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的京城之行，匆匆結(jié)束。祁同偉帶著沉甸甸的博士錄取通知書、經(jīng)濟(jì)學(xué)研修證，以及一張寫滿了京城師兄聯(lián)系方式的紙條，踏上了返回漢東的列車。身邊，多了一個人——陳陽。她辭去了京州的工作，義無反顧地跟著祁同偉，奔赴省城那個未知的戰(zhàn)場。
漢東省信訪局，位于省政府大院邊緣一棟不起眼的舊樓里。灰色的墻體，狹窄的窗戶，透著一股壓抑和疏離感。祁同偉拿著調(diào)令，在辦公室副主任李大民的引導(dǎo)下，走進(jìn)了信訪局辦公室。
辦公室不大，擺放著幾張舊辦公桌。幾個工作人員或埋頭整理文件，或低聲打著電話，氣氛沉悶。祁同偉的到來，只引起了短暫的抬頭和幾道含義不明的目光。
“祁同偉同志是吧？歡迎歡迎！” 一個四十多歲、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臉上帶著公式化笑容的男人站起身，伸出手。他是信訪局辦公室主任，劉明山?！霸缇吐犝f咱們局要來一位年輕的干將，還是基層的‘祁青天’，今日一見，果然年輕有為?。 ?/p>
“劉主任過獎了，初來乍到，以后還請主任和各位同事多多關(guān)照?！?祁同偉態(tài)度謙遜，握手不卑不亢。
“好說好說?！?劉明山笑容不變，指著角落里一張堆滿了舊報(bào)紙和文件的桌子，“喏，同偉啊，那就是你的位置了。咱們辦公室人少事雜，主要是負(fù)責(zé)信訪件的登記、轉(zhuǎn)辦、督辦，還有領(lǐng)導(dǎo)交辦的一些雜務(wù)。你先熟悉熟悉環(huán)境，看看這些積壓的…嗯…歷史材料?！?他特意在“歷史材料”上加重了語氣。
祁同偉看向那張落滿灰塵的桌子，以及桌上堆積如山的、明顯被遺忘很久的舊卷宗，心中了然。這就是梁家給他安排的“冷板凳”——用無用的歷史垃圾，把他埋起來。
“謝謝主任安排。” 祁同偉面色平靜，沒有絲毫怨懟，徑直走過去，放下公文包，挽起袖子就開始清理。
“這位是陳陽同志吧？” 劉明山這才轉(zhuǎn)向陳陽，笑容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祁科員的家屬？我們信訪局條件有限，宿舍緊張，暫時只能委屈你們在外面租房了。局里每個月有十塊錢的租房補(bǔ)貼，回頭讓小張給你登記一下?！?/p>
陳陽落落大方地回應(yīng)：“謝謝劉主任，我們自己解決就好，不麻煩局里?！?/p>
劉明山點(diǎn)點(diǎn)頭：“那行，同偉你先忙，有什么不懂的問老張?！?他指了指旁邊一個戴著老花鏡、頭發(fā)花白的老科員張文國，便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小隔間辦公室。
祁同偉開始整理那堆“歷史材料”，灰塵嗆得他咳嗽了幾聲。老張頭湊了過來，壓低聲音，帶著點(diǎn)同情和提醒：“小祁啊，別灰心。這堆東西…唉，都是些陳年舊賬，沒人管的死案。劉主任讓你看這個…意思你明白吧？就是讓你…歇著?！?/p>
祁同偉抬起頭，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張老師，沒事。既然是歷史材料，說不定也能看出點(diǎn)門道來。熟悉熟悉也好。” 他隨手拿起最上面一份泛黃的卷宗，封面上寫著“關(guān)于巖臺市金山縣礦難賠償信訪積案（1987年）”。
“唉…” 老張頭嘆了口氣，搖搖頭走開了。
祁同偉翻開卷宗，目光銳利地掃過那些模糊的筆錄、殘缺的證據(jù)材料。前世刑警的經(jīng)驗(yàn)告訴他，越是塵封的舊案，越可能隱藏著被刻意遺忘的罪惡。就在這時，一個刺耳的電話鈴聲在寂靜的辦公室響起。
劉明山的聲音從小隔間里傳出來，帶著一種刻意的熱情：“喂？梁主任！您好您好！…什么？您已經(jīng)在樓下了？哎呀有失遠(yuǎn)迎！我這就下來！”
很快，樓道里傳來高跟鞋敲擊地面的清脆響聲。一個穿著高檔套裝、妝容精致、下巴微微抬起的女人，在劉明山點(diǎn)頭哈腰的陪同下，旁若無人地走進(jìn)了辦公室。正是梁璐！
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針，瞬間鎖定在角落里的祁同偉和陳陽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帶著勝利者姿態(tài)的輕蔑笑容。
“喲，這不是我們大名鼎鼎的‘祁青天’嗎？” 梁璐的聲音又尖又利，回蕩在辦公室里，“怎么？從威風(fēng)八面的司法所長，淪落到在這信訪局的故紙堆里扒灰了？這落差…嘖嘖嘖，心里不好受吧？”
她目光掃過陳陽，惡意更濃：“陳陽？你還真跟著他跑到這破地方來了？放著京城的好日子不過，非要跟著他吃糠咽菜？真是…跟你那花崗巖腦袋的爹一樣，又臭又硬！自甘下賤！”
辦公室里的空氣瞬間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祁同偉、陳陽和梁璐之間來回掃視。
陳陽氣得臉色發(fā)白，剛要開口反駁，祁同偉卻輕輕按住了她的手。他緩緩站起身，拍掉手上的灰塵，目光平靜地迎向梁璐那充滿挑釁和惡意的視線，嘴角甚至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冰寒的笑意。
“梁主任大駕光臨，有何指教？” 祁同偉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wěn)，“信訪局是替老百姓說話的地方，不是某些人炫耀家世、發(fā)泄私怨的戲臺子。您要是對工作有指示，請講。要是沒什么正事…” 他頓了頓，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鋒，“就請自重，別在這里丟人現(xiàn)眼，污了這塊地方！”
“你！” 梁璐被祁同偉這毫不客氣的頂撞噎得臉色鐵青，她沒想到祁同偉在這種境地下還敢如此強(qiáng)硬！
“劉明山！” 梁璐尖聲叫道，指著祁同偉，“這就是你們信訪局新來的干部？什么素質(zhì)？！對上級領(lǐng)導(dǎo)就這個態(tài)度？！”
劉明山額頭冒汗，連忙打圓場：“梁主任息怒！祁同偉同志剛來，還不熟悉情況…”
“夠了！” 梁璐怨毒地剜了祁同偉和陳陽一眼，咬牙切齒道，“祁同偉，你給我等著！這信訪局的冷板凳，我要讓你坐到死！還有你，陳陽！跟著他，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她踩著高跟鞋，氣沖沖地摔門而去。
辦公室里死一般寂靜。
祁同偉像沒事人一樣，重新坐下，拿起那份1987年巖臺礦難的卷宗，對臉色蒼白的陳陽溫和一笑：“沒事了。狗咬人，難道人還要咬回去？坐，我們看看這個。”
劉明山看著祁同偉那平靜得可怕的樣子，又想起梁璐臨走時的狠話，心里一陣發(fā)寒。這個年輕人…絕不是善茬！這信訪局的冷灶，恐怕…要起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