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小測后的第三天，雪終于停了。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課桌上，把林漾攤開的錯題本照得暖洋洋的。第62頁的空白處，她用鉛筆輕輕畫了兩個面對面的小人，一個舉著寫有“67”的卷子，一個舉著紅筆，旁邊寫著“慢慢來”——這是她昨晚對著江熠的筆記畫的，畫完后又用橡皮輕輕擦過，只留下淺淺的印痕。
早讀課的鈴聲還沒響，江熠就抱著一摞作業(yè)本從走廊經(jīng)過。他的腳步在林漾的座位旁頓了頓，放下作業(yè)本時，悄悄往她桌上放了顆水果糖，檸檬味的，糖紙在陽光下閃著亮晶晶的光。“昨天的錯題看懂了嗎？”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剛從室外進來的寒氣，“早讀課后我在辦公室等你，有兩道題想跟你‘討論’?！?/p>
林漾捏著那顆糖，指尖傳來糖紙的涼意，心里卻暖融融的。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討論”，是他特意留出的講題時間。自從上次小測后，他每天都會找各種理由和她聊學習：“這道題的解法很巧妙”“老師劃的重點給你抄了一份”“周末的物理補習班要不要一起去試聽”，每一個借口都藏著小心翼翼的心意，像雪地里悄悄留下的腳印，清晰卻不張揚。
“看懂了，就是最后一步的換算還有點模糊?！绷盅ь^時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兩人都愣了一下。他的眼睛在陽光下格外亮，像盛著融化的雪光，而她清楚地從那片光亮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江熠的耳尖突然紅了，慌忙移開視線，轉(zhuǎn)身時差點撞到后排的桌子，引來一陣低低的笑聲。
林漾看著他略顯慌亂的背影，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指尖剝開檸檬糖的糖紙，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時，她突然想起昨天午休的事——她去辦公室交作業(yè)，正好看到江熠在跟物理老師說話，陽光落在他側(cè)臉上，他說：“林漾最近很努力，就是基礎(chǔ)弱了點，能不能麻煩您多關(guān)注一下她的錯題？”原來他不僅在私下里幫她，還悄悄在老師面前為她費心。
早讀課后，林漾抱著錯題本去辦公室。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江熠站在窗邊等她，手里拿著兩杯熱牛奶，見她過來，連忙把其中一杯遞過來：“剛在樓下買的，還熱著?！彼闹讣馀龅剿氖?，兩人像觸電似的縮回，卻又同時笑了起來，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尷尬和一絲甜意。
辦公室里的老師還沒來，江熠拉著她在靠窗的座位坐下，攤開她的錯題本。陽光透過玻璃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把他認真講解的側(cè)臉照得格外清晰。他講題時比以前更耐心了，會刻意放慢語速，會把復雜的公式拆成簡單的步驟，甚至會在她皺眉時停下來，輕聲問：“這里沒聽懂嗎？我換種方法講?！?/p>
林漾低著頭假裝看題，耳朵卻捕捉著他的每一個語氣詞。她發(fā)現(xiàn)他講題時總會下意識地靠近，肩膀離她只有一拳的距離；發(fā)現(xiàn)他會記得她容易混淆的概念，在草稿紙上反復標注；發(fā)現(xiàn)他每次提問時，眼睛都會亮晶晶地看著她，像在期待什么珍貴的答案。這些細微的變化像春天的嫩芽，在她心里悄悄生長。
“這道題的思路你其實是對的?！敝v完最后一道錯題時，江熠突然說，手指輕輕點在她畫的輔助線上，“就是缺了點自信，下次考試別緊張，把它當成平時練習就好?！彼麖臅锾统鰝€小小的筆記本遞給她，“這是我整理的考試注意事項，你看看，或許有用?！?/p>
筆記本的封面上沒有名字，翻開第一頁，是工整的字跡：“考前深呼吸三次”“公式寫在草稿紙最上方”“遇到卡殼的題先跳過”……最后一條寫著：“記得帶顆糖，檸檬味的最好?！绷盅氖种割D在那行字上，抬頭時正好看到江熠別過臉看向窗外，耳尖紅得像熟透的櫻桃。
原來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考前會緊張，知道她喜歡檸檬味的糖，知道她把他的話都悄悄記在心里。那些她以為藏得很好的心事，早就被他細心地捕捉到，變成了筆下的叮囑，變成了遞來的熱牛奶，變成了講題時放慢的語速。
課間操時，林漾和江熠像往常一樣坐在看臺上。操場上的積雪正在融化，露出濕漉漉的跑道，有同學在跑道上追逐打鬧，笑聲順著風飄過來。江熠從口袋里掏出副耳機，分給她一只：“上周給你推薦的歌，聽了嗎？”
