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紅樓”事件后,林夜的每一次直播探險,都籠罩上了一層更濃重的陰影。
那個“不存在”的觀眾,如同幽魂般糾纏上了他。
在直播一座廢棄多年的藝術學校時,當林夜穿過空蕩蕩、墻壁畫滿涂鴉的走廊,講述著關于這里曾有學生跳樓的傳說時:
“她在音樂教室等你?!?/p>
猩紅的文字再次如幽靈般浮現(xiàn),指向了傳說中鬧鬼最兇的、被木板封死的教室。
在探索一片荒涼偏僻的老墳崗時,深夜的山風凜冽,吹得直播設備支架都微微晃動:
“她說她很冷。”
幾個簡單的字,在荒蕪背景和呼嘯風聲的畫面襯托下,透著砭入骨髓的寒意。
當他冒險潛入一棟保存相對完好、但據(jù)聞每到夜間會有管家幽靈徘徊的民國古宅時:
“她想回家?!?/p>
這條信息出現(xiàn)的位置,正對著古宅最華麗也最陰森的主人臥室。
詭異的是:
每一次,這些信息都精準地捕捉到林夜內(nèi)心最深處對蘇小雨的擔憂(冷/位置/想回家),像是能直接閱讀他的思想。
每一次,這些信息都以一種視覺上極其醒目(通常是猩紅色,偶爾是慘白色,有一次甚至是流淌的暗紅色字體)的方式突然出現(xiàn)在密集的彈幕流中,清晰地被他捕捉到,卻又在下一秒,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消失,即使他第一時間回看錄像,那條特定的彈幕也如同被橡皮擦抹去,找不到任何存在過的痕跡。
每一次,當他試圖追蹤發(fā)送者時,系統(tǒng)永遠只反饋那冰冷無情的六個字:“該用戶已注銷”。
仿佛發(fā)送者在信息送達的瞬間,就從互聯(lián)網(wǎng)的維度上徹底湮滅了。
這種現(xiàn)象徹底摧毀了林夜“看錯”或“幻覺”的自我安慰。
這絕非偶然!
這絕對和小雨的失蹤有直接關聯(lián)!
對方(無論是什么東西)在用這種方式暗示,甚至是引導他!
一種被無形之手操控的強烈不安和一絲找到線索的希望在他心中瘋狂拉鋸。
他不能再等了。
他找到了相交多年、技術極其過硬的程序員朋友李磊。
李磊在他的小型工作室里,面對著一整墻閃爍的屏幕,指尖在鍵盤上翻飛如蝶舞,試圖追蹤那些神秘信息的源頭。
復雜的爬蟲程序、流量分析、后臺日志挖掘……各種技術手段輪番上陣。
時間在鼠標的點擊和鍵盤的敲擊聲中緩慢爬行。
直到深夜,李磊揉了揉布滿血絲的眼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看向?qū)γ孀⒉话?、眼窩深陷的林夜,眼神中充滿了擔憂和無奈。
“兄弟,”李磊嘆了口氣,聲音干澀,“我已經(jīng)盡力了,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方法,甚至動用了些……灰色的技術。”
他指著屏幕上瀑布般流淌的代碼,
“從所有平臺的服務器日志,到路由器、ISP的日志回溯,再到全球DNS節(jié)點快照……完全沒有痕跡!
沒有IP地址登陸記錄,沒有數(shù)據(jù)包傳輸路徑,沒有殘留的臨時文件!
就好像……”
李磊停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自己的說法過于離奇:
“就好像這些信息不是通過網(wǎng)絡協(xié)議發(fā)送過來的,而是直接在你直播畫面的某個時間點,憑空出現(xiàn)在你眼前的屏幕上,然后又憑空消失了。
從技術角度,這完全違背了網(wǎng)絡通信的基本原理?!?/p>
他看著林夜因失望和焦慮而顯得更加憔悴的臉,語氣放緩,帶著規(guī)勸的意味:
“林夜,我理解你的心情。
小雨的失蹤對你打擊太大了。
但……連續(xù)三個月高強度的探險直播,每天都把自己繃在恐懼的弦上,還要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壓力……”
他斟酌著用詞,
“或許,你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這種精神高度緊張的狀態(tài)下,大腦可能會……產(chǎn)生一些過度解讀的信號?
或者出現(xiàn)某種……視覺皮層或認知上的應激反應?
畢竟,疲勞和焦慮確實可能引發(fā)幻覺或錯覺,尤其是在那種高度緊張、預期會發(fā)生‘怪事’的環(huán)境下。”
“不可能!”
林夜猛地抬起頭,斬釘截鐵地反駁,眼中是壓抑不住的焦灼火焰,
“李磊,我分的很清楚!
我很清醒!我確定無疑地看到了那些字!每一個字!
那不是幻覺,不是眼花!它們就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我直播畫面的最顯眼位置!
那么大的字,那么醒目的顏色,我怎么可能看錯?”
“那怎么解釋所有其他幾百萬觀眾都看不見?連錄像里都找不到?”
李磊攤開手,發(fā)出靈魂拷問,
“幾百萬人,包括后臺技術人員,難道只有你有接收這種信號的權限?”
