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村廣場被強行布置出虛假的喜慶。褪色的紅綢掛在枯樹上，八仙桌上擺著劣質(zhì)的糖果。新郎王大壯，眼神呆滯，口水直流，胸前別著一朵蔫了的絹花，正傻笑著啃一只油膩膩的生雞腿。
我們?nèi)吮淮迕駛兺妻鴶D到最前排。鑼鼓喧天，卻掩蓋不住一種令人作嘔的詭異。小雅被王建國死死攙著胳膊拖了出來。她穿著明顯不合身、臟兮兮的舊式紅嫁衣，臉色慘白如紙，眼神空洞得像兩口枯井，仿佛靈魂早已被抽離。
當小雅的目光掃過我時，那空洞的瞳孔驟然聚焦，爆發(fā)出一種刻骨的怨毒和……難以言喻的絕望！她猛地掙脫王建國，抓起話筒，聲音尖利得如同玻璃刮擦：
“喲！瞧瞧誰來了？某些人臉皮可真厚！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學’也來蹭這口喜酒？！”
張一一瞬間炸毛，不顧一切地沖上臺：“王小雅！你爸打電話求我們來的！我們坐了三個多小時破車來給你捧場！你發(fā)什么瘋！”
小雅歇斯底里地怒吼，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張一一臉上：“誰要你們捧場？！一群假惺惺、混吃混喝的窮酸貨！林薇！你月考抄我答案！張一一！你天天炫富惡心死人！趙娟！就知道打小報告當老師的狗！你們不配站在這！給我滾！立刻滾！！”她每一個字都像淬毒的刀子，精準地刺向我們。
“忘恩負義的賤人！”張一一被徹底激怒，撲上去撕扯小雅的頭紗，“我爸給學校捐游泳池的時候，是誰像哈巴狗一樣圍著我轉(zhuǎn)？窮酸貨！”
場面頓時混亂不堪。扭打中，小雅故意假摔壓倒張一一！在兩人身體接觸、遮擋視線的瞬間，小雅沾著泥土和不知名污漬的手指，閃電般將一張揉得極皺的紙條，狠狠塞進了張一一低胸裙領(lǐng)口的夾縫深處！指甲甚至劃破了張一一的皮膚！同時，小雅用只有張一一能聽到的氣音，嘶啞地擠出兩個字：“……快……跑……”
王建國迅速上前，粗暴地拽開張一一，臉上堆起假笑：“大喜日子鬧啥！同學間拌嘴多傷和氣！來來來，喝杯喜酒消消氣！”他強行將一杯渾濁的液體遞到張一一嘴邊。
小雅整理著凌亂的頭紗，眼神掃過張一一領(lǐng)口，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絕望的冷笑，用口型無聲地再次重復：“滾?！?/p>
我們被粗暴地關(guān)進祠堂一個堆滿雜物的房間。張一一氣得渾身發(fā)抖，抓起一個破茶杯狠狠摔在地上：“她罵我窮酸？！我家保姆買菜都背LV！我要告訴我爸，讓他把這個破村買下來推平！”
“別喊了！”我制止住正在咆哮的張一一，迅速從她領(lǐng)口抽出那張帶著體溫、汗味和一絲血腥氣的紙條。顫抖著展開——歪歪扭扭的字跡，是用暗紅色的、干涸的血寫成的：
“快逃！我是被逼的！下一個就是你們！”
趙娟看到那刺目的血色，直接嚇癱軟在地，語無倫次：“血……血書？惡……惡作劇吧？小雅她……”
“砰！”房門被村長一腳踹開！他陰沉著臉，將三套散發(fā)著霉味、破舊不堪、顏色暗沉的紅嫁衣扔在她們面前，聲音像毒蛇吐信：“換上！今晚……就輪到你們‘成親’了！”
張一一抓起那件破嫁衣，狠狠摔到村長臉上：“讓我嫁給那個傻子？做你的春秋大夢！我爸動動手指就能買下你們這破村！”
回應(yīng)她的是一記狠辣無比的耳光！“啪！”清脆的響聲在狹小的空間里回蕩。張一一被打懵了，嘴角滲出血絲，半邊臉頰迅速紅腫起來。
