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巖石被緊急送往鄉(xiāng)衛(wèi)生所,王馥真和陳陽寸步不離地守著。小小的衛(wèi)生所里氣氛凝重壓抑。
祁同偉沒有跟去。他知道,此刻任何出現(xiàn)在陳巖石面前的舉動,都只會火上澆油,讓陳陽更加難做。當務之急,是解決頭頂那把懸著的利劍——省審計廳!
司法所那間狹小的辦公室里,賬本、票據(jù)堆成了小山。老馬和臨時借過來的兩個鄉(xiāng)財政所信得過的年輕人,正滿頭大汗地核對??諝饫飶浡垙埡湍奈兜?,以及無形的巨大壓力。
“祁所,三年前修繕屋頂?shù)哪枪P五百塊,原始發(fā)票找不到了,只有一張白條收據(jù),經(jīng)手人是…是吳大友簽的字!” 一個年輕人擦著汗,焦急地報告。這絕對是審計組會抓住不放的漏洞!
“還有去年購置普法宣傳冊的八百塊塊,” 另一個年輕人也苦著臉,“供貨商是縣里一個皮包公司,早就注銷了!錢是轉(zhuǎn)出去了,但東西…東西好像沒發(fā)夠數(shù)啊!這…這說不清??!”
老馬氣得一拳砸在桌上:“狗日的吳大友!死了還要拉屎!這些爛賬都是他當副鄉(xiāng)長時搞的鬼!現(xiàn)在全算我們頭上了!”
祁同偉面沉如水,手指在桌面上有節(jié)奏地敲擊著。這些陳年爛賬,就像埋好的地雷,就等著審計組來踩響。就算最后查清是吳大友的問題,但在他祁同偉主持工作期間被爆出管理如此混亂,一個“失察”甚至“管理不力”的帽子扣下來,就足以讓他的上升勢頭戛然而止!梁家這一手,毒辣至極!
“查!繼續(xù)查!把所有有問題的、說不清的賬目,全部給我單獨列出來!一張紙片都不能漏!” 祁同偉的聲音冷得像冰。他走到角落,拿起那個從不離身的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里面裝著對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京城出版社的稿費存折!
他打開存折,看著上面那個不算天文數(shù)字,但足以讓普通工薪階層瞠目結(jié)舌的余額——五千六百七十二元三角八分(扣除稅后)。這是《明朝那些事兒》的首筆稿費,是他未來經(jīng)濟獨立、不受掣肘的基石!
“老馬!” 祁同偉突然開口。
“在!” 看馬立刻應聲。
“你親自去一趟縣里,找信用最好的那家建筑公司,就說我們司法所急需修繕加固,特別是屋頂防水和檔案室防盜!讓他們立刻帶人帶料來實地勘測,做預算!要快!”
趙鐵柱一愣:“祁所?現(xiàn)在修房子?審計組馬上就到了??!而且…錢…”
祁同偉直接將存折拍在老馬面前:“錢,我有!就從這上面?。∮涀?,所有的工程,必須簽正規(guī)合同,開正規(guī)發(fā)票!材料進場,施工過程,給我全程盯死!每一分錢花在哪兒,都要有據(jù)可查!另外…”
他眼中閃過一絲精光:“讓那家公司,把三年前吳大友經(jīng)手的那次‘修繕’的貓膩,也給我一并查清楚!能補的漏洞,現(xiàn)在就用真金白銀給我堵上!不能補的…想辦法變成能證明是前任問題的證據(jù)!”
老馬看著存折上的數(shù)字,倒吸一口涼氣,隨即猛地反應過來,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我明白了!祁所!您這是…用金磚開路,堵窟窿,立新功!妙??!我馬上去辦!”
老馬抓起存折,像捧著圣旨,瘸著腿卻健步如飛地沖了出去。
祁同偉看著他的背影,眼神深邃。用《明朝那些事兒》的稿費,來填官場的坑,保自己的路!這聽起來荒謬,卻是他現(xiàn)在唯一能快速調(diào)動的、不受任何人監(jiān)控的“干凈”資金!這筆錢,花得值!
就在這時,桌上的電話再次響起。祁同偉拿起聽筒,里面?zhèn)鱽硪粋€略顯蒼老卻充滿力量感的聲音:
“同偉嗎?我是嚴寬?!?/p>
“老師!” 祁同偉精神一振。
“王歡的案子,干得漂亮!沒給我這老頭子丟臉!” 嚴寬的聲音帶著贊許,“不過,樹大招風啊。我聽說,漢東省審計廳的人要去你那兒?動靜不小?”
祁同偉心中一暖:“是,老師。是梁群峰的手筆?!?/p>
“哼!梁群峰…” 嚴寬冷哼一聲,“別慌!審計查的是賬,是錢!只要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直,經(jīng)濟上沒問題,他們就拿你沒辦法!賬目上的歷史遺留問題,該說明的說明,該撇清責任的撇清!記住,咬死一點,你是去解決問題的,不是制造問題的!”
嚴寬頓了頓,語氣變得嚴肅:“另外,王歡案引發(fā)的震動比想象的大。漢東省委李書記震怒,批示‘徹查到底,絕不姑息’。孫立明已經(jīng)被你們漢東省紀委正式立案調(diào)查,雙規(guī)了!拔出蘿卜帶出泥,巖臺市政法系統(tǒng)…要變天了!”
孫立明倒了?!祁同偉心中一震。這絕對是梁家在巖臺市的一個重要支點被斬斷!雖然梁群峰在省里對他發(fā)動了攻擊,但他在巖臺的地方勢力卻遭到了重創(chuàng)!這局面…微妙!
“謝謝老師指點!我明白了!” 祁同偉沉聲道。
“嗯?!?嚴寬語氣緩和下來,“專心應對審計。經(jīng)濟基礎(chǔ)決定上層建筑,先把腰桿挺直了!有什么解決不了的困難,隨時給我打電話!我這把老骨頭,在京城、在漢東都還是有點薄面的!”
放下電話,祁同偉心中大定。嚴寬導師的力挺,孫立明的倒臺,老馬拿著他的稿費去“亡羊補牢”…三管齊下,審計這把刀,未必能砍得動他!
他走到窗邊,看著鄉(xiāng)政府大院里忙碌的景象,嘴角勾起一絲冷峻的弧度。梁群峰,你的三板斧,似乎…沒那么靈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