這個問題如同重錘砸在林夜心口。
他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卻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是啊,為什么只有他?一種更深的寒意,伴隨著被某種詭異力量單獨選中的恐懼,在他四肢百骸蔓延開來。
但他內(nèi)心的倔強和執(zhí)念如同磐石,在驚濤駭浪中屹立不倒:無論那是什么,無論背后隱藏著多么可怕的真相,這可能是找到小雨的唯一線索!
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他也要闖進去!
梧桐公寓的陰影如同巨大的墨漬,暈染在城市的地圖上。
這棟建于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老舊筒子樓,因發(fā)生在十年前的一樁慘絕人寰的滅門慘案而徹底“出名”。
喪心病狂的男主人用利刃殘忍殺害了妻子和六歲的女兒,隨后在警察破門前,從頂樓一躍而下,當場斃命。
從此,這棟樓成了遠近聞名的兇宅。
居民陸續(xù)搬走,空置率極高。
更恐怖的是,附近居民,甚至偶爾路過的路人,都言之鑿鑿地說曾在樓內(nèi)窗口瞥見一個身著大紅衣裙的女子的身影,尤其愛在深夜出現(xiàn),在空置的房間里徘徊,或者站在樓梯拐角陰冷地凝視。
梧桐公寓也被當?shù)厝怂较路Q為“紅裙樓”。
林夜深吸一口氣,冰冷的夜風灌入鼻腔,帶著附近垃圾堆特有的酸腐氣息。
他將微型攝像頭別在肩帶,調(diào)整好自拍桿上的手機,穩(wěn)定好情緒:“家人們,久等了。今晚,我們的目的地就是這里——梧桐公寓?!?/p>
鏡頭掃過這棟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沉默壓抑的灰色大樓,窗戶十有八九都是黑洞洞的,只有少數(shù)幾戶亮著微弱燈光。
“‘紅裙女鬼’的傳說想必大家早有耳聞。
是訛傳?是集體幻覺?還是真有冤魂不散?
今晚,我們進去親眼看一看!”
直播間瞬間被引爆:
“終于等到梧桐公寓了,臥槽!光看外景我后背都發(fā)涼!”
“夜哥保重,這地方太邪性了!
我們單位保潔阿姨說她老鄉(xiāng)以前住隔壁棟,一到半夜就能聽到這邊女人哭!”
“主播速效救心丸準備好了嗎?現(xiàn)場觀眾表示已躲被窩!”
“刺激,希望今晚能看到紅裙姐本尊,刷火箭支持!”
林夜緊了緊背包帶,拉開那扇生銹的、仿佛隨時會散架的單元門。
一股混雜著塵土、霉味和淡淡尿騷味的污濁空氣撲面而來。
樓道里伸手不見五指,只有他的頭燈和手電筒發(fā)出冷白的光束,勉強劃破粘稠的黑暗,照亮腳下布滿灰塵、裂痕遍布的水泥臺階。
光束掠過墻壁,能看到早已剝落、被涂鴉覆蓋的舊廣告,偶爾還有褪色的“喜”字殘跡,在凄冷的光線下更顯詭異。
嘎吱…嘎吱…
他小心翼翼地踏上樓梯,老舊木梯承重時發(fā)出的呻吟在寂靜中異常清晰,每一次聲響都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一樓、二樓……除了死寂和灰塵,似乎什么也沒有。
就在林夜準備走向三樓時——
“嗒…嗒…嗒…嗒…”
一種清晰到令人頭皮炸裂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聲音,突兀地從他頭頂上方傳來!聲音清脆,帶著獨特的回音,像是在空曠的走廊里漫步。
“嗒…嗒…嗒…”
聲音不疾不徐,非常有節(jié)奏感,正從樓上傳下來。
“噓,家人們聽!”
林夜立刻壓低聲音,腳步停在原地,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樓上有腳步聲,高跟鞋聲,非常清楚,不是幻聽!”
彈幕直接炸穿服務器:
“臥槽臥槽臥槽!我聽到了?。?!”
“雞皮疙瘩掉一地!我的媽呀是真的有聲音!”
“主播別嚇我!我真聽到了!快跑啊夜哥!”
“我的被子為什么遮不住這聲音啊啊?。。。 ?/p>
但林夜沒有跑!
那股被引導的、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執(zhí)拗勁頂了上來。
他深吸一口氣,緊握著手電筒,不再猶疑,反而循著那聲音的方向,更加堅定地向上走去。
速度不快,但異常堅決,每一步都踩在死亡的邊緣。
他離聲音的來源越來越近……三樓……
當他踏上三樓的緩步平臺時,那持續(xù)不斷的高跟鞋聲,毫無征兆地,戛然而止。
仿佛聲音的主人感知到了他的到來,突然停下了腳步。
一股更濃郁的不安籠罩了林夜。
三樓走廊比他想象的還要破敗,墻壁發(fā)黑,墻皮大塊剝落露出里面的磚石,幾扇搖搖欲墜的木門虛掩著,門上的鎖大多銹死或被撬開。
空氣似乎都凝滯了,帶著令人窒息的沉重。
就在這時,那個熟悉的、猩紅色的提示,在他直播畫面最醒目的位置無聲浮現(xiàn):
“她在302房間?!?/p>
302!
林夜瞳孔驟然收縮,這個房間號在他前期的調(diào)查資料里被反復提到,十年前那場血腥滅門案,就發(fā)生在這層樓的302,男人行兇后,就是從這里破窗跳下,這里是怨氣的核心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