舒緩的旋律在耳邊流淌，是首溫柔的純音樂。林漾看著他專注聽歌的側(cè)臉，陽光把他的睫毛染成金色，他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膝蓋，跟著旋律打節(jié)拍。這一刻的安靜像被施了魔法，周圍的喧鬧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只剩下耳機里的音樂，和兩人之間悄悄流淌的暖意。
“這首歌叫《等待的溫度》。”江熠突然開口，聲音透過耳機傳來，帶著電流的微麻，“我覺得……很適合現(xiàn)在的心情。”他沒說是什么心情，可林漾聽懂了。就像雪等待融化，就像種子等待發(fā)芽，就像她等待著勇氣，等待著某個合適的時機，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口。
午休時，林漾去食堂打飯，遠遠就看到江熠在靠窗的位置朝她揮手。周圍有女生注意到這一幕，小聲議論著什么，可她這次沒有躲閃，而是端著餐盤徑直走了過去。她把自己碗里的番茄炒蛋撥給他一半：“多吃點，上午講題辛苦了。”
江熠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眼睛亮得像星星：“你怎么知道我愛吃這個？”
“上次看你把番茄都挑著吃了?！绷盅拖骂^扒拉著米飯，臉頰微微發(fā)燙。其實她還知道他不吃蔥姜蒜，知道他喝牛奶喜歡加半塊方糖，知道他每次吃完飯都會用紙巾擦三遍桌子——這些關(guān)于他的小細節(jié)，她早就悄悄記在了心里。
下午的自習課，林漾在錯題本上寫批注時，筆尖頓了頓。她突然想寫點什么，不是關(guān)于物理題，而是關(guān)于那個總給她送糖、耐心講題的少年。猶豫了很久，她在最后一頁寫下：“檸檬糖的味道，像陽光融雪時的暖意?！睂懲旰笥钟X得太明顯，慌忙用便利貼蓋住，上面畫了個大大的笑臉，寫著“物理加油！”。
放學時，江熠在樓下等她。夕陽把天空染成溫柔的粉紫色，他背著書包站在光禿禿的梧桐樹下，手里拿著她早上落在教室里的圍巾?？吹剿鰜恚χ鴵]揮手，圍巾在風里輕輕飄動，像在跳一支無聲的舞。
“今天好暖和?！币黄鹱叱鲂ｉT時，林漾忍不住說，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雪花——其實已經(jīng)不是雪了，是半融的雪粒，落在手心里涼涼的，很快就化成了水。
“雪快化了，春天就不遠了。”江熠看著她手心的水痕，突然說，“等雪全化了，我們?nèi)ス珗@的湖邊散步吧？那里的柳樹該發(fā)芽了?！彼穆曇艉茌p，像在說一件平常的事，眼神里卻帶著期待。
林漾的心跳漏了一拍，低頭看著腳下融化的雪水，輕聲說：“好啊?！边@是他們第一次約著學習之外的事，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漾開圈圈漣漪。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邀約，是他小心翼翼遞來的橄欖枝，是藏在“散步”背后的心意。
走到小區(qū)門口時，江熠突然從書包里掏出個小小的玻璃瓶遞給她。瓶子里裝著五顏六色的星星，是用彩紙折的，在夕陽下閃著細碎的光。“這個給你?！彼亩饧t得厲害，聲音低得像怕被風吹走，“我媽說折星星能許愿，你可以……許個關(guān)于物理的愿望?！?/p>
林漾接過玻璃瓶，指尖觸到溫熱的玻璃，心里像被星星填滿了。她知道這不是普通的星星，是他花了很多個晚自習折的，每一顆都藏著沒說出口的話。她想起自己書桌抽屜里那個裝滿奶糖紙的鐵盒，想起錯題本上那些被擦過的痕跡，突然覺得這些藏在細節(jié)里的心意，比任何直白的告白都更動人。
“謝謝。”她把玻璃瓶抱在懷里，像抱著一整個春天的星光，“我會好好許愿的?！?/p>
江熠看著她眼里的光，突然笑了起來，眼角彎成好看的月牙：“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彼麤]說等什么消息，是物理進步的消息，還是別的什么，可林漾懂了，就像她懂他遞來的每一顆糖、每一次講題、每一個刻意放慢的腳步。
回到家，林漾把玻璃瓶放在書桌上，和江熠送的筆記、紅筆擺在一起。臺燈的光暈里，星星們閃著溫柔的光，像無數(shù)未說出口的心事。她翻開錯題本，輕輕揭開那張便利貼，看著下面那句“檸檬糖的味道，像陽光融雪時的暖意”，突然拿起筆，在旁邊添了一句：“春天快來了?！?/p>
窗外的雪還在慢慢融化，水滴順著屋檐輕輕落下，敲出細碎的聲響。林漾知道，有些心意不需要說破，有些喜歡不需要張揚，就像雪會悄悄融化，春天會悄悄到來，他們之間的故事，也會在這些未說出口的默契里，慢慢走向最溫暖的答案。而那些藏在星星里的期待，藏在糖紙里的牽掛，都會在某個陽光燦爛的日子，隨著冰雪一起消融，露出最真摯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