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京州西郊,山水莊園。
這座占地廣闊的莊園,是漢東省真正的銷金窟,權貴名流的后花園。每一寸土地,每一塊磚瓦,都散發(fā)著金錢和權力的味道。莊園門口,兩名身穿黑色西裝、戴著耳麥的保安如同雕塑般站立,氣勢森嚴,尋常車輛連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就在這時,一陣“嗡嗡”的電機聲由遠及近。
一輛破舊的小電驢,慢悠悠地駛了過來,停在了金碧輝煌的大門前。
車上,是一個穿著普通白T恤和牛仔褲的年輕人,正是葉峰。
兩名保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表情中看到了錯愕和不解。這里是山水莊園,不是菜市場。送外賣的都到不了這里。
其中一名保安上前一步,伸出手攔住,語氣還算客氣,但帶著一股居高臨下的疏離:“先生,這里是私人會所,不對外開放?!?/p>
葉峰從電驢上下來,單手扶著車把,平靜地開口:“我叫葉峰,高小琴約我吃飯。”
葉峰?
這個名字讓保安的表情出現(xiàn)了一絲變化。他們是高總的親信,自然知道今天有一位來自京城的重要客人。但他們想象中的,應該是一位前呼后擁、氣度不凡的大人物,乘坐著掛著特殊牌照的奧迪A6而來。
怎么會是這么一個騎著破電驢、看起來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生的年輕人?
“您……您稍等?!北0膊桓业÷?,立刻通過耳麥向內(nèi)部匯報。
片刻之后,他得到了確認,臉上的表情變得更加古怪,混雜著震驚和難以置信。他恭敬地彎下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葉處長,您請進。車……需要我們幫您停好嗎?”
“不用,我自己騎進去?!比~峰淡淡地說了一句,擰動電門,小電驢“嗡”的一聲,在兩名保安驚愕的注視下,堂而皇之地駛?cè)肓诉@條由頂級花崗巖鋪就的奢華車道。
莊園主樓的露臺上,高小琴端著一杯紅酒,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當她看到那輛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小電驢時,她那嫵媚動人的臉上,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輕蔑和鄙夷。
土包子。
這是她心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
但這個念頭很快就被她壓了下去。她迅速調(diào)整好表情,臉上重新掛上了那副顛倒眾生的迷人微笑。她今天扮演的角色,是一個為“誤會”所擾,前來尋求理解和幫助的弱女子。
葉峰停好小電驢,走進燈火輝煌的宴會廳。
高小琴已經(jīng)迎了上來,她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紅色旗袍,將她婀娜的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空氣中彌漫著她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昂貴的香水味。
“葉處長,您可真是讓我好等啊?!备咝∏俚穆曇魦擅娜牍牵路鹉茔@進人的骨頭縫里,“您比我想象中還要年輕有為?!?/p>
葉峰只是點了下頭,沒有理會她伸出的手,自顧自地在餐桌旁坐下。
高小琴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收回,親自為葉峰斟上了一杯價值不菲的紅酒。
“葉處長,我知道您是為了大風廠的貸款來的。這件事,我們山水集團也是受害者,是被下面的人蒙蔽了。這里面有很多誤會,我今天就是想跟您好好解釋解釋?!备咝∏匍L袖善舞,開始施展她的魅力和口才。
葉峰沒說話,拿起筷子,自顧自地吃了起來。仿佛眼前的美女和佳肴,對他來說,后者更有吸引力。
高小琴的笑容有些掛不住了。她縱橫商場和官場多年,還從未見過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的人。油鹽不進,軟硬不吃。
就在這時,包廂的門被推開。
祁同偉穿著一身便裝,大步走了進來,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哎呀,小琴,今天請了什么貴客?也不叫上我這個老同學一起熱鬧熱鬧?!?/p>
他故作驚訝地看向葉峰,伸出手:“這位是?”
