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無光之諾《影子當(dāng)鋪》第一章：無光之諾消毒水的氣味像一根冰冷的針，
扎進(jìn)林默的鼻腔。他站在兒科重癥監(jiān)護(hù)室的玻璃外，指節(jié)因為用力按壓窗臺而泛白，
視線死死鎖在病床上那個瘦小的身影上。那是他的妹妹，林曦。
監(jiān)護(hù)儀規(guī)律的滴答聲透過玻璃傳出來，卻像是敲在林默的心臟上，每一聲都帶著鈍重的疼痛。
林曦的臉上罩著氧氣面罩，胸口微弱地起伏，原本總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緊閉著，
長長的睫毛毫無生氣地垂著。醫(yī)生說這是一種罕見的進(jìn)行性神經(jīng)系統(tǒng)疾病，病因不明，
只能靠昂貴的藥物延緩惡化，想要根治，除非出現(xiàn)奇跡?！捌孥E”這兩個字，在林默聽來，
和“天文數(shù)字”沒什么區(qū)別。他剛從大學(xué)畢業(yè)半年，在一家小公司做實(shí)習(xí)生，月薪三千五。
父母在他高二那年因為一場車禍去世，留下他和當(dāng)時才六歲的林曦相依為命。
這些年他半工半讀，勉強(qiáng)撐著這個家，可面對林曦每天近萬元的治療費(fèi)，
他那點(diǎn)微薄的積蓄和收入，就像投入火海的一滴水，連一絲煙都冒不起來。“林先生，
”護(hù)士長走過來，語氣帶著職業(yè)性的同情，卻也藏不住催促的意味，“財務(wù)科剛才又來問了，
這星期的費(fèi)用……”“我知道了，”林默的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我會想辦法的，
今天之內(nèi)一定交上?！弊o(hù)士長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林默看著妹妹蒼白的小臉，
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他已經(jīng)借遍了所有能借的人，
同學(xué)、同事、遠(yuǎn)房親戚，甚至在網(wǎng)上發(fā)起了眾籌，可距離需要的金額還差得太遠(yuǎn)。
醫(yī)院不是慈善機(jī)構(gòu)，停藥就意味著……他不敢想下去。雨不知什么時候下了起來，
豆大的雨點(diǎn)砸在玻璃上，模糊了窗外的世界，也模糊了林默的視線。
他覺得自己像一只被困在蛛網(wǎng)上的蟲子，無論怎么掙扎，都逃不出絕望的黏膩。
難道真的只能眼睜睜看著小曦……不，絕對不行。他猛地轉(zhuǎn)身，沖出醫(yī)院。
冰冷的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衣服，可他感覺不到冷，心里的焦灼像一團(tuán)火在燃燒。
他像個瘋子一樣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錢，他需要錢，
無論用什么方法，哪怕是……他不敢說出那個詞，但心底的黑暗里，
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蠢蠢欲動。不知走了多久，雨勢漸小，
林默渾身濕透地站在一條陌生的老街上。這條街似乎不屬于這個繁華的都市，
青石板路坑坑洼洼，兩側(cè)是低矮的舊式建筑，墻皮斑駁，透著一股陳舊的氣息。路燈昏黃，
光線勉強(qiáng)驅(qū)散一小片黑暗，更顯得周圍的陰影濃重而詭異。他不記得自己是怎么走到這里的，
或許是潛意識里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就在這時，他注意到街角有一家店鋪。
那是一家極其不起眼的鋪?zhàn)?，夾在兩家緊閉的門面中間，門臉狹窄，牌匾是深色的木頭做的，
上面刻著三個字，筆畫扭曲，像是用指甲摳出來的——“影子鋪”。沒有霓虹燈，
沒有花哨的裝飾，只有一盞老式的煤油燈樣式的燈掛在門楣上，散發(fā)著微弱的橘黃色光芒，
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一小片晃動的光暈。林默皺了皺眉，他在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
