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書房很大，以沉悶的棕色為主，四列書架上滿滿當當都是古籍，書桌上供著的佛手柑是唯一一抹亮色。
引路的小廝在門口就退下了，姜燃獨自一人時，也不敢亂看。這房間冷冷清清，沒什么人情味，跟它的主人一樣。
“吱呀——”
陸惟青開門，帶進來些雨后潮濕青草的味道，脫下的披風還往下滴著水，他顯然是著急趕回來的。
“等許久了吧？”冷肅的聲線，說起關心人的話，透出些僵硬。
“剛到?！?/p>
姜燃扯起一個標準的笑。她不是沒眼力見的人，大人物愿意撥冗見她，等一等也是應該的。
“有件事想勞煩陸大人?！?/p>
她省去了寒暄，直接拿出一個檀木盒，里面是一支羊脂玉手鐲。
她與陸聿，說是定下了婚約，不過口頭承諾，拿不出什么物件證明。
除了這手鐲，是有次家宴上陸夫人給的，當時她笑稱是給兒媳婦的見面禮。
姜燃寶貝了很久，常戴在手上不離身的，褪下來還費了些功夫。
就像這婚事，定下的時候容易，若要退了，怎么也得費一番功夫。
“陸大人也算陸聿的長輩了?！?/p>
“我想和陸聿退婚，這信物可以勞煩陸大人轉(zhuǎn)交嗎？”
陸惟青顯然沒想到，她來是談這件事的，撥弄銀炭的手一頓，發(fā)出刺耳的一聲響。
候在門外的小廝都驚呆了，陸大人何曾有過這樣失態(tài)的時候。
姜燃很滿意這樣的效果，“若是為難......”
“我應了?！?/p>
陸惟青接過盒子，自然地像是答應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行啊，那......”姜燃沒剎住嘴，往外蹦了幾個字。
“可以。我今日正好要去陸府，替你轉(zhuǎn)交信物，沒問題?！?/p>
誒？？？
姜燃瞪大了雙眼。剛才心里那點酸澀，那些少女心事，一下子蕩然無存了。
這么輕易就答應了？
這和她預計的不一樣啊！
她本來想著，先拋出一個棘手的事，等陸惟青拒絕，然后退一步，只要把她哥哥贖出來就好了。
計劃有變，她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
饒是向來臉皮厚的姜燃，對著算不上熟悉的人，連提兩個要求，也覺得臉上發(fā)燒。
她絞著帕子，臉上難得出現(xiàn)了些扭捏的神態(tài)。
“還有一事?！?/p>
“我那不成器的哥哥，是不是在陸大人府上？叨擾多日，略備了些薄禮......”
姜燃沒忘記，這次來是贖人的。
她也不知道陸惟青喜歡什么，金葉子、夜明珠、古董字畫收拾了幾大箱子，一路抬到陸府。
路上有人議論紛紛，猜測是哪個大戶人家下聘，她嗤笑一聲不予理會。
現(xiàn)在把箱子一打開，滿屋金光閃閃。
金銀俗物，跟風光霽月的陸惟青擺在一處，倒顯得她像要強娶書生的女土匪。
姜燃甩了甩頭，把這些荒謬的念頭甩出去。
“請陸大人笑納?！?/p>
陸惟青皺著眉，斟酌片刻才開口：“姜川在課業(yè)上確實算得上努力，但天資不足，強求無益?！?/p>
“我有一好友，在武學上頗有造詣，若他愿意拜師，我可代為引見......”