高小琴連忙起身介紹:“同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國家金融監(jiān)管總局來的葉峰,葉處長。葉處長,這位是省公安廳的祁同偉廳長?!?/p>
“原來是葉處長,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逼钔瑐崆榈匚兆∪~峰的手,“趙德漢的案子,葉處長一戰(zhàn)成名,我們漢東政法系統(tǒng)可是如雷貫耳??!年輕人,了不起!”
葉峰任由他握著,臉上沒什么表情。
【謊言甄別】系統(tǒng)早已開啟。
【目標人物:祁同偉】
【生理指標:心率85/分,表情肌高度協(xié)同,呈現(xiàn)程式化熱情……】
【微表情分析:嘴角上揚,但眼輪匝肌無收縮,典型的假笑?!?/p>
【謊言甄別啟動……】
【目標言論:“久仰大名啊!年輕人,了不起!”】
【真實性判定:謊言!】
【心理動機剖析:居高臨下,試圖用“前輩”和“地方大員”的身份進行心理壓制。言語中的“贊賞”實為敲打,暗示葉峰不要在漢東的地盤上做得太過火?!?/p>
祁同偉坐了下來,飯局的氣氛頓時變了。
如果說剛才還是高小琴的美人計,現(xiàn)在就變成了祁同偉的鴻門宴。
“葉處長啊,你年輕,可能對我們漢東的情況不太了解?!逼钔瑐ザ似鹁票Z重心長地說道,“山水集團是我們漢東的明星企業(yè),納稅大戶,解決了幾萬人的就業(yè)問題。企業(yè)大了,難免會出現(xiàn)一些管理上的小疏漏。我們作為領導,要多一些寬容和扶持,不能因為一點小問題,就一棍子打死嘛。這不利于我們京州的營商環(huán)境,沙書記和李市長知道了,也會不高興的?!?/p>
他句句不離“大局”,言語中不斷抬出沙瑞金和李達康,軟中帶硬,威脅的意味不言而喻。
高小琴在一旁附和著,兩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天衣無縫。
葉峰依舊沒怎么說話,只是安靜地吃菜。
他一邊吃,一邊在腦海里對系統(tǒng)下達指令:【錄制功能開啟,收錄現(xiàn)場全部音頻、視頻證據(jù)?!?/p>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祁同偉和高小琴感覺自己像是在對一堵墻說話,所有的試探、拉攏、施壓,都如同泥牛入海,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他們對視一眼,決定拿出最后的殺手锏。
高小琴從她那款愛馬仕手包里,拿出了一張黑色的卡片,輕輕推到了葉峰的面前。
卡片通體漆黑,沒有任何標識,只有一串燙金的數(shù)字。懂行的人都知道,這是瑞士銀行的不記名銀行卡,無法追蹤,無法凍結(jié)。
“葉處長,我們山水集團想跟您交個朋友?!备咝∏俚穆曇魤旱煤艿?,充滿了誘惑,“這里面是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您在京城有什么需要,或者叔叔阿姨有什么事,我們山水集團一定全力以赴。大家都是自己人,沒必要把事情鬧得那么僵,對不對?”
祁同偉也端起酒杯,笑道:“是啊,葉處長,多個朋友多條路嘛?!?/p>
空氣在這一刻仿佛凝固了。
這是赤裸裸的行賄。
葉峰終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用餐巾擦了擦嘴,抬起頭,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笑容很燦爛,但在高小琴和祁同偉看來,卻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寒意。
“高總,祁廳長?!?/p>
葉峰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包廂。
“按照我國刑法第三百八十九條規(guī)定,為謀取不正當利益,給予國家工作人員以財物的,是行賄罪。”
他伸手指了指桌上的那張黑卡,又指了指兩人。
“你們剛才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已經(jīng)構(gòu)成了行賄罪的既遂。人證、物證俱在?!?/p>
葉峰臉上的笑容慢慢收斂,取而代出的是一種冰冷到極致的漠然。
“現(xiàn)在,我正式通知你們,你們因涉嫌巨額行賄,證據(jù)確鑿。請跟我走一趟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