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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雨鎖蓮心 棉芯糖 6536 字 2025-08-12 09: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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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的梅雨季,總像一位纏綿的怨婦,把滿腹愁緒都化作雨絲,密密麻麻地纏在黛瓦粉墻間。

青石板路被浸潤得油亮,倒映著檐角低垂的蛛網,網住了三天未歇的雨,

也網住了沈清菡窗前那方繡繃上的光陰。她坐在梨花木桌前,

指尖捻著的銀線在絹上輕輕游走,

勾勒出荷葉經脈的弧度 —— 這根銀線是上個月托蘇州商隊采買的貢品,

尋常絲線劈成八股已是極致,這線卻能劈到十二股,繡雨珠時最見功夫,

在陽光下能泛出七彩光暈。窗外的雨簾又密了些,檐角的水珠墜成水晶簾,

將對街的胭脂鋪暈成一團朦朧的粉。沈清菡對著光舉起繡繃,看銀線在絹上泛著柔和的光澤,

忽然聽見 “吱呀” 一聲輕響,繡莊那扇鑲著銅環(huán)的木門被人從外推開,

帶著一身水汽的風瞬間卷進店內,吹得墻上掛著的繡品流蘇輕輕晃動,

空氣中彌漫的艾草熏香也被攪得淡了幾分?!肮媚锉福陝萏?,可否容在下暫避片刻?

”沈清菡抬頭時,正撞見來人抬手抹臉的動作。雨水順著他利落的下頜線滴落,

在青磚地上洇出小小的水圈,像極了她繡品上未干的墨痕。男子穿件半舊的青布長衫,

下擺已被泥水浸得發(fā)沉,貼在身上勾勒出單薄卻挺拔的肩背,唯有左臂緊緊環(huán)著的書卷,

被兩層油紙仔細裹著,邊角都未曾濡濕。他的眉眼在雨霧中顯得格外分明,鼻梁高挺,

唇線清薄,說話時喉結微動,聲音雖帶著旅途的沙啞,卻如檐角冰棱墜地般清脆,

混著雨聲有種特別的韻律?!肮诱埍悖陜扔袩岵?,

公子若不嫌棄……” 沈清菡連忙放下繡繃起身,指尖不經意間蹭過絹面,沾了點銀粉,

在素色袖口留下細碎的光。她注意到男子布鞋的鞋底已經磨穿,露出的腳趾沾著泥污,

顯然是趕路已久。男子拱手道謝時,目光忽然被桌上的繡品勾住。那幅《雨荷圖》已近完工,

墨綠的荷葉間藏著三朵粉荷,最妙是葉尖滾落的雨珠,用滾針繡出圓潤的輪廓,

又以打籽繡點染高光,針腳細密得幾乎看不出痕跡。他俯身細看時,

沈清菡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混著雨水的清冽,竟比店內常年燃著的艾草香還要好聞,