姜燃懵了。
“天資不足，強求無益?！痹谒X子里回響。
不是，就打個架，怎么還搞上人身攻擊了？
“是，我們姜家都是武夫，比不上你們陸家，個個會讀書！”
“讀書時候，我倒數(shù)第一，姜川倒數(shù)第二?！?/p>
“后來我進步了，一直倒數(shù)第二。姜川倒數(shù)第一，他被喊了大半年傻子。過了好久我才知道，他是怕我沒面子，故意考最后一名?！?/p>
“姜川天資不行，是，那又怎樣？他是我哥，萬事向著我，比陸聿那種虛偽小人好一萬倍！”
“把我哥還給我！”
姜燃火氣上頭，顧不上害怕，一通搶白。
話音未落，沖進來一個滿臉墨漬的人，進屋哐哐叩頭，嘴里喊著要陸惟青收他為徒。
姜燃定睛一看，正是她的不成器的三哥。
“姜川，你失心瘋了？”姜燃抬手就是一個爆栗。
“妹妹，你總算來了。”姜川將手中的文章一扔，激動地在她袖子上留下兩個黑手印。
“拜師禮帶了吧？”他環(huán)視一周，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
姜燃總算搞清了狀況，原來是他去找場子的時候，被嘲諷“姜家一家子莽夫，沒有一個會讀書的，不過有幾個臭錢?！?/p>
姜川跟陸聿打了一架，轉(zhuǎn)頭就來了陸惟青府上，家也不回了，死活要拜他為師。
他的思路很簡單，陸聿看不起他，他就找陸家讀書最厲害的來教。
“我信上寫的是十箱，怎么少了？”
姜燃恨不得挖個洞鉆進去，什么信啊，根本沒收到。
虧她還覺得陸惟青小心眼，小輩之間的矛盾都要插手，把她哥軟禁了，對著人家一頓輸出。
竟然是姜川自己腦抽，死乞白賴在人家府上住著，非要拜師。
他是讀書的料嗎？！還妄想要陸惟青教。
上次青山書院的院長親自來請，陸惟青都以政務繁忙為由婉拒了，姜川算那根蔥?。?/p>
姜燃無語望天，這臉丟大了。
她幾下把姜川放倒，慌慌張張告辭，回去“清理門戶”了。
陸惟青記不清有多久，沒有這種愉悅的感覺，自己都沒意識到，嘴角的弧度從似有若無，漸漸變成毫不掩飾的微笑。
“備車，去陸府?！?/p>
“大人，太......太子殿下還在等?！?/p>
“讓他先等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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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我們聿兒配公主都綽綽有余，姜燃竟然要退婚？”陸夫人眉間時刻皺起，凌厲中透著倦意。
她心里其實一直不喜姜燃。
姜燃出身不高，全家榮辱系于她父親的軍功，母親去得也早，沒人教養(yǎng)，養(yǎng)成這種張揚跋扈的性子。
人雖美，說得好聽是異域風情，不好聽就是沾染了蠻子血統(tǒng)。又不好拿捏，慣會拈酸吃醋，以后怎么打理得好后宅。
偏陸老大人喜歡她，極力促成了這門親事，臨走前還念叨著，沒抱上孫子。
陸聿要守孝一年，這親事自然沒提上日程。
“這，是不是有什么誤會?。績蓚€孩子一直都挺好的?！?/p>
陸大人看著臉色越來越沉的陸惟青，一邊打圓場，一邊使勁給夫人使眼色，卻適得其反。
“好什么？還好沒過聘?！?/p>
“瞧著就是個不安分的，之前死皮賴臉纏著我們聿兒，現(xiàn)在不知道是攀上哪根高枝，難不成要當娘娘去？”
陸惟青抬眸，殺意毫不掩飾。
陸大人霎時面色慘白，眼里有驚惶一閃而過，趕緊狠拍桌子砸了一個茶盞。
“胡鬧！這也是你一個內(nèi)宅夫人能胡亂說的？也沒正經(jīng)過聘，退就退了?！?/p>
陸夫人看這場面也怕了，嚇得差點跪下，不敢再張嘴，心想張羅跟別家議親是正經(jīng)事。
徐丞相家二小姐徐清婉就很好，門第高，人也規(guī)矩。陸夫人拿定主意，要去打聽打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