辭的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莫名的氣勢,壓得人不敢出聲,“這些東西,還是請庶妹帶回去吧。
”沈雨柔沒想到一向懦弱的沈清辭敢這樣跟她說話,愣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沈清辭,
你別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嫡小姐嗎?你就是個沒人要的廢物!
要不是爹爹心善,早把你趕出相府了!”她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