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齊悅已經(jīng)蹲在魚市的水產(chǎn)檔口。腥咸的海風(fēng)里混著柴油味,她裹著胖嬸給的膠皮圍裙,頭發(fā)用魚油抹得打綹,活像個幫工的小媳婦。背后的泡沫箱里,藏著那把老式車間鑰匙。
"新鮮的黃花魚!"隔壁攤主老金頭剁魚頭的架勢,跟當(dāng)年車間主任訓(xùn)人時拍桌子一個樣,"大妹子,搭把手!"他忽然把帶魚摔進(jìn)齊悅懷里,魚肚子劃過圍裙時掉出個紙團——"九點收市,三號碼頭"。
齊悅的手在魚腥里泡得發(fā)白。紙團上的字是李夢的筆跡,但"九"字最后一勾往上挑,這是她們約定的危險信號。她摸向腰間,老王頭給的彈簧刀別在膠皮圍裙里,刀柄上還沾著帶魚鱗。
"讓讓!"兩個穿連體膠褲的漢子抬著凍魚筐擠過來,冰碴子簌簌往下掉。齊悅低頭讓路時,瞥見他們靴幫上沾著藍(lán)漆——美姿廠冷庫專用防凍漆。
魚市突然騷動起來。穿制服的檢疫員挨個查攤,領(lǐng)頭的捏著檢疫章,指甲縫里卻露出點青黑色紋身。齊悅認(rèn)得那圖案,是海狼幫的船錨刺青。
"這批帶魚檢疫單呢?"紋身男用鐵鉤挑起老金頭的魚筐。
老金頭賠著笑遞煙:"王哥您看這..."話音未落,鐵鉤突然捅穿魚肚,帶出團黑乎乎的油紙包。齊悅的心跳停了半拍——那油紙包上的麻繩系法,跟秦阿公教給她的一模一樣。
"抓起來!"檢疫章摔在魚攤上。老金頭突然掀翻魚筐,活蹦亂跳的八爪魚糊了紋身男滿臉。趁著混亂,齊悅被推進(jìn)隔壁運冰車,凍魚的血水順著車縫往下滴。
"去三號碼頭。"老金頭的聲音隔著鐵皮傳來,"你妹子在沉船礁。"
運冰車顛簸著開過爛泥路,齊悅蜷在冰渣堆里數(shù)心跳。第七個右轉(zhuǎn)彎時,車停了。她摸到車門把手,卻被冰霜黏住手掌。外頭傳來打火機擦響的動靜,還有模糊的對話:"...撈上來的尸首少個腎..."
突然一聲巨響,運冰車劇烈晃動。齊悅撞開車門滾進(jìn)蘆葦叢,看見老金頭正掄著鐵锨和紋身男廝打。冰車撞塌了廢棄崗?fù)?,露出半截銹跡斑斑的廠牌——"美姿原料第三倉庫"。
"快走!"老金頭滿臉是血地嘶吼,"順著排污管..."后腦勺挨了記鐵鉤,癱軟在地。
齊悅發(fā)足狂奔,膠靴陷進(jìn)黑泥里。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摸出彈簧刀割開排污管濾網(wǎng),腐臭的污水瞬間沒到胸口。黑暗中傳來老鼠的吱吱聲,手電光照見管壁上的抓痕——有指甲刻的"救命",日期是三個月前。
游過拐角時,她踢到個軟綿綿的東西。借著手機微光,齊悅看見泡脹的工裝褲上別著銘牌:質(zhì)檢科馬建國。馬科長的眼鏡卡在肋骨間,鏡片裂成蛛網(wǎng)。
排污管盡頭通向入海口。齊悅浮出水面時,朝陽正刺破云層。百米外的沉船礁上,李夢的花頭巾在風(fēng)里飄得像面旗。她拼命劃水,卻聽見馬達(dá)聲由遠(yuǎn)及近——紋身男駕著快艇破浪而來。
"姐!這邊!"李夢拋出纜繩。齊悅抓住繩子的瞬間,快艇已經(jīng)逼到跟前。紋身男舉起魚槍,鋼索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沉船突然劇烈搖晃。海面下冒出十幾個潛水員,帶頭的掀開面罩——是趙明警官!他手里的水下步槍對準(zhǔn)快艇油箱:"海狼幫的,放下武器!"
爆炸聲震飛海鷗時,齊悅被拽上沉船甲板。李夢的棉襖里揣著個防水袋:"馬科長的眼鏡腿里有內(nèi)存卡,拍到了..."她突然噤聲,驚恐地望向齊悅身后。
周維從船艙陰影里走出來,白大褂上沾著血漬。這個研發(fā)總監(jiān)推了推金絲眼鏡,手里握著把手術(shù)刀:"齊線長,你比預(yù)定實驗體優(yōu)秀多了。"刀尖指向她心口,"鄭總的心臟配型失敗了,但你的正合適。"
趙明突然調(diào)轉(zhuǎn)槍口:"老同學(xué),該結(jié)賬了。"他的警服左袋露出半截匯款單,收款方是劍橋生物實驗室。
齊悅突然笑了。她扯開膠皮圍裙,露出綁在腰間的車間鑰匙:"你們找的是這個吧?"鑰匙在朝陽下泛著冷光,"馬科長改寫了更衣室門禁系統(tǒng),現(xiàn)在那排鐵柜里裝的可不是工作服。"
汽笛聲撕破海面,緝私艇的擴音器在喊話。周維臉色驟變,剛要撲過來,被李夢掄起鐵錨砸中膝蓋。齊悅趁機翻過船舷,在入水的剎那按下鑰匙上的報警器——三十七聲刺耳鳴響,從海岸線方向傳來。
那是當(dāng)年罷工時,馬科長改裝的報警系統(tǒng)。此刻,所有美姿廠區(qū)更衣室的鐵柜自動彈開,三十七具凍僵的尸首在晨光中露出臉龐,每具胸口都貼著"特殊原料"的標(biāo)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