讓她莫名心安?!昂冕樂??!?他指尖懸在絹面上方半寸處,似想觸碰又不忍,

指節(jié)因用力而微微泛白,“這雨珠用了‘虛實摻針’,近看是銀線,遠看卻像真有水汽蒸騰,

尤其是這處光感 ——” 他指向荷葉卷邊的水珠,“用了三股銀線摻一股金線,

才有這般雨后初晴的透亮。尋常繡娘只會用單色銀線,姑娘卻懂光影變化,實在難得。

”沈清菡心頭一驚。這 “金銀摻針” 技法是母親臨終前三天才教她的絕技,

當時母親已氣若游絲,握著她的手在絹上演示了三遍便撒手人寰,鎮(zhèn)上繡娘都未必知曉,

眼前這落魄書生竟能一語道破。她自七歲握針,母親便說她有雙 “懂花草的眼”,

能繡出荷花晨露與暮雨的不同情態(tài),可十六年來,除了母親,

再無人能這般精準地讀懂她的針腳?!肮又囐澚?。” 她垂下眼睫,

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淺影,指尖輕輕拂過繡面上的雨珠,“不過是些糊口的手藝。

”“絕非糊口?!?男子直起身,眼神鄭重起來,從懷中摸出塊半干的帕子仔細擦了擦手,

“姑娘看這荷葉脈絡,用的是‘劈絲盤金’,將一根絲線劈成二十四股,

摻著極細的金線盤繡,才有這般筋絡分明的韌勁。若非日日對著荷塘從晨露看到暮雨,

斷難有此功力?!?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袖口的銀粉上,嘴角漾起淺淡笑意,

“在下蘇慕白,不知姑娘芳名?”“小女子沈清菡?!?她輕聲應答,耳尖微微發(fā)燙。

這名字念在他口中,竟比晨露滴在荷心還要動聽,讓她想起幼時在荷塘邊聽的童謠。

伙計阿福端來熱茶時,蘇慕白已解下外衫,露出里面月白中衣,領口繡著朵小小的墨蘭,

針腳雖簡,卻看得出是名家手法,花瓣邊緣的飛白處理得極妙。他捧著茶盞暖手時,

指腹摩挲著粗陶杯壁,目光又落回繡品上,忽然輕笑出聲:“沈姑娘這荷花繡得再好,

卻少了幾分生氣?!鄙蚯遢照A苏Q郏L睫毛如蝶翼輕顫:“公子何出此言?

”“你看這荷葉柄?!?蘇慕白伸手虛虛一折,指尖在空中劃出優(yōu)美的弧線,“雨中荷花,

葉柄該向東南傾斜三寸,這是受風的方向;葉緣要帶著被雨水壓彎的弧度,最外沿那片花瓣,

該因水汽重而微微下垂,露出里面的淡黃色花蕊。姑娘繡得太規(guī)整,像是畫譜里的荷花,

少了些自然的靈動感。” 他從行囊里取出方小巧的端硯,又借了沈清菡的狼毫筆,

在宣紙上寥寥幾筆,便勾出一株雨中飄搖的荷花。墨色濃淡相宜,

荷葉邊緣特意暈開些許水痕,竟與她的繡品隱隱形成呼應,卻更添幾分野趣。

沈清菡看得癡了。她繡了十年荷花,看過無數次雨中荷塘,卻從未這般清晰地意識到,

自己繡的荷總帶著幾分刻意的規(guī)整。蘇慕白的筆尖在紙上游走,

口中念著:“周邦彥說‘葉上初陽干宿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那是晴荷的風骨。

姑娘繡雨荷,該添幾分‘卷舒開合任天真’的隨性才好。” 他寫字時食指微微彎曲,

這與她握繡花針的姿勢竟有幾分相似。雨聲敲打著窗欞,像在為他的話伴奏。

沈清菡看著紙上的墨荷,又看看他專注的側臉 —— 他的睫毛很長,沾著未干的雨珠,

說話時會輕輕顫動,陽光透過雨簾落在他發(fā)梢,泛著柔和的金光。

她忽然覺得這連綿的雨季也不那么難熬了,母親說女子刺繡繡的是心境,她此刻的心境,

便如被雨水浸潤的荷塘,悄悄冒起了甜絲絲的暖意。雨停時,天邊暈出淡淡的霞光,

給黛瓦鑲上金邊。蘇慕白將那幅墨荷仔細吹干,鄭重地遞給沈清菡:“聊表謝意。

” 沈清菡接過時,指尖觸到他的指腹,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

溫熱的觸感讓她心跳漏了一拍,連忙將畫軸抱在懷里,像是捧著什么稀世珍寶。

她把畫掛在繡莊最顯眼的墻上,每日看幾眼,連阿福都打趣:“姑娘這幾日繡的荷花,

像是活過來了,昨兒張夫人來看了,當即就定下了兩幅。”半月后的清晨,

沈清菡正繡著一幅《聽雨圖》,畫面上竹窗半開,雨滴落在芭蕉葉上,忽然聞到一陣甜香。

抬頭便見蘇慕白站在門口,穿件干凈的藍布長衫,漿洗得有些發(fā)白,手里提著油紙包,

晨光透過他身后的雨霧,在他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路過街角的‘聞香樓’,

見新出爐的桂花糕,想著姑娘或許愛吃。” 他笑得有些靦腆,眼角細紋里盛著暖意,

將油紙包放在桌上時,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繡線筐,連忙道歉。沈清菡紅著臉接過,