村長陰惻惻地笑了，眼神像淬了冰：“進了我王家溝，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管你爹是誰！識相點趕緊換上！今晚就跟鐵蛋圓房！”他鎖上門，揚長而去。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淹沒了我們。趙娟蜷縮在角落無聲流淚。一一捂著臉，屈辱和恐懼讓她渾身發(fā)抖，隨即又像瘋了一樣在屋里跳高，試圖捕捉一絲微弱的手機信號。我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間囚籠。
視線最終死死鎖在昨天被趙娟踢倒酒瓶的地方——墻角似乎有個不規(guī)則的陰影！她撲過去，不顧骯臟扒開雜物和空瓶，發(fā)現(xiàn)一個僅容一人通過、散發(fā)著濃重霉味和土腥氣的狗洞赫然出現(xiàn)！洞外是濃重的夜色和未知的后山！
“快！鉆過去通往后山！這是我們唯一的生路！”我的聲音帶著決絕。
張一一指著洞口黑乎乎的污漬和蠕動的蟲子，尖叫：“有泥！還有蟲子！惡心死了！我才不鉆！”
趙娟拼命搖頭后退，臉色慘白：“我……我怕黑……洞里好可怕……像……像要被活埋……”
“沒時間了！走！”我當機立斷，使出全身力氣將還在抗拒的張一一往洞口推去。張一一昂貴的蕾絲袖口被洞沿尖銳的石頭“刺啦”一聲撕裂，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
狼狽不堪地從狗洞鉆出，跌入后山冰冷的夜色和濃霧中。剛跑出沒多遠，我猛地拉住兩人蹲下，因為我看到不遠處，幾點晃動的火把正在巡山！
躲進一叢茂密的灌木。趙娟突然踩到一團軟膩冰涼的東西——“吱！”一只碩大無比的老鼠竄過她的腳背！
“啊——?。?！”趙娟魂飛魄散的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間打破了夜的寂靜！
四面八方，火把如同鬼火般迅速匯聚！老村長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從火把群中走出，臉上掛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笑容：
“姑娘們玩捉迷藏呢？進了我王家溝的女人啊……”他渾濁的眼睛掃過瑟瑟發(fā)抖的三人，聲音陡然轉(zhuǎn)冷，如同寒風刮過枯枝：“就別想著能跑出去。入了村，就是我王家人，得為咱王家……開枝散葉?！?/p>
“開枝散葉你祖宗！”張一一徹底崩潰，掏出手機里和父親在游艇上的合影，懟到村長眼前，歇斯底里地嘶喊：“老不死的看清楚了！我爸是張萬豪！首富！讓我跟你們姓？你們也配？我出去就讓律師告得你們斷子絕孫！傾家蕩產(chǎn)??！”
回應(yīng)她的是村民粗暴的拉扯和拳腳。張一一被狠狠摁在冰冷的泥地里，昂貴的裙子瞬間污穢不堪，泥水嗆進她的口鼻。
我看著眼前絕望的景象，心念電轉(zhuǎn)。猛地撲向旁邊村長的兒子鐵蛋，緊緊抱住他粗壯的胳膊，仰起頭，用盡力氣對村長喊道：
“村長！我們愿意嫁！別打她了！我……我要嫁鐵蛋哥！”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絲“嬌羞”和“仰慕”，“鐵蛋哥是您兒子，跟著他肯定享福！誰也別跟我搶！”我邊說，一邊用力給嚇傻的趙娟使眼色。
趙娟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下，對著泥地連連磕頭，聲音帶著哭腔：“對……對！我們聽話！我們嫁！別打了！求求你們別打了！”額頭沾上了污泥。
我趁機沖到張一一身邊，揪住她的頭發(fā)，在她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吼：“信我！想活命就裝！”同時用力將她的頭按向泥地，做出“臣服叩拜”的樣子。
張一一：“林薇你瘋……”話未說完，臉已被按入泥中。屈辱的淚水混著泥水流下。
