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醉到雪廬院的時候,屋里的燈果然亮著。
地上昨日剛下的積雪早已被下人打掃干凈,樹上卻仍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白雪。
一陣風(fēng)吹過,簌簌的雪花落在樓醉的發(fā)上,瞬間被他的體溫融化成水珠掛在他烏黑的發(fā)上。
他往前走了兩步,鏤刻著纏枝牡丹的窗戶上透過燭火映出一抹纖細(xì)的側(cè)影來。
似是連續(xù)埋頭做了很久的活兒,她有些累了。
芊芊玉手緩緩捏捏脖頸揉揉腰,只休息片刻便又彎腰拿起剪刀。
他正欲上前,屋內(nèi)突然傳來另一位繡娘的聲音,“陶娘子看看這里該如何下剪刀?”
陶燃隱入屋內(nèi),被墻壁阻隔了身影,只傳來她溫柔有耐心的語調(diào),“這邊放量留多些,這樣上身更舒適,也能留出更多的活動空間,這里則要留少些,更好看一些……”
樓醉又站了一會兒,走出雪廬院,臨睡之前淡淡道:“明日你親自去隔壁跑一趟,告訴繡娘們不必太趕,遲兩日交貨本將軍不會讓她們賠付違約金?!?/p>
青槐只詫異了一瞬,便道:“屬下遵命?!?/p>
日子一天天過,轉(zhuǎn)瞬之間就到了臘月二十,好在繡娘們緊趕慢趕總算是如期交貨。
一大早青槐就送來了工錢,陶燃當(dāng)場把繡娘們的工錢結(jié)清,然后馬不停蹄的趕往山上。
元野正在雪地里教洛洛獵鷹,看到陶燃,小身板踉踉蹌蹌的向她跑來,“阿娘,洛洛好想你?!?/p>
陶燃想要一把抱起他,卻發(fā)現(xiàn)小家伙又重了些,再加上厚厚的棉衣著身,她幾乎抱不起來他。
元野扔了工具,跑過來一把把洛洛舉起來讓他騎在自己脖子上,還作勢站不穩(wěn)要把他摔下來。
嚇得洛洛大叫著摟緊他的脖子,等元野把他放下來后他又鬧著要重新騎上去。
兩人玩的不亦樂乎,天寒地凍的,額頭上竟都出了汗。
陶燃拿出帕子,元野欲伸手去接,卻發(fā)現(xiàn)陶燃似是沒注意到一般,扭身去給洛洛擦汗。
胡子拉碴,健碩魁梧的蒼狼山大當(dāng)家只好裝模作樣摸摸脖子,隨后掀起衣角胡亂抹了幾把汗。
陶燃把銀子遞給元野道:“我這里有些銀子,大當(dāng)家先拿去置辦些年貨,讓大家好好過個年?!?/p>
山上來避難的人越來越多,倉庫里儲存的糧食眼看著就要見底,元野沒有推辭,接了過來,“我一會兒把借條給你送去店里?!?/p>
陶燃秀眉一皺,“大當(dāng)家說的這叫什么話,當(dāng)年來梧州的路上,我被歹人囚禁,若不是你把我救回山上,我們母子倆早就沒命了。救命之恩哪里是這點銀子就能報答的?!?/p>
“再說了,這么多年我早把你和元沐當(dāng)成親人,親人之間何須如此客氣?!?/p>
元野:有點不想當(dāng)親人。
行俠仗義,劫富濟貧他在行,可每次面對陶燃時他都有點不知所措。
嘴巴幾張幾合,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只好把銀子揣進懷里吩咐幾個壯漢去山下采買年貨。
陶燃看著他別扭的樣子輕輕掀起嘴角,元野看著人高馬大,孔武嚇人,實則是個容易害羞的人。
特別是對著小娘子的時候,時常不知道該如何交流,于是大對數(shù)時候只是沉默,這樣更讓小娘子不敢靠近他。
是以今年已二十有四,愣是娶不上媳婦兒。
元沐有時候打趣道:“反正哥哥是土匪頭子,即便是去街上隨便擄一個美貌小娘子來當(dāng)壓寨夫人,她也只能從了哥哥。這么簡單就能解決你的婚事,哥哥為何不愿意?”
每當(dāng)這個時候,元野都會追著妹妹打,“你也是個未婚姑娘,怎么能說出這種話來?若是有人不顧你的意愿,強擄了你去,我定會對他扒皮抽筋。”
“我不會容忍別人對我的妹妹做這種事情,又怎么會對別人的妹妹用強 ?!?/p>
陶燃感到敬佩又好笑,誰能想到傳說中殺人不眨眼的蒼狼山大當(dāng)家竟是個如此善良又特別容易害羞的人。
交代完事情后,元野又返回來,特意叮囑道:“最近城里不太平,人口失蹤案件時有發(fā)生,且大多是美貌的小娘子。若無特別重要的事情,你還是待在店里為好?!?/p>
頓了頓道:“你若同意,我安排兩個人暗中保護你。”
陶燃擺擺手,“不用,剛忙完一批訂單,年前不會再接外面的單子,就待在鋪子里守店,大當(dāng)家不必?fù)?dān)心我們。再說了,元沐隔三差五就會去店里看看,不會有事的?!?/p>
如此,元野便沒有執(zhí)意堅持,暗自決定常下山去店里轉(zhuǎn)轉(zhuǎn)。
離除夕就剩幾日時間,陶燃店鋪的生意越發(fā)好起來。
雖說年景不好,畢竟是過年,有些積蓄的人家怎么著也要給妻子孩子添些新衣裳。
忙忙碌碌的轉(zhuǎn)眼便到了臘月二十九。
吃過晚飯后,陶燃在屋里教洛洛讀書,崢嶸挑著燈籠過來說,剛剛才發(fā)現(xiàn)之前忘記買鞭炮了,梧州有除夕早上就放鞭炮的習(xí)俗,方才她出去跑了一圈,不料鞭炮鋪子早早就關(guān)了大門。
除夕早上不放鞭炮據(jù)說來年會不順利,陶燃不是土生土長的梧州人,倒不在乎這個,但崢嶸相信。
入鄉(xiāng)隨俗,陶燃也不想讓崢嶸有遺憾。
于是她道:“劉娘子家買的鞭炮有多余,咱們可以去找她買些來。”
崢嶸一時面露難色,陶燃這才想起來今日崢嶸因為一些小事與劉娘子起了口角,如今兩人誰也不先低頭,正冷戰(zhàn)呢。
陶燃無奈,她們二人三天兩頭起爭執(zhí),過兩日又和好如初,孩子似的。
陶燃道:“你看著洛洛,我去去就回。”
崢嶸猶豫道:“要不然明日一早去吧,最近街上不太平,好多人家早早便落了燈。”
陶燃道:“劉娘子家離的近,打一個來回也就不到一刻鐘,我快去快回,不會在外逗留?!?/p>
趁著時間還不算太晚,她即刻從后門出去。