從未聽說過這條街，更沒見過這家店。是賣什么的？皮影戲？還是……鬼使神差地，
他朝著那家店走了過去。門口沒有門鈴，他猶豫了一下，
輕輕推開了那扇看起來有些年頭的木門?！爸ㄑ健崩吓f的門軸發(fā)出一聲悠長的呻吟，
像是沉睡了很久被驚醒。店內(nèi)比外面看起來要寬敞些，光線很暗，
只有幾盞嵌在墻壁里的壁燈發(fā)出微弱的光，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說不清的味道，
有點(diǎn)像舊書，又有點(diǎn)像檀香。店里的陳設(shè)很簡單，靠墻擺著幾個古舊的木架，
上面沒有擺放任何商品，只有一層薄薄的灰塵。正對著門口的位置，
放著一張深色的梨花木柜臺，柜臺后面坐著一個人。那是個老人，
穿著一件熨帖的深色對襟褂子，頭發(fā)花白，梳得一絲不茍，臉上布滿了皺紋，
卻并不顯得蒼老，反而有種奇異的沉靜感。他的眼睛很亮，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正透過鏡片，平靜地看著剛進(jìn)來的林默?！罢堊??！崩先说穆曇舨桓?，
卻帶著一種奇特的穿透力，清晰地傳到林默耳朵里。林默有些局促地在柜臺前的椅子上坐下，
雨水順著他的衣角滴落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進(jìn)來，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靶枰裁矗俊崩先藛柕溃Z氣平淡，既沒有好奇，也沒有探究。
“我……”林默張了張嘴，才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知道該回答什么。他環(huán)顧了一下空蕩蕩的店鋪，
“這里是……賣什么的？”老人微微抬了抬眼皮，目光落在林默的腳下。林默下意識地低頭，
看到自己濕漉漉的影子被壁燈的光線拉得很長，投射在地板上，因為他的動作而微微晃動。
“你看到招牌了，”老人的視線重新回到林默臉上，“影子鋪，自然是與影子有關(guān)的生意。
”林默愣了一下，隨即覺得有些荒謬。影子？影子能做什么生意？“我……我不需要影子，
”他站起身，覺得自己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產(chǎn)生了幻覺，“我走錯地方了，對不起。
”他轉(zhuǎn)身想走，卻被老人的聲音叫住了?！澳阈枰X，”老人說，語氣肯定，“一大筆錢，
用來救一個孩子的命，對嗎？”林默的身體猛地一僵，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你怎么知道？
”老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緩緩說道：“我可以幫你。只要你愿意，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財富，健康，甚至……別人的愛?！薄笆裁匆馑迹?/p>
”林默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莫名的預(yù)感攫住了他?！昂芎唵?，”老人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
指了指林默的腳下，“用你的影子來換。”“用影子換？”林默覺得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影子怎么換？這……這太荒唐了。”“荒唐嗎？”老人微微勾起嘴角，
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當(dāng)你走投無路的時候，再荒唐的事情，也會變成唯一的選擇。
”他從柜臺下面拿出一個小巧的、像是用黑曜石雕刻而成的盒子，放在桌面上。盒子不大，
只有巴掌大小，表面光滑，卻不反射任何光線，像是能吸收周圍所有的光亮。
“每個人都有影子，它是光的產(chǎn)物，也是靈魂的碎片，”老人的聲音低沉而緩慢，
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力量，“它承載著人的情緒，人的記憶，人的喜怒哀樂。失去它，
你會失去一些東西，但你能得到你最想要的。”“失去一些東西？是什么？”林默追問，