我們再次被鐵鏈鎖進祠堂一個更破敗、更像刑房的屋子。門關(guān)上的剎那，張一一像瘋了一樣掙脫我，揪住我的衣領(lǐng)，目眥欲裂：“跪地求嫁？！林薇！你的骨頭比狗還賤！為了活命連傻子都要嫁？！你讓我惡心！”
我猛地攤開一直緊握的拳頭，掌心赫然是四道深紫色的、觸目驚心的掐痕！那是剛才混亂中，我模仿村長掐趙娟脖子的動作，自己狠狠掐出來的！
“不跪？不‘求嫁’？”我壓低聲音，急促而嚴厲，“村長當場就會像這樣掐斷趙娟的脖子！就像他掐那個逃跑的女人那樣！你想看嗎？！”目光掃向墻角一處暗紅的、無法清洗干凈的血跡。
趙娟聞言，抱著膝蓋抖得更厲害，嗚咽著：“別…別殺我…我聽話…我嫁…”她腕上被麻繩勒出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線下格外刺目。
張一一泄憤般狠狠踹向一張破桌子，桌子應(yīng)聲散架?！拔业谋ｇS就在縣城！手機！我手機呢？！”她發(fā)瘋似的在稻草堆里翻找。
我從角落的雜物堆里翻出張一一的手機——電量只剩下10%。
“快！想辦法求救！舉高點找信號！”我將手機塞給張一一。
張一一站上唯一還算穩(wěn)固的破桌子，高舉手機，屏幕在黑暗中發(fā)出幽光：“一格都沒有！廢物！”
“我…我試試…”趙娟鼓起勇氣，頂起手機，顫巍巍地爬上搖搖欲墜的暖氣管，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葉子：“不行…太高了…要摔死了…”
我推開那扇唯一的小窗，冰冷的夜風和雨絲瞬間灌入。不顧一切地將手臂連同手機奮力伸向窗外沉沉的雨幕：“伸出去！試試外面！”
就在手臂被雨水打得冰涼麻木之際，手機屏幕突然一閃——“叮！” 一個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的信號，頑強地跳了出來！
張一一如獲至寶，一把搶過手機，緊緊貼住窗戶那道狹窄的縫隙，語速飛快，帶著哭腔和前所未有的恐懼：“爸！爸！是我！強強！我在一個叫王家溝的鬼地方！他們要逼我嫁人！嫁給傻子！救……”
“哐！” 房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王大壯啃著半只雞腿，傻笑著探頭進來，口水直流：“媳婦！媳婦！小雅的同學，都是俺媳婦！嘿嘿！好玩！”他龐大的身軀堵住了門口的光線。
手機屏幕上，“正在呼叫”瞬間跳轉(zhuǎn)——“您撥打的用戶已轉(zhuǎn)至語音信箱……” 嘟——
張一一看著屏幕上“語音信箱”的字樣，絕望瞬間將她吞噬。王大壯流著口水湊近她，伸出油膩的手：“你香！給俺聞聞！”
“滾開！臭傻子！”張一一崩潰地尖叫，同時對著手機留言，聲音扭曲變形：“爸！爸！我在王家溝！他們要逼我嫁給傻子！我的裙子全毀了！派直升機來接我！帶香奈兒最新款裙子！快?。。〉刂肥恰?！”她的嘴被我死死捂住。
王大壯卻像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拍手學舌，蹦蹦跳跳：“直升機～香奈鵝～好玩！好玩！”他啃著雞腿，蹦蹦跳跳地出去了，粗心地將門帶了一下，并未完全鎖死，留下了一道縫隙！
希望，如同那微弱的信號，在絕望的深淵中，再次點燃。
確認王大壯走遠，我小心翼翼推開那道縫隙，側(cè)耳傾聽。祠堂深處傳來模糊的鼾聲和酒令?！把策壍膭傔^去！快！”我壓低聲音。如同驚弓之鳥，屏息溜出刑房，躡手躡腳穿過陰森空曠的祠堂走廊。趙娟被一個廢棄的破籮筐絆倒，撞翻了供桌上一個缺口的破碗，“哐當啷——！”刺耳的碎裂聲在死寂中如同驚雷！