糕點還帶著余溫,甜香混著他身上的墨香,在空氣中漫開。

她拿出一碟剛腌好的青梅遞過去:“公子嘗嘗,自家腌的?!?原來蘇慕白是濟南府人,

父親曾是繡坊賬房先生,母親擅長蘇繡,他自幼耳濡目染,雖不擅女紅,卻懂針法精妙。

本想南下應考,誰知行至半途遇上戰(zhàn)亂,盤纏被亂兵劫走,只得暫留鎮(zhèn)上,

在城隍廟旁租了間小屋,靠給人抄書度日。“等攢夠路費,總要去試一試。

” 他望著窗外的雨,眼中閃著光,“大丈夫總該做點實事,不能總困在筆墨里。

”沈清菡靜靜聽著,心里既有敬佩,又有說不清的悵惘。她知道這樣的男子如鴻鵠,

終要飛向遠方,而她這小小的繡莊,不過是他漂泊途中的一處驛站。她低頭繼續(xù)刺繡,

卻不小心將絲線繡錯了方向,只得用小剪刀小心挑開。自那以后,蘇慕白成了繡莊常客。

他常帶來新抄的詩集,用娟秀的小楷抄在宣紙上,邊角還會畫些小荷小草,有時是含苞的,

有時是盛開的。沈清菡則把他念過的詩詞都繡成繡品,“小樓一夜聽春雨” 繡成竹窗聽雨,

“蓮葉何田田” 繡成荷塘錦鯉,鎮(zhèn)上的夫人小姐都愛這些帶著書卷氣的繡品,

繡莊的生意竟比往日好了三成。蘇慕白來時,若沈清菡正忙,便坐在窗邊看書,

陽光透過雨簾落在他身上,與書頁的墨香交融成一幅安靜的畫。有時沈清菡繡累了,

抬頭便撞見他望過來的目光,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便懂彼此心意。

他會給她講北方的雪,說雪落在濟南的大明湖上,一片白茫茫的;她會給他講江南的荷,

說清晨的荷花帶著露珠,是淡粉色的,到了正午便成了深粉。入夏后,

沈清菡開始繡一幅《并蒂蓮》。選的是最上等的杭綢,絲線用了三十多種色階,

光粉色便分了淺粉、桃粉、荷粉、胭脂粉,針腳細得要在燈下才能看清。蘇慕白看在眼里,

每日來時都會帶支新摘的荷花,插在青瓷瓶里,讓她對著實物細繡。

他讀詩時也專挑些纏綿的句子,讀李商隱的 “惟有綠荷紅菡萏,卷舒開合任天真”,

讀晏幾道的 “荷葉初開猶半卷,荷花欲拆猶未綻”,讀到 “兩情若是久長時,

又豈在朝朝暮暮” 時,他會停頓片刻,望著窗外的雨簾出神,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

七夕那天,蘇慕白早早來約她去燈會?!奥犝f今年有猜燈謎,頭獎是老周家的酥糖,

姑娘不是最愛吃他家的杏仁酥嗎?” 他眼中閃著少年般的期待,

手里還攥著盞親手糊的荷花燈,紗面上用墨筆題著 “荷風送香氣”,

燈柄處細心地纏了防滑的布條。沈清菡換上母親留下的湖藍色衣裙,裙擺繡著暗紋水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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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2 09:07: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