他的理智告訴他這絕對是個陷阱，可內(nèi)心深處那股絕望的火焰，卻讓他無法立刻拒絕。
“沒什么重要的，”老人輕描淡寫地說，“大概……就是一些多余的情感吧。
你會變得更冷靜，更理智，不會再被痛苦、悲傷這些無用的情緒困擾。
”林默的目光落在那個黑色的盒子上，又想起了重癥監(jiān)護(hù)室里妹妹微弱的呼吸。冷靜？理智？
如果能換來小曦的健康，這些又算得了什么？“我……我需要多少錢，就能有多少嗎？
”他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崩先它c(diǎn)頭，
“只要你把影子給我。”林默深吸了一口氣，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地上，
發(fā)出細(xì)微的聲響。他看著老人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又仿佛看到了妹妹的臉。“好，
”他聽到自己說，聲音像是來自另一個人，“我換?！崩先说难壑兴坪蹰W過一絲極淡的光芒，
但快得讓人無法捕捉。他推了推眼鏡，指著那個黑色的盒子：“站到燈光下面去。
”林默站起身，走到壁燈旁邊。燈光將他的影子清晰地投在對面的墻壁上，
那是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輪廓，只是顏色深暗?！翱粗愕挠白?，
”老人的聲音在他身后響起，“想著你最想要的東西。”林默閉上眼睛，
腦海里全是林曦的樣子。他想看到她摘下氧氣面罩，想聽到她清脆地叫他“哥哥”，
想拉著她的手走在陽光下，想讓她像其他孩子一樣健康快樂地長大。
“我想讓我妹妹林曦的病痊愈，立刻，馬上，”他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
“我愿意用我的影子，換她健健康康地活下來?！碑?dāng)他再次睜開眼睛時，
看到老人正拿著那個黑色的盒子，對準(zhǔn)了墻壁上他的影子。
盒子像是突然產(chǎn)生了一股強(qiáng)大的吸力，墻壁上的影子開始扭曲、變形，
像被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一點(diǎn)點(diǎn)地剝離墻壁，朝著盒子的方向移動。
林默感到一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有什么東西從自己的身體里被抽離出去，很輕，
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空洞感。他下意識地低頭看向自己的腳下——那里空空如也，
原本應(yīng)該存在的影子，消失了。墻壁上的影子也徹底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而那個黑色的盒子，此刻微微發(fā)燙，表面似乎有流光一閃而過，
隨即恢復(fù)了那種吸納一切光線的暗沉。老人將盒子收好，放回柜臺下面，
然后從抽屜里拿出一張支票，提筆寫了些什么，遞給林默。“這是足夠你妹妹痊愈，
并且讓你們兄妹倆衣食無憂的錢?！崩先苏f，“從現(xiàn)在起，你沒有影子了?！绷帜舆^支票，
上面的數(shù)字讓他頭暈?zāi)垦?，那是他連想都不敢想的金額。他下意識地抬頭看向窗外，
雨已經(jīng)停了，月亮從云層里鉆了出來，灑下清冷的光輝。他走到門口，月光落在他身上，
地面上卻真的沒有任何影子。一種莫名的恐慌涌上心頭，但很快就被對妹妹的擔(dān)憂壓了下去。
他握緊了手里的支票，對老人說了聲“謝謝”，轉(zhuǎn)身沖出了店鋪。他沒有看到，在他離開后，
老人緩緩站起身，走到窗邊，看著林默匆匆遠(yuǎn)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
“百年了……”老人低聲呢喃，聲音里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狂熱，
“終于找到了……最純粹的影子，最完美的容器……”他從懷里拿出那個黑色的盒子，
輕輕摩挲著，盒子里仿佛有什么東西在輕輕跳動，發(fā)出極其微弱的光芒?！靶∪?，再等等，
爸爸很快就能讓你回來了……”林默一路狂奔回醫(yī)院，雨水和汗水混在一起，
浸濕了他的衣服，但他毫不在意。他沖到財務(wù)科，遞上支票，