我閃電般捂住趙娟的嘴，力道之大幾乎讓她窒息，壓低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嚴厲和恐懼：“別出聲！你想把所有人都引來嗎？！”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鼓。幾秒死寂后，遠處傳來一聲模糊的喝問：“誰？！”嚇得我魂飛魄散，立刻朝著祠堂外狂奔。
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我們像壁虎一樣緊貼著粗糙冰冷的土墻移動。張一一赤著腳，突然踩進一團冰冷黏膩的東西：“等等！這泥里……摻了什么？臭死了！”
我毫不猶豫，聲音斬釘截鐵：“是牛糞！把鞋脫了！快跑！不能留痕跡！”我自己的帆布鞋早已沾滿泥濘。
“我的限量簽名款！比你的命都貴！”張一一忍痛拔鞋，狂甩鞋上的糞泥。一坨污穢之物在空中劃出弧線——“啪嚓！”精準地砸碎了旁邊一戶村民窗戶上糊的舊報紙！
“哪個殺千刀的砸俺家祖?zhèn)鞔皯簦?！”屋?nèi)傳來一聲暴怒的吼叫和起床的動靜！
“跑！”我低吼，三人亡命狂奔！
慌不擇路，我們沖進了一片開闊的曬谷場。巨大的玉米垛如同沉默的金字塔，在夜色中矗立。
張一一提著沾滿泥糞的裙擺，聲音帶著哭腔：“臟死了！這些玉米碰壞我皮膚你賠得起嗎？！”
“閉嘴！想活命就鉆進去！”我眼疾手快，掀開一處玉米垛角落的遮雨油布，露出一個狹小的空間。
三人剛擠進玉米垛狹小、散發(fā)著谷物和霉味的陰影里。趙娟再也控制不住，牙齒咯咯打顫，壓抑的啜泣聲斷斷續(xù)續(xù)：“他們…他們舉著柴刀…會砍斷我們的腳筋…就像村長說的…嗚嗚……”
這啜泣聲在寂靜的雨夜中被無限放大！遠處，村民的叫罵聲、腳步聲和火把的光亮正迅速朝曬谷場匯聚！
我眼神一凜，當機立斷，手刀精準地劈在趙娟的后頸上！趙娟身體一軟，無聲地癱倒在玉米堆里。
“你…你殺了她？！”張一一驚恐地捂住嘴，看著我如同看著一個陌生人。
“昏迷比慘叫安全！想活命就別出聲！”我的聲音冰冷而決絕，目光死死盯著油布縫隙外越來越近的火光。
玉米垛內(nèi)狹小的空間里，空氣仿佛凝固。我用撿來的玉米稈，在身下潮濕的泥地上快速勾畫。我的腦海中閃過進村時在高處俯瞰的驚鴻一瞥：
*? ?**左路：** 穿過一片亂墳崗，隱約有野狗幽綠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不行 太危險。**
*? ?**中路：** 必經(jīng)村長家院子，此刻燈火通明，人影晃動，喝酒劃拳的聲音清晰可聞。 **不行 自投羅網(wǎng)。**
*? ?**右路：** 曬谷場的邊緣，連接著后山那片茂密幽深的柏樹林！樹木高大，枝葉繁茂，易于藏匿！ **唯一生路！**
我折斷玉米須，指向曬場邊緣的黑暗：“只有那條路！曬場連著柏樹林！鉆進去！”
就在我手指落下的瞬間，“玉米垛！女人藏在玉米垛里！！”鐵蛋粗啞的吼聲如同炸雷，在曬谷場上空炸響！緊接著是紛亂的腳步聲和火把光迅速逼近！“跑！”我低吼，一把扛起昏迷的趙娟，貓著腰，用盡全身力氣向柏樹林的方向沖去！張一一赤著腳踩在泥濘濕滑的地上，發(fā)出“啵唧”的聲響。
晚了。
數(shù)支熊熊燃燒的火把如同鬼魅的眼，瞬間從四面八方聚攏，將我們徹底包圍在玉米垛旁的空地上。冰冷的雨水，熾熱的火焰，交織成絕望的網(wǎng)。
老村長拄著拐杖，慢悠悠地從火光中踱步而出，煙鍋在黑暗中明滅，映著他溝壑縱橫、毫無表情的臉。他渾濁的眼睛掃過扛著趙娟的我和狼狽不堪的張一一，嘴角扯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弧度，聲音不大，卻讓空氣都為之凍結(jié)：
“姑娘們，這‘迷藏’……玩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