工作人員驚訝的表情他也無暇顧及。辦完手續(xù)，他又立刻跑到重癥監(jiān)護(hù)室。沒過多久，
一個護(hù)士匆匆跑過來，臉上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林先生！林先生！您快來看！
小曦她……她好像有好轉(zhuǎn)了！”林默的心猛地一跳，沖進(jìn)監(jiān)護(hù)室。病床上，
林曦臉上的氧氣面罩已經(jīng)被取下，她的呼吸變得平穩(wěn)而有力，臉色也紅潤了許多。
她緩緩睜開眼睛，看到林默，虛弱地笑了笑，用細(xì)小的聲音叫了一聲：“哥哥……”“小曦！
”林默沖過去，緊緊握住妹妹溫?zé)岬男∈?，眼淚再也忍不住，洶涌而出。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他的影子，換來了妹妹的生命。林默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注意到，
當(dāng)窗外的月光偶爾掠過他的臉時，他眼底深處那一閃而過的、極其細(xì)微的空洞和麻木。
他更沒有想到，這場以影子為代價的救贖，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精心編織的陷阱。而他，
只是那個被選中的、用來復(fù)活另一個靈魂的容器。此刻的他，滿心都是失而復(fù)得的喜悅，
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卻不知自己已經(jīng)一步步踏入了無邊的黑暗。那個沒有影子的夜晚，
只是一個開始。2 失溫的暖陽《影子當(dāng)鋪》第二章：失溫的暖陽林曦出院那天，
陽光好得不像話。金色的光線穿過醫(yī)院走廊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空氣中漂浮的塵埃都看得一清二楚。林默收拾好簡單的行李，
看著妹妹蹦蹦跳跳地跟在護(hù)士身后，像只剛掙脫束縛的小鳥，心里那塊懸了許久的石頭，
終于落了地?！案绺?，你看！護(hù)士姐姐給我的糖！”林曦舉起手里的水果糖，
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眼睛彎成了月牙。那是一種純粹的、毫無陰霾的快樂，
是林默這幾個月來夢寐以求的景象?！奥c(diǎn)跑，別摔著?！绷帜哌^去，
習(xí)慣性地想摸摸她的頭，手抬到一半，卻莫名地頓了一下。指尖似乎少了點(diǎn)什么，
那種想要傳遞溫柔的觸感，變得有些遲鈍。他甩了甩頭，把這歸結(jié)為連日來的疲憊。
用那張支票里的錢，林默付清了所有的醫(yī)藥費(fèi)，還在醫(yī)院附近租了一套寬敞明亮的公寓。
家具是全新的，窗簾是林曦喜歡的淺藍(lán)色，陽臺上擺著幾盆綠植，陽光灑進(jìn)來，
整個屋子都充滿了生機(jī)?！巴?，以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了嗎？”林曦光著腳踩在地板上，
興奮地從客廳跑到臥室，又從臥室跑回客廳，小臉上滿是新奇?！班牛绷帜吭陂T框上，
看著妹妹的身影，嘴角不自覺地向上揚(yáng)起，“以后我們就住在這里，小曦可以好好上學(xué)，
像其他小朋友一樣。”“太好了！”林曦?fù)溥^來，抱住他的腰，“謝謝哥哥！
”溫暖的觸感從腰間傳來，林默卻感覺自己的心跳沒有像往常那樣加速。他應(yīng)該很高興的，
比任何人都要高興，可心里那片喜悅的區(qū)域，像是被一層薄薄的冰覆蓋著，
無法徹底沸騰起來。他輕輕拍了拍妹妹的背：“快去看看你的房間，喜歡嗎？”“喜歡！
”林曦又一陣風(fēng)似的跑開了。林默獨(dú)自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的腳下。
陽光透過陽臺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大片的光亮，可他的腳下，依舊空空如也。沒有影子，
無論光線從哪個角度照過來，他都像是一個被世界遺忘的輪廓，無法在地面上留下任何痕跡。
那天從影子鋪回來后，他刻意避開強(qiáng)光，盡量待在室內(nèi)?？涩F(xiàn)在，在這個充滿陽光的新家里，
這個事實(shí)無處遁形。他走到窗邊，低頭看向樓下。行人來來往往，
每個人的腳下都拖著或長或短的影子，隨著腳步輕輕晃動。那些影子像是一個個沉默的伙伴，
忠實(shí)地跟隨著主人。而他，沒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像藤蔓一樣悄悄爬上心頭。
他想起那個老人的話——“失去一些多余的情感”。當(dāng)時他覺得無所謂，只要能救小曦，
別說是情感，就算是付出更多，他也愿意?？涩F(xiàn)在，他似乎真的感覺到了變化。
林曦的學(xué)校很快聯(lián)系好了，就在小區(qū)對面。送她去報到的那天，看著妹妹背著新書包，
興奮地沖進(jìn)教室，林默站在走廊里，看著其他家長依依不舍的樣子，心里卻異常平靜。
沒有預(yù)想中的激動，也沒有分離的酸澀，就像在看一件與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
他甚至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應(yīng)該”有情緒，可身體卻像被抽走了感知的開關(guān)，
無論怎么努力，都調(diào)動不起那些該有的波動?！傲窒壬?，您妹妹真可愛。
”旁邊一個送孩子的母親笑著跟他打招呼?！爸x謝?！绷帜Y貌地回應(yīng)，
臉上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卻覺得臉部的肌肉有些僵硬。那位母親似乎愣了一下，
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但很快又笑著轉(zhuǎn)過頭去。林默沒有在意。他轉(zhuǎn)身離開學(xué)校，
走在人行道上。陽光正好，他下意識地往樹蔭里靠了靠。不是因為怕曬，
而是本能地想避開那些會映照出“無影子”的光線。路過一家音像店時，
門口的電視里正在播放一部催淚的電影片段。女主角抱著病危的親人，哭得撕心裂肺，
周圍幾個路人都看得紅了眼眶。林默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心里卻毫無波瀾。
那些悲傷、絕望的情緒，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玻璃，他能看到，卻感受不到。他記得以前，
自己是個很容易被感動的人。看一部感人的電影會哭，聽一個悲傷的故事會難受，
甚至看到路邊的流浪貓，都會覺得心疼?？涩F(xiàn)在，他的心臟像是被包裹在一個冰冷的殼里，
任何強(qiáng)烈的情感都無法穿透。這就是失去影子的代價嗎？變得像一塊沒有溫度的石頭？
林默握緊了拳頭，指節(jié)泛白。他不喜歡這種感覺，一點(diǎn)都不喜歡。
可他看著手機(jī)里銀行賬戶里剩下的余額，又想起林曦健康的笑臉，
只能把這份不適強(qiáng)行壓下去。值得的，他對自己說，只要小曦好好的，一切都值得。
日子一天天過去，林曦完全適應(yīng)了新的學(xué)校生活，每天放學(xué)回來，
都會嘰嘰喳喳地跟林默講學(xué)校里的趣事。誰得了小紅花，誰被老師批評了，
誰的畫畫得最好看。林默總是安靜地聽著，偶爾點(diǎn)點(diǎn)頭，或者“嗯”一聲。
他努力想表現(xiàn)得更熱情一些，可那些生動的回應(yīng)，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怎么也說不出口。
“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很累??？”有天晚上，林曦看著他，小聲地問，“你都不怎么笑了。
”林默的心猛地一揪，那是這段時間以來，他第一次感受到比較清晰的情緒——愧疚。
“沒有，”他勉強(qiáng)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妹妹的頭，這次的觸感似乎清晰了一些，
“哥哥只是在想事情。小曦乖乖睡覺，明天還要上學(xué)呢?！薄芭??！绷株攸c(diǎn)點(diǎn)頭，
鉆進(jìn)被窩里，卻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哥哥，你也要早點(diǎn)休息呀?！薄昂?。
”等林曦睡熟后，林默走到陽臺上，點(diǎn)燃了一支煙。他很少抽煙，
只有在壓力特別大的時候才會抽一根。尼古丁的味道在喉嚨里蔓延，卻沒有帶來絲毫的緩解。
夜空中掛著一輪殘月，月光清冷地灑在他身上。他低頭，看著地面上那個依舊不存在的影子，
心里的恐慌再次浮現(xiàn)。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家影子鋪，想起那個眼神深邃的老人。
那個老人說，影子是靈魂的碎片，承載著情緒和記憶。那他現(xiàn)在失去的，僅僅是情緒嗎？
還是說，他的靈魂，正在一點(diǎn)點(diǎn)被剝離？他拿出手機(jī)，想要搜索關(guān)于“影子鋪”的信息，
卻發(fā)現(xiàn)無論輸入什么關(guān)鍵詞，都找不到任何相關(guān)的內(nèi)容，仿佛那家店從未存在過一樣。
他甚至記不清那條老街的具體位置，只記得青石板路和昏黃的路燈，像是一場模糊的夢。
就在這時，手機(jī)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新聞推送。本地新聞，
標(biāo)題是“中年男子街頭行為怪異，疑似精神失?！?。林默本來不想看，
手指卻鬼使神差地點(diǎn)了進(jìn)去。新聞里說，今天下午，在市中心廣場，
一名中年男子突然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行走，表情呆滯，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反應(yīng)，
甚至差點(diǎn)被車撞倒。警方趕到后，將其送往醫(yī)院檢查，初步判斷可能是精神方面的問題。
新聞下面配了一張現(xiàn)場照片。照片里的中年男子穿著體面，但眼神空洞，面無表情，
像個提線木偶。林默的目光猛地被吸引住了——照片里的陽光很強(qiáng)烈，廣場的地面上，
清晰地映出周圍人群的影子，唯獨(dú)那個中年男子的腳下，空空如也。沒有影子！
林默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呼吸瞬間變得急促起來。他放大照片，
一遍又一遍地確認(rèn)，那個男子的腳下，真的沒有任何影子！他和自己一樣，
是典當(dāng)了影子的人！新聞里說他“行為怪異，精神失?！保?/p>
這是不是意味著……失去影子后的麻木，只是開始？最終的結(jié)局，就是變成那個樣子？
變成一個沒有思想、沒有情感的傀儡？冷汗瞬間浸濕了林默的后背。他扔掉手里的煙，
煙蒂在地上發(fā)出微弱的火光，很快熄滅。他想起那個老人說的話：“沒什么重要的，
大概……就是一些多余的情感吧?！彬_子！他根本就是個騙子！
林默的心里第一次涌起強(qiáng)烈的憤怒，那種憤怒像火焰一樣燃燒著，驅(qū)散了部分麻木。
他不能變成那個樣子，絕對不能！他還要看著小曦長大，看著她考上大學(xué)，
看著她結(jié)婚生子……他必須找到那家影子鋪，找到那個老人，他要把自己的影子拿回來！
可是，他該去哪里找呢？就在林默焦躁不安的時候，門鈴?fù)蝗豁懥?。已?jīng)是深夜了，會是誰？
林默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門口站著一個陌生的女人，穿著一身黑色的連衣裙，
頭發(fā)很長，遮住了半張臉。她的身形有些佝僂，看起來很憔悴。林默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門。
“請問你找誰？”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女人緩緩抬起頭，露出一張蒼白而消瘦的臉。
她的眼睛很大，卻沒有任何神采，像是兩潭死水。“你……你是不是去過影子鋪？
”女人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林默的身體猛地一僵，
警惕地看著她：“你什么意思？”女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地抬起手，指向他的腳下。
她的動作很慢，像是提線木偶在被人操控?！澳銢]有影子，”女人說，
語氣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和我一樣。”林默低頭，看到女人的腳下，
在樓道燈光的照射下，同樣沒有影子。又是一個典當(dāng)了影子的人！“你想干什么？
”林默的心跳開始加速，一種不祥的預(yù)感籠罩著他。女人的嘴角，
突然咧開一個極其詭異的笑容，那笑容僵硬而扭曲，完全不像是人類該有的表情。
“他讓我來告訴你，”女人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尖銳，像是被什么東西掐住了喉嚨，
“容器……快要準(zhǔn)備好了……”“什么容器？你在說什么？”林默追問，
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qiáng)烈。女人卻不再說話，只是用那雙空洞的眼睛看著他，
臉上維持著那個詭異的笑容。過了幾秒，她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身體晃了晃，轉(zhuǎn)身，
一步一步地朝著樓梯口走去。她的步伐很慢，很機(jī)械，沒有絲毫的自主意識?！拔梗∧愕鹊?！
”林默想追上去，可腳像灌了鉛一樣沉重。他站在門口，看著女人消失在樓梯拐角，
樓道里只剩下她漸行漸遠(yuǎn)的、拖沓的腳步聲。容器？什么容器？林默的腦海里，
突然閃過那個老人在他離開時說的話——“最純粹的影子，
最完美的容器……”當(dāng)時他沒有在意，現(xiàn)在想來，那句話里隱藏著多么可怕的含義！難道，
那個老人典當(dāng)影子的真正目的，根本不是為了滿足人們的欲望，
而是為了尋找所謂的“容器”？而自己，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容器？那小曦的病呢？
那場所謂的“奇跡”呢？一個更可怕的念頭，像毒蛇一樣鉆進(jìn)林默的心里。
如果……如果小曦的病，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呢？為了逼他走投無路，
為了讓他心甘情愿地典當(dāng)自己的影子，
為了讓他成為那個“完美的容器”……林默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渾身冰冷。他靠在門框上，
才能勉強(qiáng)站穩(wěn)。他想起林曦那場突如其來的怪病，想起醫(yī)生那句“病因不明”，
想起所有的治療都收效甚微，想起自己在絕望中恰好走到那條老街，
恰好看到那家影子鋪……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有人精心安排好的劇本。而他，
就是那個被蒙在鼓里的演員，一步步走進(jìn)了別人設(shè)計好的陷阱。
“不……不會的……”林默喃喃自語，聲音顫抖。他不愿意相信，
那個讓妹妹重獲健康的奇跡，竟然是建立在這樣一個骯臟的陰謀之上。
可那個沒有影子的女人，那句“容器快要準(zhǔn)備好了”，還有那個老人詭異的笑容，
都在無情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失去的，不僅僅是影子和情感。他可能，
還失去了自己的靈魂，甚至……未來。林默猛地轉(zhuǎn)身，沖進(jìn)房間，翻箱倒柜地找著什么。
最后，他從抽屜的最深處，找到了那張被他折起來的支票存根。上面沒有任何簽名，
只有一串冰冷的數(shù)字。他拿起手機(jī)，手指因為過度緊張而微微顫抖。他必須找到那個老人，
必須弄清楚真相！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把屬于自己的東西，拿回來！窗外的月光，
依舊清冷，照亮了房間里的一切，卻照不亮林默心中那片驟然降臨的、無邊無際的黑暗。
他知道，從這一刻起，平靜的生活徹底結(jié)束了。他必須面對那個隱藏在陰影里的對手，
為了自己，也為了他視若生命的妹妹。這場以影子為賭注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3 傀儡的痕跡《影子當(dāng)鋪》第三章：傀儡的痕跡凌晨三點(diǎn)，林默依舊坐在電腦前，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街道地圖。他放大又縮小，拖動鼠標(biāo)的手指因為長時間用力而有些僵硬，
可視線所及的每一條街道，都陌生得讓人心慌。他找不到那條老街。從昨晚那個女人離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